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挺有趣的问题:如果你和朋友一起去吃饭,结账的时候,你们谁会付钱?这个问题需要很多的context才能具体回答。但其实最重要的只有一条,你和这人是什么关系。


如果是一般社交关系,在中国人的文化里面,那是需要抢着付钱的——展现慷慨,展现能力,能付到钱的那个,需要获得这样的心理满足。如果是熟络一些的朋友关系,那根据大家的偏好,可能会说好AA,或者AA的变形——记着点,这回你付,下回就我付,彼此彼此。


如果是还没稳定的男女关系,那就更微妙了,取决于他们选择哪种流行文化,是传统的男人不付就是阳痿,还是新潮的女性平权,大家AA。话说为什么女性主义不推崇女人来付呢?现在女人比男人要有钱啊。


还有一种关系,他们会根本就不记得谁付了钱。如果其中一个收入明显高很多,比如一个在念书,一个已经工作了,那么工作的那个会一直付钱,而且双方都觉得无所谓。或者两人收入相当,那今天谁愿意付就谁付,下回也没人计算谁付过多少,还是谁愿意付就谁付。这种关系,一般就叫兄弟。



我记得大一的英语课,有一次需要写一篇文章,题目是你认为钱重要吗?我那会既没钱,也没思考过关于钱的事情,只是简单的认同了我爸教我的清高,排斥了看来的市侩,非常肤浅地写道:钱当然不重要,重要的东西多了去了——多么幼稚的青春期。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都很穷。作为一个大学生,只能打零工的研究生,和一个刚刚毕业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我都很穷——但我并不觉得自己穷。我住在八百块满是蟑螂的合租屋里,每天坐公交车上下班,喝两块一瓶的燕京啤酒,抽十块钱一盒的5mg细支中南海,没钱的时候就7mg的,还能便宜几块。


那时候我的生活要求很低,底线就是两条:不管在哪儿,走累了能打车,照顾我那双不大灵光的腿。头发脏了可以随时洗热水澡,因为头发干净才能保持智商在线——据说那时候我也没啥情商。这样我就满足了,对钱没有任何抱怨。实际上,我和钱的关系,一直也不赖。


我很幸运,在青春期的时候,碰到了一帮很棒的人。从他们身上,我学到了很多基本的,正确的,非常重要的价值观。其中一条就是,钱不是个问题。


好多年的时间里面,我跟着朋友们吃喝玩乐,我似乎从来没付过钱。也许我付过,已经全忘了。因为我还在念书的时候,他们有些已经开始工作挣钱,有不错的收入。我从来不为这个自卑或者愧疚,因为他们的态度是那样自然而然。就好像大家心照不宣的有个约定,谁有钱谁付,谁方便谁付,不是个事。


我记得有一回,向南带我去一个酒吧玩儿,全是一帮他新认识的朋友,我没法加入他们的社交话题。向南看我尴尬,拉我出门,帮我打车回学校。上车以后,他从车窗递给我五十块钱,说打车用。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一点因为让我尴尬而内疚的心理,但他给我的钱,我真的不觉得有任何问题。这是他的好意,他给,我就接着。接受别人的好意,也需要交情,而我们的交情,远远比这点钱要深。


总有一些人,你们之间的关系,是超过和钱相关联的那些无谓的尊卑优越。你需要,我给予,给予就是获得,接受也是给予。这样的关系值得好好珍惜。



长大以后,我也慢慢开始明白,钱是个重要的东西,因为它代表了你在这个世界上可以支配的资源总量。所以它给你带来很多重要的感受,比如安全感、比如自由。


我很喜欢去超市买东西,不用看价签的自由,唯一需要看的时候,就是要选比较贵的那个——价格意味着质量的概率,为了效率,牺牲价格可以获得质量的最大期望值。我也很喜欢不用考虑钱的束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学一个学位、报一个课程、买喜欢的书或者衣服。我更加喜欢,我可以纯粹地写作,不迎合读者,不计较流量,因为我不需要变现。这种自由,在我的沙盘里,是一架红色直升飞机,它可以载着我,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这种自由,并不只是来自于你所掌握的金钱总量。还有更大一部分,是来自于突破自我限制,或者说,重塑你和钱的关系。


我还记得几年前,我第一次去买Maxmara的大衣。平生从未买过奢侈品,一向以物欲为耻。所以我要做一件没有做过的事,突破自己。大衣并不特别贵,两千刀不到,咬咬牙就买了。但我还看中了一件八百多的毛衣,款式非常普通的高领套头衫。质地和样式可能在任何一个品牌都能以便宜一半的价格买到,但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件大衣应该配上这件毛衣,犹豫了一会我还是买了。回家以后,愧疚万分,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不应该的事情,浪费了八百块的巨款。那时候,我的咨询师跟我说,你不用内疚,这样的事你要多做几件,感受就会不一样了。要多买!


你有一百块还是一千块,并不是最要紧的事。要紧的是,你想要创造获得的丰盛感,还是要创造匮乏的恐惧。所以我现在学会了,面对想要的东西,按照自己的能力,无所顾忌的满足自己,借用拼多多最近在超级碗上的广告词——像一个亿万富翁那样购物。再换一句唯心主义的心灵鸡汤,当你觉得你的钱是花不完的时候,就真的花不完了。‍


只有一百块,可以花五十给自己买一杯好喝的咖啡,然后啃肉夹馍填饱肚子。只有一千块,可以花八百把自己最想要的书全部买回家,剩下两百只够顿顿吃盒饭。


所谓和钱的关系,和与人的关系一样。你爱他吗?他爱你吗?你需要的时候,他在吗?他能给你支持和帮助,满足你的需要吗?他不在的时候,你如何自处?你是对他有诸多抱怨和不满,还是心存感激?你能把他和这段关系,创造出来吗?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王小一和她的朋友们(ID:leafwt11),作者:王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