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费加罗报》相关报道。
父亲住院但没得到任何治疗
“人们被送到医院里等死。”虽然老父亲已经因感染新冠去世一年了，克拉拉（Clara）的愤怒还是一点也没有消减。
去年3月31日，克拉拉的父亲因新冠被收入巴黎圣安托万医院（l'hôpital Saint-Antoine）治疗，一周后病逝。
“医院根本没有试着救治我父亲。他到医院的时候还能走路，意识清醒，希望能治好他的呼吸困难……”克拉拉悲愤地说：“我搞不懂！得新冠前，他还能去游泳馆游泳，自己买菜、画画，甚至还打算学编程！”
▲ 巴黎圣安托万医院
父亲去世后，身为牙科医生的克拉拉要求医院提供病历，以核查父亲在住院期间都接受了哪些治疗。
我拿到的病历几乎没什么内容，才明白原来医院根本就没怎么救治。这让我们目瞪口呆，心都碎了。
克拉拉的律师Di Vizio表示，当事人的父亲并没有被送入重症病房治疗，而是被注射了吗啡和镇静剂。
▲ Di Vizio律师强调，吗啡和镇静剂通常是医院给“不再需要被抢救的临终病人”使用的药物，但圣安托万医院并没有在病历里明确注明。
目前，克拉拉以“蓄意谋杀罪”将巴黎圣安托万医院告上法庭。
这并不是个例
《费加罗报》称，虽然“蓄意谋杀罪”在本案中几乎不会被法官采纳，但克拉拉父亲的遭遇并不是个例。
事实上，去年11月，巴黎检察院宣布，针对“抗击疫情不力”以及“危害他人生命”“故意伤害”等指控展开预审调查，调查涵盖了328份投诉中的253份。
去年7月，“新冠受害者”（Coronavictimes）协会发起集体投诉（共13例案件），起诉未知加害人（contre X）“导致死亡的忽视行为”“非故意致死的暴力行为”“歧视”以及“妨害救治”等罪。
▲ 参与诉讼的玛丽-劳尔认为自己62岁的哥哥在医院没有得到全力救治，因为在医院看来，他的命没有别人重要。她提起诉讼是希望类似的惨剧不要再发生。（BFMTV新闻台报道截图）
该协会主席Michel Parigot指出，当忽视行为导致死亡，就不再是“轻罪”，而是“最高可判刑20年的重罪”，其与“故意杀人罪”的根本区别在于，忽视行为本身目的并不在于杀人。
Parigot强调，在协会经手的案件中，医院在患者年龄的基础上进行选择性治疗，放弃救治某些病患，这应被视作忽视致死。
对住院病人进行层层筛选
与克拉拉一样，提出起诉的受害者家属认为，实际上，在患者进入医院之前，急救中心（Samu）就已经对病人进行第一轮筛选，成为病人入院的“路障”。
▲ 去年3月16日，法国卫生部在“新冠疫情准备工作”手册中明文规定：将病患送往医院的决定，必须由急救中心医生裁决。
在朱莉（Julie）看来，自己的父亲Christian就是这一政策的受害者。去年3月3日，68岁的Christian因为发烧、咳嗽和胸部疼痛，拨打瓦兹省急救中心的电话，结果被建议去看家庭医生。
家庭医生诊断其得了“鼻咽炎”，要求其服用抗生素。但之后病情并没有好转，3月9日，Christian第二次拨打急救中心电话，结果和第一次一样，还是被要求去看家庭医生。
在向急救医生组织（SOS médecin）求助后，Christian拍了胸片，放射科医生发现其右肺部阴影异常，随即拨打急救中心电话。医生在通话中清楚表示，患者连续4天高烧39℃，中度咳嗽且胸片显示“右肺部感染”，并特别强调，病患已服用抗生素多日，此外，医生还指出，Christian年纪较大且有静脉炎病史。
然而，这些信息都没有说服电话那头的急救中心医生，急救中心坚持认为患者不属于“新冠疑似病例”，仅建议其去看家庭医生。
《费加罗报》公布了放射科医生与急救中心医生的部分通话记录：
胸片医生：您看，他吃了4天的抗生素还是高烧不退。
急救中心医生：嗯，是有点不正常。
胸片医生：对啊。
急救中心医生：嗯，确定已经吃了4天抗生素了吗……
胸片医生：确定。
急救中心医生：那还有个问题，抗生素吃的对吗？药对的话，是不是应该提高剂量？
胸片医生：好吧。
