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锁公司的靓号停留在很多人的记忆里。这些靓号价值连城却又随处可见,你能在很多地方回忆起它们。 在那些不欢而散的小巷里,在那些只有离别与悔恨的车站走廊上,亦或是在收费两块还送一包心相印的高新区旱厕中。 我这辈子见过了太多的靓号,它们由不同的精英把控着,但我仍会永远记得那个第一次在火三轮背后看见七个七的,挥之不去的夏天。
开锁广告总是会出现在老小区楼道或公厕里面,上面印刷着与其张贴地点不相匹配的奢华号码,让旁边的借贷与私家侦探广告都黯然失色,宛如一尊菩萨突然出现在污垢横流的人间。 “不过是为了救人罢了,”我还记得小区保安曾经当场抓获过一位张贴广告的锁匠,而他则这样对所有人解释道。 “你知道什么叫做家吗?”,他说,“我要让所有人都有家可归。”
靓号的意义被开锁匠扩宽到了一个堪称伟大的程度,无论你落魄到哪种地步,钥匙被遗忘在那个回不去的舞厅也好,突然被隔壁的少妇关在门外也罢,你总能精准的依靠靓号找到那些彻夜不眠的开锁人,然后解开自己的困惑。 他们就像是守候人类夜晚的灯塔,有了他们,世上便再没有回不去的家。
实际上,开锁公司倒腾靓号是一个由来已久的传统,这个传统兴起于二三十年前,最初是为了让客户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依然能回忆起自己的联系方式。而这个传统也将在接下来的数百年里持续影响一代又一代杰出的开锁人。 我们无从得知谁是第一个购买靓号的开锁匠,但这无疑是一个恢弘的计划,这个计划应该写进刘慈欣或者阿瑟克拉克的书中并被再版二十次。
在过去,靓号是开锁人最重要的财富。 要知道那时候哪来什么114,什么百度搜狗,连BP机都还只是南下青年衣锦还乡时用来炫耀的工具。 通讯手段的缺乏,让所有易于记忆的靓号都显得弥足珍贵, 当你不幸被困在门外,去附近找个电话亭,然后拨打七个八便是你最唾手可得的救赎,接你电话的多半都是开锁匠,当然也有可能是刚刚发了横财的房地产老板。
在那几年,一个完美的靓号远比跟保健品争抢电台广告位有效。有时客户甚至不用特意去背电话,遇到问题了,闭着眼睛摁8,说不定就会打到你的店里。
当年的开锁公司依靠靓号赚到了第一桶金,靓号就是他们的牌面。 这些开锁匠曾经顶着寒风去国道捅桑塔纳的车门,也曾配合执法机关,捣毁过企图依靠防盗门公然抗法的传销集团。他们与自己的靓号一同在社会上打拼多年, 他们早已对靓号视如己出,并认为客户用手机存下,而不是用脑子记下靓号是对自己的挑衅。
即使到了现在,很多开锁公司依然会斥重金去淘靓号,网上不乏有花费几十万置办靓号的案例。 你几乎无法阻止开锁匠去贷款买一个靓号,正如你无法阻止一名死刑犯抬头寻找南飞的候鸟。
前几年,我们老家的开锁公司甚至因为抢购靓号,还与某家房产中介团队发生过械斗。 “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没有靓号我们早就饿死啦,”当时一位匠人这样叫嚣。
开锁这门技术并不简单,每个开锁人都是久经训练的专家,在这个不起眼的行业里,靓号与开锁匠共同守护着这个帝国的边疆。 开一个锁80块到200块,要么捅猫眼,要么换锁芯,每天平均十多个客人,很多人累死累活加班到凌晨,只为赚够了钱,在自家的靓号里多加一个8。
我们很难讲清楚在信息社会中,靓号究竟还能发挥多大的用处。但是在这个行当里,你要是没有一个靓号,就像是街边的兰州拉面馆少了总店两个字,会给人一种不太靠谱的感觉。 一定程度上,靓号也是年轻一辈沉重的负担。 “号码靓吗?拿命换的。” 我一位踏入开锁行业的朋友曾对我抱怨道。
开锁公司的靓号,也是唯一不会设置陌生人拦截的靓号,它敞开怀抱迎接所有无家可归的市民,它是家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它是你永不会丢失的钥匙,是近在咫尺的故乡。 想起这么多年以来,我唯一接到的靓号电话,便是开锁公司给我打的回访热线,而当初跟我一同等待开锁匠到来的那个女孩,现在估计也早已远走他乡,踏上了那架飞往菲律宾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