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小长假快到了，在这个传统的“婚庆黄金周”里，每个人或多或少会有些亲戚朋友走进了婚姻殿堂。“单身狗”们除了要贡献红包，还要做好狗粮吃饱的准备。但在佛系青年连恋爱都懒得谈的当下，全心全意准备一场婚礼，对很多人来说过于麻烦了。
“婚礼不就是给父母亲戚看的么？”“婚礼不就是个形式吗？”“婚礼不就是为了收份子钱吗？”……如果你已经对这个人生中的大日子失去了期待和幻想，看完这些印度人的婚礼，你的想法也许会有所改变。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Figure（ID：FigureVideo），作者：许静，编辑：鲜于，校对：张帅，头图来自：纪录片《大囍之日》
今年4月中旬以来，印度已经连续10天单日新增新冠确诊病例超过20万例，再次刷新历史新高，全世界都因为印度的疫情失控被倍感焦灼——包括英美日新加坡在内，全球已经有17个国家发现印度B1617变种新冠病毒。
而在印度国内，春天恰逢印度教的“吉日”，原本是青年们钟爱的结婚季节，很多新人会选择在这段时间完成终生大事。但突然爆发的疫情打乱了人们筹备数月之久的婚礼计划。
喜欢印度文化或宝莱坞电影的人，对印度婚礼的繁琐与奢华程度并不陌生。受宗教观念和传统习俗的影响，婚礼庆典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古老的印度文明在美学上的极致追求。
传统的印度婚礼以华丽的服装首饰、盛大的婚礼现场，以及热情热闹的歌舞为基本元素，新郎新娘双方的家庭无论是贫穷还是富有，都要在婚礼当天穿上昂贵艳丽的服饰，为宾客准备丰盛的美酒佳肴，载歌载舞进行庆祝，整个婚礼过程通常要持续3天——对于任何一个印度家庭而言，婚礼的费用都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进入千禧年后，印度青年一代的思想发生急剧变化。他们和父辈一样重视婚姻和家庭，但明确要求婚礼应该满足自身的个性和意志，而不是复刻传统习俗。奈飞2021年出品的三集纪录片《大囍之日》（The Big Day），记录了六对受过高等教育的印度年轻人，亲手策划并完成一场浪漫且个性的婚礼的整个过程。这些婚礼首先是极致的美学盛宴，强烈的视听冲击力令人目眩神迷。但在色彩与光影之外，更打动人心的是新人们对于爱情的执着投入与直率表达。
《大囍之日》不是一部炫富的婚礼纪录片，而是以婚礼的角度去观察印度社会在传统与现代之间的融合历程，并讲述当代印度青年对于婚姻、生活与自我价值的思考。
细节体现爱
毋庸置疑，婚礼首先是财富实力的体现，任何美好价值的实现都需要金钱做支撑。在纪录片的第一集《细节体现爱》中，两对新人的家庭条件都非常优越。这给了两位新娘充分发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的自由。
第一对新人阿曼和迪维亚经历了十二年的爱情长跑，终于修成正果。新郎阿曼来自一个数代同堂的旁遮普人大家族，新娘迪维亚则是一个富裕家庭的独生女，在美国读完大学后回到印度。
他们的婚礼策划师说：“正如一个人的家装和时尚品味，能反映他本身的时尚性格一样。我认为婚礼也能体现新娘和新郎的性格。”
为了选择举办婚礼的场地，阿曼和迪维亚考察了从德里到新娘家乡斋普尔，五到八小时的飞行距离内的每座城市，最后选定了斋普尔附近的一个村庄彼尚葛。那里有一座依山临海、风景秀美、造型瑰丽的城堡，是举办婚礼的绝佳所在。但在此前，这里从未举行过1500名来宾参加的盛大婚礼。
