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头公猪都有福气传承基因,容纳三千头猪的养殖场里只会有五头种猪,而落选者在幼年时期就会失去胯间的蛋。

这就是小猪蛋,它经常和猪生肠对标,是被提前扼杀的千百可能,也成为川渝地区最爱的盘中餐。



如同卡西欧表盘里的齿轮,它小巧而精密,承载过朝气、希望与未来,在被腌猪匠精准打击之前,潜伏于体内混沌之地。

外面包裹着一层白膜,泛着坚韧的色泽、平滑,切开后又是一片软嫩,勾着精索与尚未萌发的欲念。

它有着生蚝的肥美,又糅合爆珠的爽利,像是满发的左轮手枪不慎滑落蔚蓝之海,冲击、走火、显形、下沉。



不俗的滋味令它声名鹊起,每个地方的叫法多态而交错,就跟它的烹饪形式一样。

屏东单刀直入喊“猪高丸”,遂宁将“小猪蛋”、“小猪宝”张贴上菜单,合川略过本身称料理后为“头刀菜”。



它是初生公猪挨第一刀的证明,且弥足珍贵,一头健康的小猪崽只能产出两颗宝贝,不惜血脉失传也要供上这口精粹。



这是关于一头小公猪的使命,它盲目、挣扎,却也得其所。



不同于久经沙场的种猪蛋,它未经猪事、也不识风月,如同阿尔卑斯山上甘愿用奶酪换小羊免受皮鞭的海蒂,也像躺在草坪上被喷泉沾湿白裙的洛丽塔。

日本会烤种猪蛋,或做成刺身

把白纸涂乱、将丝袜剪烂,跟一天几包白沙的老烟枪肉搏藏烟,劝刚打完头孢的木讷书生饮酒,人性很复杂,带着毁灭、反叛的一面。

所以有人将种猪蛋打成奶昔痛饮,用绵白细腻去凸显颗粒与磨砺,对小猪蛋却选择了切片、重油、爆炒,伪装成一盘传统的辣椒炒肉。




对于初尝小猪蛋的人来说,这是极佳的诱饵。

多年前那个成天摸鱼抓虾的少年只觉得好吃,然后用最朴实的举动称赞厨艺精到,又跑到厨房多盛一碗饭。

“吃完后我本还悼念几秒,路过猪圈发现那头小猪全须全尾,只是少蛋。”他回忆道,“我妈这才说,家里的小猪刚被阉了。”



如同技能冷却时长耗尽,一股饱受蒙昧的阳刚之气从胃上贲门冲回食道,挤出喉部,奔向舌边和齿间。

看似残留余味,不如称为精髓。

它更像是买椟后返还的那颗珠,是亚麻短衫下映衬的正红色bordelle颈环,是当初撕碎扔进垃圾桶的情书。



人是浅薄的视觉动物,你刷到家政男摇臀也会忍不住收藏,你不去细品50元一份的薯条上的究竟是松露还是不明黑点,你肆意讨论着前方那位JK女孩的黑丝太过夯实,哪怕她转过脸可以胜任你干妈。

你永远都忘不了六年级的那个下午,被表哥用“第二根半价”骗去医院后,出来只能模仿螃蟹走路。

你叫嚷着物伤其类,“我宁可吃素,也绝不吃小猪蛋!”,却在不知情时啧啧有声、狼吞虎咽,餐桌上谁都没能跟你抢上一星半点。



自此你像高人般顿悟,入世评鉴百般烟火,感受跨越年月传递下来的老食谱,它对你来说不止是常人称道的“猪内钻石”,更是那滴久别乡土的离人泪。

它带着欲拒还迎的轻阻弹牙,咬破后如同鲜花在齿间绽放,只不过开的是石楠花。

只要辩证地看待矛盾,大俗即是大雅。



小猪蛋汤底泛着勾芡后的粘稠,一颗颗晶莹圆润在当中浮沉,像乔装后的粉子或芋圆,只有懂行的人能预判它朴实下的惊艳。

你轻抿、细品,用舌尖收集游丝般的骚气,感知雨后的泥泞,仿佛正进行一场接触性谈话,只剩吞咽的声音。



“我们那最好的餐馆才能吃到一盘小猪蛋汤,还得预约,有机会带你去。”四川遂宁的兄弟说。

但成人世界的“有机会”基本约等于“有生之年”。

之后他到处跑工程,朋友圈定位不断变化,再也没回过川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