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秦朔朋友圈 (ID:qspyq2015),作者:水姐,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一
五月的阳光是极好的,照着最绿的叶,照出最蓝的天。阳光不倾泻只源源不断地从容投入,让河水的一大片都成了乳白色,像白云一样铺满,水天就是更不分了。而黄昏也是格外长情,在公园内外出出入入跑步一个小时,晚霞是不落的,就陪着你跑完,像个缠绵的爱人。九里香会在春末夏初盛开,内心被浸在时光潋滟中,梦、记忆和现实一并闪闪。
《强风吹拂》里写道,“我要榨出这副躯体的最后一丝潜力,装上强有力的弹簧,跑得跟风一样快速、轻盈。我要跑到天涯海角,跑到别人以为我周遭的氧气特别充足,以为我永远不会疲累。”
附近的世纪公园有一个明显的变化是,不收门票之后,公园多了好几处新入口,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公园的风景还外溢出来,多元多彩的鲜花错落有致,自顾自娇艳或傲娇地大朵大朵盛开,享受春光不被人扰。感慨啊,审美终于长在了路边。路边各色单车最近也上新了许多,低欲望低耗能社会的样子,我看到张家浜河边的鸟,吕家浜河里的龟,都是不慌不忙的。
我每天读一本书,跑5公里,写两千字,规律地生活,迎接我的四十岁,往后,五六十岁,可能到八十岁,还是这样的。别人问我,你不温不火的,不慌吗?别人都已经起高楼或者起过高楼了,你不慌吗?要是失恋失业失依失靠,遭遇各种背叛打击挫折抛弃破产,你不慌吗?要是大环境大变,战争或死亡突袭,你不慌吗?
好像,到了这把年纪,又是个消息灵通、感应强烈、活得曲折的人,见的多了,经历得多了,知道慌也没用,还不如没事就快乐。这是我以前怎么也做不到的,我们的文化里,快乐、活泼、有趣是可耻的、耽误正事的;严肃、安稳、低调、保守、顺从、示弱是生存之道,可是这太压抑了。我不想了。
我只想保持我的内心有内容有能量,能把好的东西散播出去,能与有缘的人事物在不经意间相逢,顺水推舟,利人利己。
到了八九十岁,还能读读书,出出书,上台讲讲课,不对人间厌烦、厌倦,就不错了。内核稳定能保证自己长情,雷打不动地坚持某种心智心力和生活方式,得力处省力。
听一个做珠宝创业的朋友说起她的姥爷,好像先天心脏就不好,四五十岁时严重发作,被医生说只有五年好活,于是,他开始养自己了——过午不食(两点之后不进食,就算是年夜饭,也不吃),每天散步半小时(雷打不动,风雨无阻),每次刷牙超过20分钟(保护最重要的牙口,入口慎重,早中晚轻柔、缓慢且感恩),保持劳动、清洁、零感的生活习惯。
他“走”之前的最后一天,把衣服叠好,夜里睡过去就没再醒来。他是89岁走的,多出来的一半生命,都是他自己赚来的。人,要有不慌不忙对待自己的时光,能多长就多长,好的坏的就那样,这才是真本事。
“君看厌事人,无事乃更悲。品鉴苦形劳,富贵嗟神疲。”什么都尝试过的东坡,曾无数次告诉我们,有事无事在这个世间都避不开烦恼,人生啊,前人都替你活过亿遍了,你体验就好了。
每天都是一辈子,一天就是一生。生活就是精要主义,有一些大师圆寂了,留在身后的物品不会超过十件。所以,何事惊慌啊。
二
刘震云说,时间流逝是非常快的,但人性一千年前进不了一厘米。在人间呆着,挺难挺累挺平庸的,所以更要懂“反者道之动”。
我以前也讨厌过这个对我很无情的“世界”,后来发现是“世界”太小了,就那么几个人,那几个规则不至于把你毁了。很多人心中对家里琐事,工作卷事的惊叹和可恶,其实都是自己给自己搭的迷障,只需想,至亲的人都可能递刀子,何况是外人呢。
不过,即便身边都是威胁,也不必紧张,松弛地接接刀子,你就能成大侠。
所以,任何事都不必大惊小怪,好好活着,每天自我更新一点点,就能保平安。读书保平安,运动保平安,创造保平安。
虽然这个世界不好,但你依然可以爱世界,只要把“这个”扔了。
最近某林业大学副教授因首聘四年缺乏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导致未通过考核被降职降级并要求退还部分补助,他压力过大,又有抑郁症,于是自杀了。才38岁啊,还有一个年幼的孩子。据报道,他是北大本科,国外的博士,这么优秀的履历,可能是不允许、不接受自己的失败。
