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十多年前那个很火很励志的「哈佛女孩」刘亦婷么?  


在她那个年代,中国学生想要到美国名校留学,并非一件容易事情,尤其是像哈佛耶鲁这种级别的大学,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渺小而又普通的我们似乎只能远远地仰望。

而成都外国语学校的刘亦婷,却以全额奖学金被哈佛大学录取了。这件事在当时瞬间引发了全国的关注和热议。 

那本应运而生的讲述她成长的《哈佛女孩刘亦婷》更是抓住了无数中国式父母的心,几乎成了人手一本的育儿经。  




如今,十多年过去了,刘亦婷似乎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视线中,有人在网络上抛出这样的话题,“那个十多年前轰轰烈烈的刘亦婷,如今到底怎样了”,回答的人很多,但大多数的答案都带有一种不屑的调侃。 “刘亦婷是我师姐,在那个马云、王健林还一文不名的年代,她就已经声名赫赫,而如今,只能从师兄妹的闲谈八卦中才能知道她的一些消息…”

“她本来数理能力就不算突出,哈佛平台能够帮到她的也很有限,毕业后的她基本上就是很平常的中产阶级的职业生涯了” 

“后来的刘亦婷,没有太好,也没有太坏,充其量也就是个美漂”  




其实,大家的吐槽无非是认为刘亦婷如今的成就似乎配不上她十几年前的辉煌,但是我想提醒大家,哪怕如今的刘亦婷已然沉寂,但都无法磨灭她完成了普通人努力几十年都无法达到的逾越,早早地涌入了精英阶层,

显然,她是「成功」的,但她当年的「励志」,却毁了无数留学生的童年。甚至有人说,我小时候最烦的人就是哈佛女孩刘亦婷了,没有之一。




于是,我傻乎乎地握了30分钟

by Andy

我到现在都记得《哈佛女孩刘亦婷》那本书里对握冰的纪实描写。 第一分钟,感觉还可以;第二分钟,就觉得刺骨的疼痛,我拿起一封说明书看,转移注意力;第三分钟,骨头疼得钻心,我就用大声读说明的方法来克服;第四分钟,骨头都要被冻僵冻裂了,我使劲咬住嘴唇,让痛感转移到嘴上;第五分钟,手变青了,也不那么痛了;第六分钟,手只有一点儿痛了,而且稍微有点儿麻;第七分钟,手不痛了,只觉得冰冰的,有些麻木;第八分钟,手完全麻木了;……

当爸爸终于喊停时,我忍不住欢呼起来,这时才看到我的手已经成了紫红色,摸什么都是觉得很烫。  




这次的“捏冰考验”在书中被写成了锻炼孩子的意志力,一时间还被我妈奉为“真正的素质教育”。 

那天下午放学回家,我看到妈妈在往碗里倒水,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盛满水的碗平放在冰箱里冷冻的那一层。 

“妈,你干嘛呢”我把书包撂到进门的沙发上,随手按了下遥控器把电视调到了动画片。

“快去写作业!别老看电视了,就你这样的还想不想上北大了!”我妈擦了擦手上的水,扭头指着我说。 

“你等我考上哈佛!”我抓着书包一溜烟跑回来卧室,“我妈真墨迹”,当时的我暗搓搓地说。 

到了晚上开饭的时候,我一屁股坐在电视机前想看会刚才没来得及看的动画片,我妈一下子挡在电视前,手里端着刚才那个碗,里面的水已经冻成冰了。 

“还是冻得时间太短,冰不够硬”,我妈看着碗,摇了摇头,“不过应该够用了”,她把碗塞给我,一脸严肃地说,“你也看那个哈佛女孩刘亦婷了吧,人家小时候握冰握了小20分钟,真是有毅力,怪不得能被哈佛录取,你不老说要考哈佛么,正好书里说握冰能锻炼人的意志力,还能提高注意力,来,咱俩一人一块”。




我一脸懵逼地望着我妈,“捏冰?咱俩都?”

我妈点点头,“对啊,捏完咱们吃饭”。 

就这样,我和我妈一人手里攥了一块冰,从晚上7点握到了7点半,当时的我只有种手被针扎的感觉,后来我怎么拿的筷子,怎么吃完的饭,饭桌上说了什么,我似乎都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天晚上我妈最后让我爸把碗都洗了。 

第二天晚上我妈又从冰箱里拿出来一块冰,说,“今天给你们老师打电话,说你上课认真多了,看来昨天还是管用的”。

......

后来,直到我期中考试考了班级第一,这个捏冰实验才终于离我远去。




于是只要我一考不好,那根竹棍就打在我背上by 陆华华

我记得很清楚,2000年年底,我妈买了那本《哈佛女孩刘亦婷》,从此我的噩梦就展开了。

我妈是个很要强的女人,她一直信奉什么年龄段就该做什么事,所以在她看来,我的前18年都应该与学习为友,被学习填充得满满当当的。 

在学习这一点,我爸和我妈出奇的保持一致。 

“成绩决定未来”,我妈和我爸天天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只要我一提看电视、出去玩,我就会莫名其妙多了很多卷子要写,当然不是学校布置的,而是我妈和我爸在书店里精心挑选的模拟考题。  




每次看到院子里那些同龄小朋友玩得如此开心,笑声透过半掩的窗户传到我的耳边,我都格外羡慕。“为什么别人家的爸爸妈妈都这么宽容呢?”

