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又来了。
2023年12月25日，在暴雪游戏退出中国市场将近一年之时，“网易暴雪复合”的词条骤然登上微博热搜榜第一，猝不及防地引爆了游戏圈。
据36氪报道，其从多个独立信源获悉，过去一段时间，暴雪与国内多家游戏厂商洽谈了“国服回归”事宜，最终选择与网易重新牵手合作。
消息传出的第一时间，被各路流言“溜”了一整年的暴雪玩家已经不敢第一时间相信。他们在各大平台的评论区面面相觑，熟练地贴上那张被转发到包浆的图片——“国服的历史周期律”。其中精辟的阶段总结，是玩家们300多天来一次又一次开错香槟后积累出的血泪教训。
那么，这一次的传闻到底走到了周期律的哪一步？还是说，苦等良久的国服“难民”们，终于迎来了真正跳出循环的机会？
一、谣言的周期律
在老玩家大虞的记忆里，光是最近两个月，关于暴雪回归的小道消息就传了不下三五次。
“人已经麻了。”大虞感叹道。这也是为什么，当“网易暴雪复合”的传言遭到全平台热议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庆祝，而是怀疑。
例如上个月末，大虞就见证过一次吸引众多眼球的热议，当时的传闻主角同样颇有分量。
11月30日，有媒体报道称，腾讯旗下魔方工作室疑似在B站进行了《魔兽世界》的相关直播。虽然该直播后续被中止，但还是留下了引人遐想的截图，被众多玩家保存转发。
然而事后，腾讯并未给出暴雪玩家想象的回应，而是表示此事仅为直播测试，已经结束，传言并不准确。接近腾讯方面的人士则解释称，魔方工作室是腾讯旗下自研工作室之一，不会代理外部产品。
此后，腾讯与暴雪“联姻”的坊间猜测便没了下文。
图源：魔方工作室群官网
再说这个月中，另一家被猜测接手暴雪国服的公司也出面澄清，再度扼杀了玩家社群中盛传的流言之一。
这次的主角是东方明珠。12月18日，东方明珠在投资者互动平台回应相关提问称，目前公司未与暴雪游戏开展合作，公司的经营情况请以信息披露内容为准。事实上，早在今年2月，东方明珠便正面否定过外界猜测。不久前的2023年第三季度业绩说明会上，东方明珠也回应了相同的投资者提问。
图源：东方财富网
当然，这些循环上演的“谣言”并非全是空穴来风。
比如言之凿凿称腾讯进场的人会说，作为国内游戏龙头之一，腾讯本身有着丰富的游戏代理经验，很可能有实力也有意愿接手暴雪国服。再比如，东方明珠之所以频频被传代理暴雪国服，是因为它与微软存在着持续多年的合作关系。
2013年，东方明珠与微软公司合资设立了上海百家合信息技术发展有限公司，后者正是微软大中华区XBOX平台游戏内容的唯一发行商。随着微软收购动视暴雪，东方明珠在外人看来自然与暴雪游戏亲近了几分。
总而言之，当玩家社群的希冀无处抒解时，任何一点线索都难免被过度解读。一年来，“暴雪国服代理”堪比娱乐圈的神秘大饼，各路行业明星都逃不了被“溜”的命运。
除了最近登台的网易、腾讯和东方明珠，你还能拉出一张长长的疑似人选名单：完美世界、巨人网络、世纪华通、第九城市，甚至还包含与端游市场不算多熟的米哈游……
不过，哪怕是一次又一次经历了“官方否认”或“不予回应”的结局，许多暴雪玩家的热情仍未彻底冷却。
25号这天，尽管心存“警惕”，但大虞还是忍不住把新闻截图转发给了自己的朋友，他的想法很简单，“都上热搜第一了，估计有点不一样？“
图源：微博
当晚，大虞第一时间刷出了游戏资讯博主发布的新视频，随大流地留下一句：“我的意志坚如钢铁”。没过多久，弹幕里就有玩家写下了黑话式的默契回复：“噢？法力水晶，等等。”