为了完成规模如此庞大的婚礼，采购的规模十分惊人。但新娘是一位聪慧的环保主义者，坚持“当地采购、当地雇佣”的原则，尽可能减少运输过程中的碳排放：
婚礼上使用的白色华盖上来自当地的织布作坊，在布匹中增加了当地特色的芥末花图案；婚礼所用的鲜花也来自附近地区，为此新娘的父亲通过朋友订购了三万株芥末花，在婚礼当天完成采摘；婚礼上所需的纸制品，新娘也没有外包给印刷厂制作，而是在当地订制了500张采用传统方式制作的纸张，并在其中嵌入了芥末花的种子。婚礼结束后，这些纸张可以直接埋进土壤里，重新播种。
婚礼上使用的每一件物品，都嵌有一个标签，说明婚礼之后它们的去处：送去造纸厂，或者给村里的女孩做校服——在印度这样一个产业结构和环保理念非常落后的国度，拥有这样可持续发展的思维和行动力的人非常难得。
当新娘面对镜头侃侃而谈自己的环保理念时，新郎默默地凝视着她，眼中满溢着爱与骄傲。
第二对新人尼基塔和穆肯出生在美国加州，父母一代移民美国后，他们被视为“椰子人”：外表是棕色，内心是白色的（跟华裔二代被称为“香蕉人”是一个意思），但新娘尼基塔始终认为“尽管我们在美国长大，但精神上觉得自己是印度人”。
尼基塔的家乡在印度金奈，一座风景秀丽的海边城市，她的爷爷奶奶一直在那里生活。自从爷爷去世后，她越发怀念家乡，不希望割断与印度之间的血脉联系。因为她和新郎决定，回到家乡，举办一场印度式婚礼。
作为出生于加州的千禧一代，尼基塔和穆肯的成长过程不可避免地受到东西方文化的多重洗礼。因此，尽管他们为印度的一切所吸引，但这场婚礼并没有过于印度化。新郎穆肯说：“我们不是要复制过去，而是要保留精神元素，让它变得有趣，令人愉快。”
一边在湾区工作一边筹备婚礼的尼基塔，通过手机软件和视频会议，遥控几千英里外的印度当地婚庆团队，为她完成婚礼的各项准备工作。
这位完美主义的新娘，喜欢亲自决定每一件事：从菜单到饮料，到花束的颜色和种类，到餐桌上的坐垫套、杯垫，以及送到来宾客房里的欢迎信，她都亲自设计：“当宾客走进房间时，这些小配件会给他们留下印象：‘哇，这安排真的很贴心。’”
婚礼现场的布置更是梦幻十足。在海边的豪华酒店庭院里，一尊巨型的佛陀雕塑被运抵现场，为此工作人员搭建了一座2.4米高的平台。这一切只为了给新娘营造出好莱坞电影中“佛陀酒吧”的氛围。尼基塔对此赞不绝口：“这里很像《夺宝奇兵》中的‘厄运之门’的入口。”她还在婚礼现场还原了《秘密花园》、《爱丽丝梦游仙境》等经典电影场景，并邀请演员扮成片中人物，让来宾可以与童话中的人物一起起舞。
俄罗斯彩蛋、维多利亚时代的艺术作品、殖民时代建筑的墙壁和窗帘以及大量的深红色花朵，都是新娘指定的晚会现场装饰。至于草坪上闪闪发光的银质餐具、系着欢迎酒会入场券的精致铜钥匙，布满鲜花的灰姑娘马车（用于闺蜜们拍照和消磨下午茶时光），以及现场的鲜花……一切都是订制的。
尼基塔惊喜地发现，自己的每一个要求、每一个幻想，在印度这个神奇的地方都能被满足。她迫不及待地想向亲朋好友们展示所有的元素。
新娘的目的达到了。获邀参加婚礼的嘉宾，尤其是从美国被邀请来的人们在整个婚礼期间，几乎都处于一种眩晕的震惊中。新郎的好友感叹：“如果人们不知道‘感官超载’是什么感觉，那他肯定是没有参加过尼基塔的婚礼。”
印度人很清楚，不仅婚姻对于整个社会来说至关重要，奢华的婚礼也是印度的一项重要传统产业：婚礼创造了很多就业机会，婚礼上的食物、装饰，以及表演者都能赚取不菲的收入。
两位美丽的新娘非常幸福和幸运。像她们这样出身于富裕之家，并能与尊重她们、支持她们的爱人结为伴侣，并在婚后可以继续保持独立的女性，在印度只是少数。这也是她们借婚礼的机会表达自我的动力之一：让更多印度年轻女性意识到，女性在一场婚礼和一段婚姻中，应该拥有平等的权利。
怪兽新娘
纪录片的第二集《A型人格新娘来了》，就将视角焦点置于新娘追求独立和平等的努力上，以现代思维对于印度传统文化的巨大冲击，作为一场婚礼的核心看点。