现在很多人都讨厌自己,讨厌原生家庭,讨厌环境和氛围,有时候,讨厌是一种“对于一贯正确的迷失”。世界那么大,市场那么大。可以善良,但不要一直正确,这样你才会柔和,才会不慌张,才会去调整。也许,你并没有真的考虑你在考虑的事情,当你善良冷静有智慧,周围的一切会转化的,不可能会变成可能的。
对于野心,对于无能,对于内耗,对于躺平,都不用羞耻,都不用管别人怎么看。
按兵不动,不折腾,打死不承认,相信自己,就算充满了竞争对手,自己足够稳,就不怕别人用招术。我听过好几个案例,就算是将要被逼走的岗位上,有些“能人”都可以坚持到让新招来的“鲶鱼”自己搞不动,要不达不到公司想要的业绩,要不达不到自己要的其他目的,而不能取代其位置,最终危机平稳落地。时间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怎么修炼自己的静法?好好读书,好好做研究,好好架起自己真正的理论框架,并有一念起就行动的实操魄力。
其实呢,按照国人保守低调的性格,多少都有点储蓄和积累,大家的退路还是有的。最近有个段子,中年失业怎么办,“铁人三项”外卖快递司机,“吉祥三保”保安保姆保洁,“创业三部曲”摆摊开店自媒体。活法,其实就是个每天让自己不闲着的生活方式,大家的“班味”“搞钱味”,是最熟悉的味道,离不开的安全感。
三
我有一个朋友是做话剧投资的,项目成功率很高。有一天听她说,那三年好像大家都喜欢定义为“熬”,然后一放开,大家那个激动啊,仿佛要把压抑一次释放。熬着的人,怎么会立刻马上转好呢?上帝也安排不过来那么多逆袭故事啊。
放开后,她发现完全约不到朋友了,大家都忙到飞起,她就只能自己跑到国外去玩了。后来大家发现就算很忙,也赚不到钱之后,反而又喜欢约心态很好的她。她的项目不紧不慢地操持着,收益良好。
去年她还做过两个瘤的手术,修养一个手术的时候,觉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决定把另一个也做了。生命中遭遇的事情,如果你觉得是天大的事儿,就是天大了,但如果你觉得只是人生的平常事,也就是平常事。
比如我从小没爸,也不觉得是个大事,对于不少家庭幸福的孩子要面临父亲绝症、分离困难等情况,也不太能感同身受。越来越觉得,生命的所有事情都是两面性的,无所谓好与坏,全是片面的自我感受,要如实感受、面对、转念。上天给人生的功课,都是公平的。
痛苦,只是自己有能力、有闲情,才承受得住。我对于很多痛苦不滞留、不慌张,是因为没有闲情逸致和时间,很多事我都忘了,我忘性大,有时候写过的东西都忘了。
朋友还带我们去看实验话剧《西西弗斯机器》,两个年轻的演员,演得每一寸肌肤都充满了痛苦和汗水。被摆布要花很多力气,觉醒了也要花很多力气。人都是在这个世界上拼命地演出,然后结束。不如洒落一点,至少流汗的时候,痛苦的时候,也酣畅淋漓点、痛快点。
四
最近发现地铁上广告都很少,屏都空着。然后,我就注意到了狄金森的诗歌出现在人民广场一号线很显著的位置上。画面上是一堆书,还有一句诗——“他在昏暗的日子里独舞,而这个翅膀的馈赠,因为一本书——自由,由放松的灵魂所带来。”
后来,我又在不同的地铁广告位上,看到这个画面,可能这句话能安慰到这家广告商吧。这真的是需要能量同频的时代啊。
据说25岁后,狄金森(1830年12月10日~1886年5月15日)开始闭门不出,她一生存世的作品约1800首,写于1862年的就多达366首,那年她32岁。果然,人要等7年以上,待身体细胞都换一遍,才慢慢懂得自己的核心思想。她曾经发表诗歌,但是被一个叫希金森的所谓文学专家打击,说她“缺乏控制”,让她不要急于发表。她生来就是陈腐美学的反抗者,当然恨透了这个规则。
在狄金森去世的前五年,也就是她人生中50岁左右的时候,出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女性,名叫梅布尔,是狄金森的哥哥奥斯丁的情人。
梅布尔经常在狄金森家里为她弹奏钢琴。她静静地听着,然后请仆人送去小花、便条或诗。但就是一面都不见。
狄金森去世后,梅布尔费尽心力为她编辑诗集、寻求出版。然后她影响了我们一百多年。
这让我想起了中国古代的一个故事。有一天,桓伊(与谢玄、谢琰赢得淝水之战)与王徽之偶遇在肖家渡口。两人素昧平生。一位客人说,这是桓伊。王徽之早有耳闻。就派仆人递去纸条,“闻君梅花曲,能为一奏否?”