正如《魔兽世界》故事里难以摆脱诱惑的魔瘾者一样，尽管玩家们已经因各路谣言失望过无数次，但当新的传闻版本到来时，大家还是忍不住点进来张望一番。他们一边用“历史周期律”的梗图武装自己，一边不约而同地在下一个传谣阶段假装偶遇，然后调侃着揭穿彼此墨镜下的脆弱。
是的，游戏圈也有属于自己的“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二、久等的转折点
从另一个角度看，虽然国服代理这件事始终没有准信，但暴雪回归的信号的确随着时间推移不断增加。倘若事后回看，2023年末大概率会是关键的转折时分。
10月13日，经历漫长的反垄断审查后，微软宣布完成对动视暴雪的并购。这笔价值687亿美元的天价收购案就此尘埃落定，给此前风雨飘摇的动视暴雪打了一剂许诺已久的强心针。
在此之前，许多国内玩家相信，退出中国市场的糟糕决策是暴雪近年来的诸多臭棋之一，而微软的收购将逆转一切。“续命”成功后，暴雪这家传奇娱乐公司将有机会重拾活力，到那时种种弊病都将迎来解决，包括在微软支持下回归国服。
要知道，三四年前微软公司CEO萨提亚·纳德拉（Satya Nadella）就曾公开表示，XBOX更广阔的愿景是确保30亿游戏玩家能够随心畅玩游戏。今年，微软也在欧盟对收购案的调查文件中披露，预计到2030年将覆盖30亿游戏玩家。
对于如此雄心勃勃的微软而言，中国游戏市场的庞大基数与广阔前景看上去格外诱人，而暴雪国服正有望为微软游戏版图带来全新的增长点。
收购案告一段落后的11月，在接受外媒The Verge采访时，暴雪总裁迈克·伊巴拉（Mike Ybarra）表示：“中国大陆有数百万喜爱暴雪游戏的玩家，暴雪的所有人都希望确保他们能玩到我们的游戏。我们是一家全球性公司，我希望我们的产品遍布全球每个国家和地区，包括中国大陆。”
另一方面，除了要匹配微软对游戏业务的战略布局，动视暴雪内部也迎来了人事调整的关键节点。
在NGA玩家社区潜水多年的“谭友”花竹告诉我，不久前，他在论坛看到了这段时间以来最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12月21日起，同一条新闻霸占了各个暴雪游戏版块的前排，标题是：“动视暴雪CEO Bobby Kotick 将于12月29日卸任并离开公司”。对这位高管积怨已久的国服玩家们，终于等到了值得放鞭炮庆祝的好日子。
此后一周，花竹从不同的讨论区反复点进这个帖子，然后饶有兴致地翻到最新一页，给那些言辞“奔放”的评论挨个点赞。再联想到最近层出不穷的小道消息，花竹终于感觉到了久违的希望：“罪魁祸首跑路了，国服可能真的要回来了？”
认同这一观点的人不在少数。去年网易暴雪被曝“分手”时，网易游戏全球投资及合作总裁朱原曾在领英动态发文：“有朝一日，当事件的幕后情况可以对外披露时，开发者和玩家将会对‘一个混蛋能带来多大的破坏’产生新的理解。”
当时，玩家们一致推测他所说的“混蛋”正是动视暴雪那位臭名昭著的CEO鲍比·科蒂克（Bobby Kotick）。要知道，近年来缠绕动视暴雪的诸多丑闻几乎都与这位CEO脱不了干系，包括性骚扰和包庇、性别歧视、职场欺凌等等。
从网易高层的发言来看，在暴雪游戏退出中国市场这件事上，科蒂克同样扮演着极为不光彩的角色。外界普遍认为，曾引发争议的一系列续约条件都与科蒂克的决策直接相关。
而随着收购持续推进，这位结束过渡期的“元凶”将在新年到来之际正式退出暴雪的历史舞台。12月21日，动视暴雪CEO 鲍比·科蒂克宣布将于12月29日辞去职务，动视暴雪首席传播官Lulu Meservey亦将于近期离任。