所谓A型人格者，是指那些具有进取心、侵略性、自信心、成就感的人。A型人格者总愿意从事高强度的竞争活动，不断驱动自己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干最多的事，并对阻碍自己努力的其他人或其他事进行攻击。
这与人们印象中的印度女性形象大相径庭。“人们认为新娘应该美丽、优雅、娇弱。‘你只是自己婚礼的旁观者。’”因此在印度，A型人格的新娘又被称为“怪兽新娘”——精力旺盛，希望婚礼的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要求操办。
新娘阿米绝对是一位“怪兽新娘”，她在工作中要求严苛，雷厉风行。下属形容她的工作作风：“如果你不给她一张EXCEL表格，她什么都不会跟你谈。”
阿米的父亲回忆：当年送女儿出国留学的时候，很多人劝他把钱留下来，作为阿米的嫁妆，可以吸引一个好的夫婿；或者买一栋房子给阿米做经济保障。但阿米更想要受教育的机会：“这是我的权利，以后我可以买十栋房子，属于自己的房子，不依赖任何人，不被人评头论足。”
在恋爱中，阿米也不甘示弱。从十年前主动对陌生同学尼亭示好，到十年后主动向尼亭要求结婚，阿米一直是这段浪漫恋情中的主导者。谈到对婚礼的憧憬，阿米说：“我曾经痴迷于一种梦想，希望自己处在很强大的地位。我在中间走，所有人都在朝我扔鲜花。”
在婚礼之前的歌舞宴会上，由于阿米亲自安排了所有的细节，什么人跳什么舞，什么时间出场，她的兄弟姐妹和朋友们觉得毫无惊喜，于是决定偷偷彩排一个节目为新人表演。结果这个计划被阿米发现了，因为她不喜欢大家表演的那首歌曲，就直接把这个环节取消了。
帕拉维是另一种典型的“怪兽新娘”。她温柔和善，但固执己见，为此不惜与自己的父母与未来的夫家分庭抗礼。
婚礼之前，她给母亲展示自己准备好的鸡尾酒会服装，是一件露背的性感礼服。母亲担忧地问：“姑娘们可太敢穿了。亲戚们会怎么说呀？”帕拉维满不在乎地回答：“谁在乎？让他们往别处看，或者戴个眼罩。”
母亲继续抱怨：“通常说来，当妈的有机会筹备女儿的婚礼，我可没有这种福气。我只是个观礼者，是个婚礼上的普通来宾。”伴娘们也一起吐槽：“直到前一天，我们都不知道婚礼会是什么样子。我们只是按照新娘的要求去做。”
新娘哈哈大笑：“最后大家都屈服了，因为她们只想把我嫁出去。”
但在新郎拉贾特的父母看来，筹备婚礼的过程非常不顺利。两年前，他们的长子结婚，完全按照印度传统的婚礼习俗进行，因为拉贾特的父亲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这一次，新娘的固执和独行特立让两代人之间争执不断。
在传统印度教婚礼的核心理念中，男生是毗湿奴大神，女生是拉克希米女神。很多仪式都是基于此设计的。因此女方的父母要向毗湿奴大神献上最宝贵的贡品——自己的女儿，以及高昂的嫁妆。令国人很难理解的，在印度婚礼费用由女方承担还要陪送嫁妆，即源于此。婚礼上新娘身披数百件华丽的首饰，在印度人的观念中都是婚姻的象征。
但帕拉维不吃这一套。是否保留婚礼上的“移交女儿”仪式，新娘和未来婆婆产生了分歧。新郎的妈妈认为这个传统的仪式具有某种宗教含义，应该保留，但帕拉维并不喜欢“被当作商品，从一方手中被交到另一方手中”。
面对镜头的时候，帕拉维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怪兽新娘这个词多么可悲，我只是希望在我此生最重要的一天，对我和拉贾特来说是最特别的而已。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人们会觉得一种性别高于另一种性别，以及这种想法是如何影响婚礼的。”
