令人迷醉的烧酒让我忘记了，日本人喜欢生吃一切，包括金枪鱼以及它的眼球。
当一对直径超过9厘米的新鲜眼珠子端到我面前，我突然产生了一种与现实世界强烈的疏离感。
就像鸵鸟不应该在半夜路过你的床边，这只金枪鱼眼也不应该出现在我的餐桌上，它让我联想到实习医生解剖操作台。
金枪鱼眼球的硕大使得它超出了我对食物的想象，甚至超越了物质的范畴。作为最长可以达到2米5的“大眼金枪鱼”的眼球，“大眼”两个字足以说明它的巨大了。
想象一下，餐桌上，这一对比巨石强森拳头还大，刚刚被剥夺了肉体鲜活的金枪鱼眼珠，独立于世间的一切，和你进行着最纯粹的对视。
那是一只被放大的具体，一股直指灵魂的凝视，一副超现实的画面。你打了个冷战，感到一种洛夫克拉夫特式的恐怖，无法面对它将看着你吃下它这个事实。
当日本友人递给我刀叉和小勺，我感觉自己将要吃下一只监视器，吃完我就能够洞察一切。
与猪眼不同，金枪鱼眼睛大到你无法囫囵吞下它，于是在吃的过程我学习了眼球的构造。
日本友人告诉我，首先顺着角膜和瞳孔将眼球轻柔地片开，就像掀开茶盏的盖子。之后你可以将晶状体用小勺舀出，泡在酒中得到“金枪鱼之泪”。
将生金枪鱼眼球中的晶状体泡在烧酒中，称为金枪鱼之泪随后就可以用小勺尽情享用眼球中的玻璃体，房水以及上直肌。
从Q弹到鲜美的汁液，你亲自吃了才知道什么是美味的鱼味葡萄。拿起刀叉，我想起了迷茫的大学时期，在解剖室窗外看到医学院的女朋友正如痴如醉，用手术刀研究人体的那个下午。再看看日本友人陶醉的眼神，我为自己味觉的狭隘感到羞愧。
最终，为了表现自己无所畏惧的男子气，我选择关闭了视觉与嗅觉吃完了这只眼球。咸湿，粘稠，丝滑，韧性的触感在口腔中并存，以烧酒冲服才减轻了喉咙的抵抗，至今我都为自己的勇气感到骄傲。
示意图吃完之后日本友人才告诉我，生吃金枪鱼眼在日本已经并非主流，眼球中可能存在的细菌对人的肠道有潜在威胁，他劝我多喝点烧酒杀杀菌。为了洗刷生食的噩梦，我陆续尝试了蒸着吃，炖着吃，煎着吃，烤着吃，终于战胜了金枪鱼眼珠那深渊般的凝视。
日式照烧鱼眼可以将眼球结构保存的相当完整，和生食一样，你可以用它的巩膜当碗。
不同的是鱼腥味被酱油味遮盖，你不必再屏住呼吸，尽情让虹膜和各种结缔组织在你口腔中慢慢翻滚，再佐以一口爽滑的房水。牡蛎，贻贝，鱿鱼，鱼脑花，牛脊髓，鸡屁股……数十种复杂而矛盾滋味在口中辗转，咀嚼它就像咀嚼一个时间与空间并存的宇宙。
“诀窍是尽可能长时间地将它放在嘴里，一股浓烈的鱼味伴随着凝胶状的海绵质地将充斥你的口腔。吞咽太快，你会错过各种微妙的感受。”金枪鱼眼球爱好者会一边看着你吃，一边用冥想大师都语气对你说，就好像吃眼球是一种灵修。
玻璃体中的粘液如此高贵的蓝色眼球，在日本确实非常廉价且普通的食材。几乎每一家超市都有几十颗金枪鱼眼球在冰碴子上，冷冷地观察着来来来往往挑剔的食客。
每一颗的标价只要100到400日元，也就是说只需要十几二十块人民币，克苏鲁般的眼球便属于你。
除了日本，金枪语鱼眼也是越南富安对名菜。将鱼眼放入陶瓷盅里，加入各种香料和药材，小火慢炖，就像熬制一个宇宙，最后你会得到一盅香浓的毫无界限无是无非的混沌。
除了对五味杂陈的追求，人们对金枪鱼眼球的热爱更处于现实的目的。日本友人告诉我，眼球的营养地位是鱼身上的至尊王者，它提供的欧米茄脂肪酸，可以防止心律失常。我感觉它像一根大棒加胡萝卜，先恶狠狠瞪的你心率失常，再治疗你的心率失常，就像我小学的班主任周老师，总能神奇地在各个方面达到平衡。
总之你去日本吃金枪鱼眼睛之前，别忘记点一大杯烧酒，可以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