桓伊就演奏了梅花三弄。吹完,然后两人擦肩而过,就此告别。而他们内心里却把这个人记了一辈子,人们则把这个故事记了几百年。
人与人之间的长情,并不在点滴岁月中,创造性,震撼性,太重要了,人是活那几个瞬间的。
对,也就是说在日常更新之外,还得有那么一两个“震撼”。人的大运、财富,也是那么一两年获得的。天道规则如是,赚到之后就要适时后退,止、沉寂,等新周期。
急什么呢?该出现的人一定会出现。该来的人也一定会来。你的内心有内容有能量,总要释放的,而且有些释放会很隽永的。
五
我们已经进入了存量时代,新增量太难了。
看了辜朝明的新书《被追赶的经济体》,它像一本爽文剧本一样,因为结论抛出得太赤裸。大家都不投资,都存钱,所以就算放水,直升机撒钱,大部分钱只能在金融中空转。他直呼:实体经济参与者认为量化宽松政策毫无意义。大家都存钱,最后的结果是通缩螺旋,个人节省的最终结果是储蓄下降。
他说,“每出现一个因泡沫破灭而破产的借款人,就可能存在着几十个诚实、负责任的借款人,他们尽力偿还债务,以恢复其财务状况和应有的体面,避免破产的悲惨命运。正是这些可敬的借款人,通过集体行动,将经济推入了1000美元—900美元—810美元—730美元的通缩螺旋。”
所以,解决方案就是找到新的投资机会,给消费者无法抗拒的“必须拥有”的产品。新产品和新方法,就成为了良药。
他说,资产负债表衰退有一个令人厌恶的特点,就是悄无声息,外界无法感知。每个人都去修复自己的负债表,只喜欢自己的生活方式,最后都是松弛的专业主义,那么往后,生活,投资,都意义趋同了——只有真的创新,真的用心,真能共鸣,才能让这个社会一起耳目一新。
我们现在的社会,现在的人心,已经变了,什么时候变的,怎么变的,却悄无声息。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彻底改变了。
涅槃重生的经济、人生,还能沉醉在人人都能受益的黄金时代吗?辜朝明的答案都是否定的。那个幻觉回不去了。我们清醒、专注、自我、低耗、环保,那经济也得如此创新下去……
这个经济,最终需要减震、需要均衡,需要很多很多的创新,只有创新才能对抗平庸和停滞。
最近文娱界很创新,连散文都能改编成影视剧,比如《我的阿勒泰》。你看好的概念,还是能引领人的。大家最近都喜欢毫无内耗的、理想人物的塑造(马伊琍饰演的张凤侠),都喜欢原始生命力和爱情初萌感(于适饰演的巴太),女性导演抓住了这波流量和情绪,审美力的升级让这些有了市场。
情绪是需要被感知的,赋予情绪以色彩、节奏、图像、旋律,稍微改变一下视角,就能看到新契机,这就是为你的生活注入一些创造性的紧张感。
为这个时代的内心量身定制的东西,成为了大家的集体修养。人啊,总是在50岁左右想有一点精神传承,会去发现后辈身上那些自己喜欢的亮点。据说陈村就是在50岁左右发掘了李娟。李娟呢,也快50岁了,影响了下一代。
如今这个年代,物质资源和精神资源最丰富的,就是四五十岁的人,精神力、审美力、传承力,靠这代人了!要做那头难以琢磨且如彩虹般闪耀的独角兽啊,抱有善意,冷静平和,目标清晰,不慌不忙,不余不欠,不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