新娘在职业上的成功，让她的收入远超过新郎，这让帕拉维在争取婚礼主导权上底气十足，但更重要的是新郎拉贾特的支持和理解。最终他们找到了一位抱有男女平等观念的祭祀，祭祀将“移交女儿”的仪式进行了修改，增加了“移交儿子”的环节——这样一来，既保留了传统，又对双方家庭都公平。
一家成立五年，拥有150万用户的印度婚庆公司，见证了印度婚庆业的发展过程。策展人梅哈说：“虽然婚庆产业是印度的传统产业之一，但人们的婚庆观念已经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现代印度婚礼呈现出鲜明的文化融合趋势，像一个文化大熔炉。从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印度国家现状的一种体现。
千禧一代的婚姻观
印度是一个受宗教文化影响非常深刻的国家，几乎每个人、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宗教身份：印度教徒、穆斯林教徒、锡克教徒、佛教徒、天主教徒等等，每种宗教信仰都有自己的习俗和禁忌。在过去，不同教派家庭之间通常是不通婚的，但现在，宗教信仰已经不是年轻人恋爱、结婚的禁忌和障碍。在纪录片第三集《你需要的是爱》中，两对来自不同宗教信仰家庭的年轻人，向人们展示了“爱能战胜一切”的古老真理。
泰隆与丹尼尔不仅是一对跨宗教、跨国恋人，还是一对同性恋人。他们的身份在印度这个传统保守的社会里非常敏感。
丹尼尔的父亲是德国人，母亲是华裔泰国人。十年前，他来到祖父的祖国印度，成为一名化妆师。在一家酒吧，他认识了来自印度果阿邦的海员泰隆。
泰隆的母亲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性取向一直是全家人避而不谈的话题。直到泰隆决定和丹尼尔在德国举行婚礼，他终于向母亲坦白。出乎意料的，他顺利地取得了母亲的支持。母亲说：“我很爱我的儿子，为了他，我什么都可以放弃。”
因为签证问题，泰隆的母亲没能及时赶到德国参加儿子的婚礼。为了安慰母亲，泰隆和丹尼尔决定返回印度，举行一场传统的印度婚礼。
这个过程比他们想象中更加困难。先是印度教堂不允许举办同性婚礼，然后他们也找不到两个男人的婚礼蛋糕和气球。婚礼的拍摄团队此前从未接拍过同性婚礼，老板和他的团队尽量掩饰着内心的不安。但在“抹姜黄”仪式后，每位摄影师和工作人员都被感动了：“他们如此相爱，拍摄他们非常简单。”“直到我们有了这段经历，我们才真正懂得了‘真爱无忌’这句话的力量。”
对于很多新形式的恋情，印度人民似乎已经做好了自我探索的准备。而对于千禧一代的新人来说，婚礼不再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步入殿堂，而是从仪式转变为观念。两个人对一段感情有多么投入，他们婚礼的个性化就会有多强——婚礼之后他们将如何相处，十年之后他们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都将通过婚礼展现出来，并在这个重要的时刻立下践行的誓言。
新娘帕拉维说：“你的生活不是由婚礼前、婚礼当天、婚礼后三部分组成，你的生活是你想要它成为的样子。”正如每个人都能明白的浅显道理：相对于婚礼的完美，婚姻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Figure（ID：FigureVideo），作者：许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