我偷偷瞥了坐在沙发上择菜的妈妈,她倒是也忍得住,为了我,干脆把无线电视给撤了。 

可是,所有的成绩似乎都伴随着偶然因素,因为考试中途拉肚子,数学的最后一道大题我连读都没来得及读就被收上去卷子。“我完了”。

放学的时候发卷子,我数学只拿了85,而同桌却是98。我不记得当时同桌的笑容有多灿烂,我只记得当时的我没有哭。 

我不记得那天我是怎么走回家的,但我只记得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我不记得我妈看到卷子的时候说了些什么,但我清楚的记得竹棍打在背上的声音。

我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

我不是怕疼,只是我很委屈,为什么学习要成为我生命的全部。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我妈也想让我像刘亦婷那样优秀。




于是,我成了被父母操控的木偶by 子凯

同样一件事,我做和别人家的孩子做,哪怕效果出奇一致,在我妈看来,别人家的依旧更胜一筹。 

比如隔壁的小军哥哥,他是六年级的年级第一,我是四年级的年级第一,可我妈却固执地认为,小军哥哥的年级第一要比我的含金量高得多。 

再比如哈佛女孩刘亦婷,她按小时为单位规划每日学习,而我按上午和下午区分复习科目,则被我妈归为“浪费时间”的典范。

于是在刘亦婷妈妈的引导下,我妈也给我制定了以小时为单位的每日作息日程表,而我妈更可怕的是,她精确到了分钟。 

早上7点准时起床,洗脸刷牙上厕所加起来不能超过15分钟,中午吃饭顶多35分钟。从下午4点到4点40的时间还要用来练字,只因为刘亦婷的妈妈说,孩子写字慢也是相当浪费时间。 

“假如每天因为写字慢,要多花半个小时,每年写字300天就要多花150个小时,中小学12年,稀里糊涂就白丢了1800个小时”。


可我没得选,只能选择接受和顺从,毕竟隔壁小军哥哥考上了重点中学,女孩刘亦婷被哈佛录取了,这些“榜样”的力量足以支撑我坚持下去,不过准确的来说,应该是支撑着我妈。 

这样的作息时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平生第一次我是如此渴望生病,也许生病了,就能一直躺在床上睡觉,那些小时分钟就可以不作数了。 

后来的我,也跟随小军哥哥上了重点中学,也跟随女孩刘亦婷去了美国留学,虽然不是哈佛。

可其实,我是不想出国的,但我妈总觉得,我作为她精心打磨的“艺术品”,要完成“留学”这最后一道工艺,才算是彻底的“问世”。

虽然现在的我很感谢当初留学的决定,但是回忆起我的前二十年,我就像是个木偶,始终被父母操控着。




于是,我妈扔掉了我心爱的成套文具by KK

我讨厌刘亦婷,我不讨厌她的优秀,我很讨厌她说“每个人都可以这么优秀”。

用现在的话来说,小学的我就可以称得上是“精致的猪猪女孩”了,我真的特别盼着每学期刚开学那会,借着发新教材书的由头,我就可以和小伙伴们溜进文具店里,挑好看的书皮和新文具。 

百变小樱是我最喜欢的漫画人物了,基本上从自动铅笔,到橡皮外壳,再到笔袋、书皮、本子外加书包,全部都是百变小樱的。我妈平时看到了也不会多说什么,顶多来两句“你这个书皮是可以重复用的,没必要买这么多”。




是自从我妈从单位上拿回来《哈佛女孩刘亦婷》那本书,我精致猪猪女孩的进阶之路就这么毁掉了。 

记得很清楚,那天我妈把我书包里的文具都倒了出来,拉着我的手给我读书里的那段话,哈佛女孩刘亦婷的妈妈认为孩子文具的颜色不应该太过鲜艳,这样容易分散孩子的注意力。

现在我妈也这么认为了。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妈把那些书皮都扒了下来,还贴心地给我用过期的日历包好,书皮变成日历的背面——全部都是纯白色的。

我哇得一声就哭了:“妈妈,可我不想考哈佛,我不想去美国,我只想当百变小樱”。 

我妈只是一副“你不可理喻”的表情,“你看看你那成绩,上课是不是总玩笔袋橡皮啥的,早就该给你换一套了”。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彩色文具了。

我也再也不盼着每学期开学那几天了。




没想到后来的我吃着吃着就习惯了by 蜜蜜

培养意志力这事,虽然没有捏冰这一项,但是并不妨碍我妈发明其它折磨人的方法。

热得发晕的三伏天里,我妈剥夺了我开风扇的权利。

零下10度的寒冬清晨,让我爸拉着我去公园跑步。

忆苦思甜的饭桌上,青菜秆和地瓜成了主旋律。

我妈说,人家刘亦婷就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可我觉得,刘亦婷应该不快乐吧。 




而她带着我最大的痛苦是,我在以后的路上遇到再多的苦,竟然觉得这是应该的,可明明我也可以偶尔抱怨两句的。

......

其实,刘亦婷的成就和如今无数只身去美国留学的你、我没什么两样,但在那个年代——21世纪初的留美热潮,对于无数向往向往美国教育和生活的中国家长来说,刘亦婷的存在早已成为了他们美国名校梦的化身。 

他们渴望这种成功是可复制的,期待自己的孩子终有一天也能如刘亦婷般“挤”进所谓的精英阶层。然而他们忘了,那个年代有它的独特性,每个孩子也是。

失败无法复制,成功亦然。

最后用龙应台的一句话,结束那些年我们被刘亦婷支配的恐惧: “孩子,我要求你读书用功,不是因为我要你跟别人比成绩,而是因为,我希望你将来会拥有选择的权利,选择有意义、有时间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谋生。

当你的工作在你心中有意义,你就有成就感。当你的工作给你时间,不剥夺你的生活,你就有尊严。成就感和尊严,给你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