急救中心医生：这样的话，家庭医生就可以（处理）
胸片医生：所以我让病人回去看家庭医生，是吗？
急救中心医生：如果病人没有呼吸困难的话，在我看来就没有（必要去医院）。
胸片医生：好吧。
急救中心医生：病人和您说话的时候都正常吗？
胸片医生：正常正常……好吧好吧
急救中心医生：那个，我们也是在遵循上面的指示……
朱莉气愤表示：
父亲的核酸检测结果呈阳性，如果一开始急救中心就让他住院，应该还有一线生机。重症病房的医生亲口和我们说，拖得太久了！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才68岁……我一定要讨个说法！
“上面的指示”是啥？
最让朱莉困扰的是，急救中心医生在电话里说的“遵循上面的指示”，“上面”是哪里？“指示”的内容又是什么？
对此，瓦兹省急救中心负责人Thierry Ramaherison否认说：“我们并没有对入院病人的标准给过什么建议，都是由医生自己根据具体情况决定……不过，当时正值冬季流感盛行之时，流感的初期病症和新冠很类似。”
▲ 瓦兹省Beauvais医院负责人Eric Guyader补充说：“当时判定是否是新冠紧急病例的最重要标准是看病人有没有呼吸困难。虽然现在回头再看这个病例，会觉得要是能早治疗就好了。但在当时，我们刚刚接触新冠，并不知道病人可能很快就会从气喘恶化为窒息。医生只能尽可能地做到最好。” （France 3 新闻台报道截图）
年龄太大，被拒绝送医院治疗
除了向朱莉父亲这样因未能及时入院导致病情恶化的情况，还有一些病人因为年龄太大，直接被拒绝送医院治疗。
93岁的上塞纳省Ehpad养老院居民莫妮卡（Monique）就是其中一员。
在莫妮卡出现新冠病征后，养老院护士拨打急救电话，并告知急救医生莫妮卡虽然有“老年痴呆”“高血压”等健康问题，但仍是一个“可以自由活动、正常生活”的老人。
不过，在急救医生得知莫妮卡已经93岁高龄后，立刻说道：“不用送医院了。很多人都不理解，但事实就是这样的老人不必送急诊。而且，即便把她送去急诊，医院也不会让她住院治疗的。现在能做的就是，联系家庭医生，他会告诉您接下来怎么做，让老人不要太受罪。”
当天晚上，莫妮卡就去世了。
对此，法国急救中心负责人François Baun他表示：“对于高龄病患，尤其是Ehpad养老院里的老人，确实需要考虑送医院治疗的好处和风险。”
如果（病重）老人可以在家里或养老院里安详走掉，为何一定要折腾到医院去呢？重症抢救的伤害实际上非常大，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医生认为患者没有治愈的可能，就不会送去医院。
▲ 但Baun再三辟谣：“卫生部绝对没有下令说，老人不能送重症病房急救。”（BFMTV 新闻台报道截图）
对病人“优先排序”的道德困境
据《费加罗报》报道，巴黎大区卫生署在去年3月19日发布的一份文件中的的确确提到了根据病人的情况进行“优先排序”。
文件写道，在决定是否对病人进行重症抢救时，有必要结合“病人的病史”综合考虑，对于新冠病人尤其要考虑年龄因素。
对此，巴黎大区卫生署和卫生部都坚决否认：“病人是否要送重症病房是由医生裁决的，这是医学诊断，不是我们下命令能决定的。”
其实，在面临医疗资源短缺时，是否应把资源分配给更有可能生存的人是此次新冠疫情爆发以来，医疗机构面临的最大道德困境。许多国家医学伦理学会都偏向采取功利主义原则，即把医疗资源留给最可能从中受益最大的人，从而使整体健康最大化。
有观点认为，关键是要对“筛选”原则保持透明，挽救尽可能多的生命，并确保在分配诸如呼吸机等救生资源时不考虑金钱、种族、民族或政治影响等因素。
但当这种选择落到具体个人时，会变得很难让人接受，尤其是死者家属。
一个20岁的年轻人真的比一个50岁的人更有价值吗？
对此你怎么看？欢迎在留言区发表你的看法。
（欧洲时报/ 原野 编译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