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者:Leon Li
“我对新西兰积怨已深,PR不要了已申请退款,给再高的工资都不想待了,回国发展。”
5月9日,在新西兰生活了8年的刘阅新(化名),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
在酒店内隔离的他,接受了发现君的线上采访。
图片由刘阅新提供
身为化工专业的博士 ,他就是新西兰移民局眼中的 “高薪、高技能移民人才” 。
可近2年的拖延,他累了,不想再等下去了。
从最初对“新西兰一切都很美好”的想象,到放弃一切。
他说自己经历了很大的思想转变,特别是疫情发生的这一年多里。
01
1981年,刘阅新出生在四川的一个普通家庭。
大学本科、研究生、进入职场后,他一直专注于化学并从事相关工作。
可家庭 生活,在2013年发生了危机。
“那时候婚姻出了问题,我和妻子觉得情感很难调和,决定分开一段时间。”
他打算出国散散心,同时继续深造。
申请了多所学校的博士, 新西兰怀卡托大学第一个给了机会。
“2013年4月,我就来了新西兰,在汉密尔顿边打工边读了半年的语言学校,满足了雅思成绩后,就正式入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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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研究的领域是金属有机化学,注重实验,需要投入大量时间。
有时候,他从早上10点到凌晨3点,都泡在实验室。
有时候,白天去超市打零工、做清洁工,晚上再去做实验。
身在异国他乡,对生活方式的不适应,加上高强度的打工和学习,让他非常疲惫。
导师也开始怀疑他的学术能力。
“我很迷茫,实验失败了很多次,拿出的第一份proposal,导师说不合格,几乎就要放弃我了,还告诉我这样下去很危险。”
但刘阅新有一股执拗的劲儿。
他暗下决心,调整好心态,一定要做出成绩来。
02
他先推翻导师既定的实验方向。
自己查阅大量文献后,建立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研究方法。
图片由刘阅新提供
就是靠着这套创新理论,2018年 还没毕业,他就被招进了奥克兰一家研发污水处理技术的公司。
刚入职,他的 年薪就达到了$7万 。
2019年6月,他顺利完成了博士论文答辩。
在公司的职位也晋升为高级化学研究员, 年薪升到了$8.5万 。
图片由刘阅新提供
老板支持、专业符合、市场需要、薪资较高,他认为自己“申请PR会很快”。
可没想到,从2019年8月28日递交,如今等待分配移民官快2年了。
刘阅新不想等了,在今年初跟老板提了要走。
老板也很急,很看重他的技术,提出了两步计划。
“第一步,先给我加薪到$10万,这样我的申请进入优先队列,通常2周内就分移民官。”
“第二步,老板承诺我拿到PR之后,薪资涨到$15万,这样能担保父母移民新西兰,全家人一起生活。”
公司为了留人,甚至还提出如果以后刘阅新爸妈不想在新西兰待了,允许他只工作半年,每年回中国半年陪家人。
面对老板真诚的极力挽留,他纠结了很久。
跟父母谈了,跟自己常年分居异地的孩子也谈了。
他说:“不是钱的事儿,是真的不想在新西兰待下去了。”
03
刘阅新说,自己以前对新西兰抱有很大的“幻想”,觉得“一切都很美好”。
对于新西兰的职场,他如今有了新的感受。
“新西兰靠技术说话?我就是搞技术的,但我觉得新西兰职场也靠人脉,如果有人推荐,那你更容易获得资源。”
“职场氛围也并不简单,我觉得我跟老板和同事关系好,是因为我从不参与里面的一些斗争,我是一个移民,我看在眼里,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事。”
刘阅新与同事们 图片由本人提供
如果说以上这些工作经历,只是掀起一些内心的小波澜。
那真正让他内心受到冲击的,就是遭遇歧视。
自己、女友、朋友都亲身经历的事件,让他心灰意冷。
他说在奥克兰都尽量避免晚上出门,在街上遇到年轻人聚集在一起喝酒,也立马避开。
有一次他在开车的时候,旁边的小孩还突然骂起了脏话,说着一些歧视性的侮辱词汇,充满了攻击性。
“就怕万一出什么事,你都不知道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他称,女友在工作中遭遇的歧视也很多。
