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本群已升级为幻兽帕鲁群。”“坏消息，我们是帕鲁。”
最近，倘若上网冲浪的频率足够高，那你很有可能已经注意到了许多诸如此类的“帕鲁文学”。短短不到一周时间，这些围绕着“帕鲁”二字展开的梗图就席卷了每一个年轻人聚集的游戏群，并在社交平台的助推下飞速出圈，如同病毒一般在互联网上传播。
走红的“帕鲁文学”，源自一款震撼了整个游戏圈的黑马之作。1月19日，名为《幻兽帕鲁》的开放世界生存游戏横空出世，以“抢先体验”模式上线Steam平台，并很快坐实了2024年头号爆款游戏的名头。
谁也没想到，上线仅8小时，此前名不见经传的《幻兽帕鲁》就轻松突破了100万销量。接着，它以令旁观者咋舌的速度一路狂飙，3天500万销量，4天600万销量，6天800万销量，引得开发商Pocketpair发了一张又一张喜形于色的战报。
与此同时，其Steam平台在线用户峰值数也跨过200万大关，以“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架势压过了众多声名赫赫的游戏大作，一屁股坐上历史纪录第2名的宝座。
更有趣的是，《幻兽帕鲁》不仅造就了奇迹似的市场反响，而且还衍生出了令无数玩家津津乐道的“帕鲁文学”——或者说，是让海量“赛博老板”陶醉其中的“地狱笑话集”。
一、都让让，赛博老板上线了
你的下一段老板生涯，何必是当真老板？
在北京一家互联网大厂工作的棉悠悠告诉我，他最初接触到《幻兽帕鲁》，是因为看见朋友们在聊天群里讨论。
那时，《幻兽帕鲁》被大家泛泛描述为 “挺好玩的缝合怪游戏”，就像那张流传甚广的拼凑图所调侃的，你能从它身上同时看出《方舟：生存进化》《宝可梦》《塞尔达传说》等诸多游戏IP的影子。
而在亲自游玩二三十个小时之后，棉悠悠对这款游戏有了更具体的感知。现在，他将《幻兽帕鲁》的核心玩法概括为一句话：“抓小精灵去打工。”
从购入游戏开始，“抓小精灵去打工”便成了棉悠悠每天结束大厂工作之后的重要消遣项目。“十点下班之后到家，然后就开始玩。”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打工”这件事仿佛因此变得守恒起来。工作的重压从现实中下班的打工人那里，转移到了游戏里“上班”的帕鲁身上。
不过，在展开聊聊《幻兽帕鲁》带来的“赛博老板”体验之前，我们得先说清楚大家在这款游戏里究竟玩的是什么。
顾名思义，《幻兽帕鲁》中最显眼的内容元素要数造型各异、丰富多彩的神奇生物帕鲁。但在核心玩法上，《幻兽帕鲁》其实不是一款纯粹的“帕鲁训练大师”游戏，而是更接近《方舟：生存进化》等生存建造类产品的思路，“捉宠”本身可以理解为一种求生方式。
简单来说，玩家在帕鲁世界里有着探索、战斗、收集帕鲁、建造家园等重点目标。这些目标都围绕着帕鲁的多功能性展开，并且互为动因。
比如，收集更多、更强的帕鲁能够帮助玩家提高据点的生产力，而增长的据点生产力又反过来为狩猎之旅提供物资支持，加强玩家收集帕鲁的能力。
至于所谓的“帕鲁打工“功能，是为了让被捕获的帕鲁在家园建造过程中发挥独特作用。例如火属性和电属性帕鲁，它们分别能执行生火与供电的任务。大量各有所长的帕鲁协同配合，就能充分解放玩家，实现家园据点的自动化生产。
所以，为了更高效地完善家园，玩家就需要不断捕捉帕鲁、让它们为自己勤恳工作。这一核心逻辑，让年轻人摇身一变为“赛博老板”，也成了日后无数“帕鲁黑心工厂“诞生的最大理由。
可以说，在赛博老板们为了自家工厂几棍子敲晕帕鲁之后，事情的走向渐渐变得诡异起来。
帕鲁先被玩家“绑架”到据点，然后便被安排工作，工作量随玩家心意在“普通”“繁重”“非常繁重”的不同档位间切换。
什么？你说为什么没有“轻松”选项？试问现实之中，又有哪个老板愿意给打工人提供一份真正轻松的工作呢？
是的，又名《打工人地狱笑话集》的《幻兽帕鲁》，就此掀开了它暗黑范儿的一面。
二、打工人的残酷游戏物语
在玩上《幻兽帕鲁》之前，许多玩家恐怕从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是一个如此推崇“狼性文化”的人。
和你我一样，当帕鲁被安排繁重工作后，血肉之躯的它们自然也会感到疲惫。
比如说，忙碌的搬砖日程会导致帕鲁的“san值”下降，并诱发生理或心理疾病，从而出现消极怠工、工作效率下滑等问题。此时，考验赛博老板良知的时刻就到来了。
有些仁慈的玩家会准许帕鲁休息、动用药物治疗帕鲁，并通过布置温泉、改善床铺等方式为帕鲁创造一个舒适的打工环境。不过，从目前的互联网风向来看，多数被“萌宠反差玩法”吸引而来的用户都走上了另一条不归路……
