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网约车禁运到解禁，五天时间里，围绕浦东机场掀起了一场茶杯里的风暴。
无论是乘客、网约车还是出租车司机，在访谈时，他们普遍认为必要的监管应该存在，这样能够规范市场，让自己做好本职工作，方便乘客乘车，也避免没有保障的黑车再度肆虐。
谈及这次禁运风波，仓促和疑惑，是他们眼里的关键词。
一、“突然”禁运了？
1月29日，上海市道路运输管理局发布的《关于禁止网约车在浦东机场运营的通知》（下文简称《通知》）提到，为确保浦东机场陆侧交通顺畅有序，特别是春运期间，严格禁止网约车在浦东机场区域揽客运营。
彼时，有接近相关管理部委的人士对财经汽车表达了自己的费解：机场对网约车禁运，或许是为了提升管理服务质量、提升城市服务形象的考虑；不过，春节正是运力紧张的时候，老百姓早就习惯了网约车叫车，预感会造成不便。“希望相关部门做好一揽子的管理准备，不然政策推行的成本会很高。”
“最开始执行得并不严格，感觉是一点点加码。”张先生在1月30日出差，2月2日返沪，他告诉我们，出差当天在机场等航班的时候，仍有多个叫车平台能够在选择在浦东机场停车库的指定位置上车。当时，他还问过机场安保，对方一脸错愕说，没听说不能叫网约车，不过，也提醒他一定要乘坐合法合规的车，避免上当受骗……
另一位携全家旅游的苏先生，因为担心打不到网约车，只能在户外站着排队等出租，最终他选择自驾开车到浦东机场，把车停在了停车场“这几天上海总下雨，晚上特别冷，到时候晚班机回来，孩子肯定睡得迷迷糊糊，户外冷风一吹感冒就麻烦了……”
图片来源：李皙寅，2月4日晚，出租车几乎随到随上
当苏先生把车停进停车场的时候，他并没有感觉到车库里的车显著变多，他揣摩或许是因为私家车进来得多了，网约车趴活得少了，一进一出或许看起来变化就不大了。
等张先生回上海，再想叫车时，发觉网约车平台画了个框，整个机场及周边地区都在结界里，没法叫车了。软件显示“为落实本市相关规定要求，维护春运期间浦东机场周边交通秩序，即日起暂不支持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呼叫网约车”。
在前往出租车上车点的路上，时不时有人跟他搭讪，要不要打车，上车就走，价格比出租车便宜，比平常叫网约车贵。他最终选择出租车出行，到达上车点陆续排队5分钟，他就上了出租车。毕竟，出租车、网约车都能开发票，黑车没有发票，而且没保障。
出租车供应充足背后，是大量的出租车不断涌入“支援”。出租车司机王师傅很年轻，来上海一年多，目前在一家国资背景的出租车公司跑车，他印象很深，政策提出来的当天晚上，车队就向所有司机提示——尽量支援浦东机场，不能让乘客多等。
当时，他一度有些迷茫，这个政策能持续多久呢，春节后又会怎样呢？当然，脑子中在思考，脚下没停，他和众多出租车司机都赶往了浦东机场。
伴随网约车平台的约束越来越强，王师傅明显感受到了变化——以往送客到浦东机场后，需要进入专门的候车车库，等待后续订单，通常要7、8个小时才能接上一单。如今，浦东机场只要等上三四个小时就能排队接单，生意好了挺多，出租车师傅很有干劲。
二、为何是浦东机场？
浦东机场有三个航站楼，全年吞吐旅客数量极大。相比虹桥机场附近有大量的商场、企业总部、大型居住区，浦东机场附近确实太空了，距离市区距离远，旅途完毕大包小裹的旅客就很喜欢打车，司机师傅也同样愿意在此蹲点等订单。
“浦东机场以前是我们最喜欢的订单，跑一个长途，抵得上十几个小单。”网约车刘师傅如是说，跑机场的订单也不是谁都能得，需要自己的服务分足够高，才能优先排单。
网约车很喜欢浦东机场，往往把客人送到机场后，就会选择停在地库里，听着播报选择订单；有时候，还会在平台后台设定指定地区的“顺路单”。
图片来源：李皙寅，2月4日晚十点，浦东机场停车场内，乘客呼叫网约车，响应很快
2月1日，发布《关于禁止网约车在浦东机场运营的通知》的上海市道路运输管理局曾回应媒体表示，浦东机场出租车供应充足，重大枢纽应以巡游出租车保障为主。
特别的是，就在浦东开始禁止网约车的时候，虹桥枢纽通过官方微信公众号刊文，欢迎司机前来接驳，还延长免费停车时长。
对此，上海市道路运输局客运处副处长吴学程曾接受央广网记者采访解释，虹桥枢纽出于“因站施策”的考量，目前试点引进网约车服务作为运力补充，满足市民旅客的出行需求。他同时表示，浦东机场巡游出租车运力供应非常充足，“《通知》是禁止网约车发布招车信息，但不禁止送客到机场、火车站。”
禁运令出台后，网约车如果送乘客进了机场，没法直接接单。通常只能开上二十公里，去川沙镇接单，在司机眼里，这段空跑太不划算了，客观上也影响了他们送往浦东机场的动力。
禁运政策也让一些乘客苦恼，家住浦东新区北蔡镇的李先生就很纠结，自己的家从浦东机场出来，差不多24、5公里，100块钱出头。因为距离异常尴尬，距离太短不够赚钱，以往他没少受出租车司机的白眼。一上车告诉驾驶员自己的目的地，就会感觉到车内气压急速下降，自己还遇到过多次驾驶员试图中途把乘客放下，交接给同行接驳的情况。