“她在两元店工作,总有人来故意找茬,搞得她很焦虑。”
“在披萨店里打工的时候,也是频频被粗鲁对待,当时一个印度裔经理说了一个单词,但我女友觉得对方发音不清晰没听懂,结果这个经理直接叫我女友‘go home’。”
令他们印象最深的歧视,发生在去年12月到基督城旅游期间。
“我们当时找了一家AirBnb,男主人看到我们是亚洲人之后,招呼也不打,头也不扭就盯着电视。”
“在他家住的那几天,没跟我们说过一句话,完全不理我们。”
刘阅新在祈祷 图片由本人提供
刘阅新觉得歧视不只是个例,也不只是发生在普通人身上,而是在新西兰的系统中。
他的一位女性朋友称考入警校之后,明显感觉到教官差别对待学员,同级的人也对她不理会,不帮忙。
“如果歧视从警察部门就开始的话,那我觉得就比较严重了。”
他甚至通过熟人打听,移民局处理签证时也存在歧视的行为。
“我听说会放慢华人签证审核,我的英国同事半年就批了,不知道真假,这很不公平。”
目前,新西兰移民局的SMC审核日期,排到了2019年8月20日,距离他提交的日子,只差8天。
但他说,不在乎了。
疫情后歧视的加剧,找不到归属感,让他决心要走。
并不像许多华人会转战澳洲或加拿大,他第一想法就是回国。
04
回国的决定,首先有父母、孩子的支持。
2017年,刘阅新回国办了离婚手续,孩子这几年一直跟随着父母。
“父母年龄也大了,作为父亲在教育和成长的关怀上一直没有陪伴孩子,缺失很多,对他们需要弥补。”
其次,国内的经济发展和回国后的物质保证,让他解除最大的后顾之忧。
回国后,他将成为 四川某所大学 的一名化学老师。
“四川生活慢节奏,学校直接分给我们一套房,给我女友安排工作,同时我进入事业编,这些都太诱人了。”
从稳定性比较,他认为即使留在新西兰,未来年薪$15万,但这是一家创新型的公司,能否达到这个发展成就很难说。
工作实验室 图片由刘阅新提供
此外,相比起如今新西兰高涨的房价,他觉得回去负担小,会轻松很多。
“一开始我打算在新西兰买房,但PR没下来,房价涨飞了,政府推出的Kiwibuild计划更是垃圾。”
虽然看起来薪水高,但他也没攒下多少钱,主要是税扣得太高。
“这几年我差不多缴了$10万多的税,如果这些税花在真正需要救济的人身上还能接受,但政府把钱发给了瘾君子、酗酒、领福利的人……”
05
就在刘阅新回国隔离的这几天,新西兰移民局发布了最新的未来吸引高技能、高学历人才、削减低技能签证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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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阅新是这一波移民困境的“受害者”。
但他却认为这个转变对长期发展是有利的。
“我的老板为什么着急想留我,并不是我多么优秀,而是这个领域找不到替代的人啊,很多本地人去澳大利亚工作了。”
“真正高学历、有技能的人被拖着,最后搞到很绝望,结果却是一些厨师、货运工、普通的经理类别等申请占了名额。”
他称如今各个国家都在抢人才。
选择回国的华人,他并不是唯一一个。
“实际的局面是,中国对于高学历人才的回国,给出了非常惊人的条件。”
尽管带着失望离开,但对于新西兰,他的内心终归是有不舍的。
06
刘阅新对于新西兰,存有不少美好回忆。
新西兰在保护动物上,对待生命的平等上的做法上,他赞不绝口。
“新西兰纯净的环境就更不用多说了,在与人的交往上,其实大部分人都非常友善。”
图片由刘阅新提供
这些年他们得到过不少陌生人的帮助。
有一次女友拿着一大笔现金去存钱,结果掉在了路上,是一对老夫妇捡到,一路追赶着把钱交还。
还有一次自己去洗衣房,突然零钱不够,陌生人主动交钱,让他感觉很温暖。
他和新西兰的同事、朋友们关系很好。
“我离职的时候做了发言,我说新西兰没有把我们当家人,我老板就说‘我们把你当家人’。”
所以为了帮助公司,他还答应回国后兼职担任远程技术顾问,公司也愿意支付薪水。
刘阅新与朋友们出游 图片由本人提供
选择回国,也选择了另一种生活方式。
在新西兰生活了8年,他挺担心自己脱节。
甚至在隔离酒店内,他第一次用App点外卖。
他还担心中国职场人际关系的复杂等等。
但他说不后悔, “路已经选好,只有不回头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