作为黑心老板，他们会将效率低的帕鲁转手卖给可疑的商人，或是残忍地动用“切肉刀”将“没用”的帕鲁分解成食材，再将之恶趣味地投喂给其他帕鲁。
图源知乎
甚至有玩家琢磨出了一套全自动的降本增效流程，让压力大想找床休息的帕鲁一站式重启帕生，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图源知乎
是的，在这个新帕鲁无限刷新的游戏世界里，优胜劣汰似乎是一种必然。
由于帕鲁与帕鲁之间亦存在性格、特质上的不同，所以有的帕鲁生来就更适合打工，注定要在赛博老板的黑心工厂里奉献一生。
而那些更容易偷懒的帕鲁，则会在与同辈的对比中败下阵来，遭到老板的无情优化，并收获一句刺痛灵魂的话语：“你不干活，有的是帕鲁干！”
不止这句口号，《幻兽帕鲁》玩家还总结出了一整套条文明确的“帕鲁守则”，并很快在各大平台广为流传。“帕鲁守则”不仅计算了帕鲁的成本和预期效益，还总结了赛博老板们有恃无恐的用工观点，调侃中又带着几分严肃的地狱色彩。
图源B站
事实上，玩家们的“冷酷”表现并非凭空而来，因为“压榨”帕鲁本就是游戏开发商希望为玩家提供的体验之一。
要知道，在《幻兽帕鲁》Steam平台的介绍中，就曾直白地出现“用帕鲁来充饥”“不断工作直到它们生命的尽头”等字眼，官方甚至还特地强调过：“帕鲁并不受劳动法规的约束。”
更何况，游戏其实在无形中鼓励玩家用更加“无情”的方式去驱使帕鲁工作，毕竟这样操作的收益比心慈手软大得多。
在测评《幻兽帕鲁》的视频评论区，有不少用户都指出了设计上的不平衡性。棉悠悠也告诉我：“‘不行就换’在游戏里是最高效的手段。我在B站看过有主播构建了一个快乐的帕鲁家园，愿意给每一个生病的帕鲁治病，但其实这在游戏里是非常昂贵、非常低效的。”
最终，在系统引导和猎奇诱惑的双重作用下，《幻兽帕鲁》给玩家们带来了以往萌宠游戏中罕有的“现实生态”游戏体验，以极低的成本创造出吸睛热梗，从而一举点燃了游戏圈，引出了一大批白天打工、晚上当赛博老板的年轻人。
三、以帕鲁之名连接打工人
随着时间推移，沉浸在快活体验中的玩家，也渐渐将“帕鲁文学”推演到了新的阶段。
当游戏发售后的第一个周一到来时，曾对家中帕鲁心狠手辣的人们深深共情了自己的赛博员工——毕竟现实中的大家，是不赛博的真员工。
所谓“周末你玩帕鲁，周一你当帕鲁”，恐怕才是当代打工人的残酷游戏物语：对帕鲁越无情，让社畜越共情。
起源自日本的“社畜”一词，是一个专用于形容上班族的贬义词。如今，它是当代打工人最常用的自嘲之语。在“帕鲁文学”梗图层出不穷之际，帕鲁的打工待遇使不少自贬“社畜”的玩家心有戚戚。
许多人未曾宣之于口的抱怨，也顺着这场流行文化的潮流，在互联网的滩涂上留下痕迹。
比如在《幻兽帕鲁》的Steam评论区，一条通篇未提游戏优劣的评测被顶到了前排，获得了近千个点赞。
这位用户以赛博老板的口吻对帕鲁进行了一番批评教育，道出了“现在的年轻帕鲁就是太年轻，工作量稍微大一点就抑郁生病”的经典句式，诘问与画饼话术更是不知令多少人感到似曾相识。
图源Steam
现在，与帕鲁相关的表情包也成了打工人的新晋热门迷因。有人刻意用格外夸张的语汇宣泄对帕鲁的严苛，有人则以卑微姿态认领弱视帕鲁的地位。“我今天看到了帕鲁的表情包，是两只帕鲁在那儿挖矿，一只凿得很快，另一只凿得很慢，上边写着‘帕鲁演我’。”
对于在不止一家大厂工作过的棉悠悠而言，这些年来加班开会都是家常便饭。他相信，“帕鲁梗的流行，不是因为这个游戏导致的这样，而是因为大家的精神状态现在就是这样，大家逐渐在游戏中共情的是这些不被善待、被消耗的东西。”
即便现实中的打工人不会看到一个帕鲁那样写着自己面板属性的方框，即便人群的秩序要比帕鲁的世界复杂也混沌得多，但是二者似乎没有那么不同，“你也是帕鲁，我也是一只帕鲁。”
种种隐含在戏谑之语里的讥讽，延续着年轻人对加班文化、对“996”“PUA”等网络热词的困惑与怀疑。在虚构游戏的同温层里，人们短暂地用包装后的黑话彼此沟通，寻找尚未在这个时代浮出水面的解答。
说到底，“大家玩梗是对自己的一种疏解。”从古典剧院里演绎的名篇到互联网时代喧嚣的狂欢，满座观众相视大笑之后，喜剧的内核似乎总是隐含某种悲哀。
在与朋友们联机玩《幻兽帕鲁》的这段日子里，棉悠悠印象最深的一个场景是，大伙抓到了一只新帕鲁，然后发现它具备一个名叫“社畜”的奇妙特性——在游戏设定中，这意味着更低的攻击力与更高的工作效率。
“于是他们就把那个宝宝改成了我的名字。”
（文中棉悠悠为化名，这是受访者最喜爱的帕鲁的名字。）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刺猬公社 （ID：ciweigongshe），作者：星晖，编辑：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