为了避免等候时长过久的司机，与距离较近的乘客之间的司乘矛盾。在浦东机场的相关工作人员也下了功夫，出台了一条保护政策，出站单程30分钟内/22公里车程，可以进行登记，驾驶员空跑回浦东机场后，可以优先接下一单，减少等候时长。
不过李先生的家刚刚好超出了如上范围。为了避免出租车司机的白眼，他更多的时候选择网约车，宁愿多等一会儿接单时间，但也避免司乘双方的尴尬。
三、突然解封了
2月4日凌晨，上海市交通委于其官方公众号发布信息显示，即日起，上海恢复浦东机场区域内网约车运营服务，市民乘客可通过各网约车平台在浦东机场区域内预约用车。
“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出租车司机王师傅说，这个消息出来得一点风声都没有，2月3日深夜官方发文说2月4日凌晨启封。王师傅说，当天不少出租车司机都在浦东机场的候车库里等待。
这一等就是一夜。深夜后浦东机场的航班大多仅剩国际航线，对于此刻的客运量，长跑的师傅都心知肚明。2月3日进入候车场内排队的师傅，比网约车禁运前要多得多，他们想着这一块市场份额，听着公司和车队的呼吁“不能让落地后的乘客没车坐。”他们在A、B、C、D四个候车场库里，一辆接一辆排着，等待一批批的放行。
图片来源：李皙寅，2月4日晚十点，浦东机场航站楼内，网约车的提示牌
据王师傅说，这些司机没想到解禁政策放开得如此突然。当晚，大量网约车涌入浦东机场，一些原本准备晚上接单的出租车则在候车库里动弹不得。同车队的司机在车内蜷缩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临近中午开始接到生意离开浦东机场……
2月4日晚十点，前往浦东机场T1航站楼，网约车已经恢复供应，叫车十分便利；出租车上车点几乎无人排队，随到随上。
乍看之下，一切如常。
不过，有些地方确实明显发生了变化。比如，在各地机场里都会常见的固定指示牌中，往往会清晰标注网约车上车点，以便新到机场的乘客了解情况。
不过，在浦东机场T1航站楼里的固定标志中，没有写着如何乘坐网约车的标志。倒是在前往停车库的路上，看到了两处有关网约车的提示，一个是提取行李后，出站前的电梯旁，有一个临时的牌子；另外就是在前往停车库（网约车上车点）的路上，在安保的警戒带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网约车在哪个停车库。
四、观察手记：八年前的尺，如何更好地裁量如今的情况？
在出台《通知》的部门看来，浦东机场网约车禁运并非突然袭击。
2016年上海出台了《上海市网络预约出租汽车经营服务管理若干规定》（以下简称《规定》），根据规定， 网约车平台不得发布机场、火车站巡游车营业站区域内的召车信息；网约车驾驶员不得在机场、火车站巡游车营业站区域内揽客。
在上海市道路运输管理局有关负责人看来，上述《通知》是对该规定的重申。
结合虹桥机场和浦东机场不同的政策标准来看，也体现了分一刀切、按需进行区分化处理的温度。
图片来源：李皙寅，2月4日晚十点，浦东机场航站楼内，公共交通实时信息大屏幕显示，等待出租车为一千余辆，乘客等待时间约为1分钟
事实上，如上《规定》成立之时，尚处于网约车公司发展初期，彼时有不少私家车驾驶员玩票地加入网约车司机中，在全国各地也出现一些出租车司机和网约车司机之间的对立与矛盾，在此背景下，各地陆续出台相关规定，对平台公司、司机、车辆都提出了多项要求，以求规范市场。
时至今日，有些条款或许有需要重新讨论的空间。比如驾驶员的户籍问题。
根据相关管理办法，作为一名网络巡游出租车司机，必须为本地户籍，车辆注册为营运资质挂沪牌。后者倒是好办，可以从租赁公司月租，但前者难度不小。以前上海出租车公司都要求驾驶员是本地户口，最近两年这个要求解除了。因为车队里的老人退休了，很少有本地户籍的新人愿意干这活了……
就像如上问题，2016年，出租车公司的招聘要求是本地户籍，这或许有公共安全方面的现实考虑；如今，车辆日常动态联网，城市天眼监控充沛，叠加驾驶员新老交替，就连出租车公司都开始放开了驾驶员的户籍要求。
此刻，依然要求网约车驾驶员的户籍？或许到了可以重新思考的时刻。
如果机械性地按照现有的规章标准，很容易造成网约车司机的普遍性违规。这会有什么影响呢？这会加剧相关部门的执法压力和执法成本；对于外地的网约车司机来说，监管就是随时可能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在访谈中，网约车司机普遍也愿意接受必要的监管，以为这能够让他们安心开车，避免可能的违规处罚。事实上，如果给更多网约车机会，给予考核、注册、管理，这也能更好地提高服务质量，避免劣币驱逐良币。
从虹桥和浦东机场的因地制宜，能看到相关部门的实事求是。如果能够细化更新旧有条例，给希望借此得到工作、提供城市运力的网约车司机一个合法身份，更能体现人民城市为人民的准则。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财经汽车 （ID：caijingqiche），作者：李皙寅，编辑：施智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