在这个暴雪不断释放积极信号的冬天，国服回归的转折点或许已经浮现。
三、最合理的结局
这份兜兜转转重回起点的戏剧性，初看时令人意外，仔细想来却是最合乎情理的安排。
首先，网易暴雪“复合”显然是磨合成本最小的解决方案。
在离开国内市场之前，暴雪与网易有着长达14年的合作历史。通过长期运营《魔兽世界》《炉石传说》《守望先锋》《风暴英雄》及“星际争霸”“暗黑破坏神”等系列游戏，网易携手暴雪在中国聚拢了大批死忠玩家。
2008年以来，双方的合作关系不仅包含了游戏本体的更新运营，还涉及到电竞赛事运作、职业体系打造等诸多工作。回看暴雪决心打造《守望先锋联赛》的那一年，网易也是首批入局的合作者之一，自创始赛季起就豪掷千金支持暴雪的“NBA梦”。
尽管这种紧密的盟友关系在过去一年中产生了裂痕，但比起同其他本土厂商从头再来的难度，老伙伴无疑还是更稳妥的选择。不论是网易的平台搭建和运营经验，还是《暗黑破坏神：不朽》等研运合作成果，都切中了暴雪快速重返国服、谋求移动端增长点的迫切诉求。
其次，版号问题也是促成暴雪网易再续前缘的关键因素。
一方面，我国网络游戏的版号管控呈现细化态势，这直接决定了暴雪寻求代理、重视版号的决策思路。
2009年9月，新闻出版总署、国家版权局和全国“扫黄打非”工作小组办公室联合下发了《关于贯彻落实国务院〈“三定”规定〉和中央编办有关解释，进一步加强网络游戏前置审批和进口网络游戏审批管理的通知》。
其中规定，禁止外商以独资、合资、合作等方式在中国境内投资从事网络游戏运营服务。同时，经新闻出版总署前置审批或进口审批过的网络游戏，变更运营单位的，须重新办理前置审批或进口审批手续，自运营单位变更之日起至重新获得批准期间，网络游戏应停止一切运营服务。
2023年12月，由国家新闻出版署发布的《网络游戏管理办法（草案征求意见稿）》也显示，已批准出版的网络游戏内容发生实质性变动的，或者变更游戏名称、游戏出版单位或主要运营机构的，网络游戏出版单位应当按规定履行相关审批手续。此外，任何单位、个人不得以任何形式转借、出租、买卖、套用《网络出版服务许可证》、网络游戏批准文号、出版物号。
图源：国家新闻出版署官网
另一方面，虽然近来游戏版号发放走向常态化，但进口游戏版号在数量上仍显得相对稀少。过去三年里，进口游戏版号在总版号中的占比浮动于10%上下，且发放间隔较长。
事实上，在过去网易运营暴雪国服的十几年里，进口游戏审批的特殊性也曾不止一次体现在实际运营中。等待新版本开门、等待新游戏上市，是暴雪国服老玩家们至今难忘的群体记忆。
换言之，假如暴雪打算更换国服代理商，就必须重新办理前置审批或进口审批手续。而进口游戏的版号审批又相对不易，这些因素都会给国服回归带来不确定性。
故而理性来看，网易暴雪“复合”，还真是国服回归最容易落地的方案。
截至12月30日，针对这一传闻，双方尚未给出正面答复。网易方面称不予回应，暴雪中国则表示：“谢谢关注，我们这边目前没有可以分享的信息或者更新。”
然而随着流言持续发酵，举起放大镜的玩家们找到了越来越多的蛛丝马迹。大虞告诉我，最近他关注的暴雪游戏资讯博主空前高产，几乎每一天都能带来新的小道消息，他将这种状态概括为“质疑谣言，理解谣言，传播谣言“。
比如，这几天有人发现网易旗下App“网易大神”中的《魔兽世界》圈子恢复了更新，新建了多个聊天室，并陆续增补了多篇关于《魔兽世界》新版本内容的公告，而此前发布于此的停止代理新闻则被悄然撤下。
比如，又有玩家注意到，大家熟悉的“暴雪游戏服务中心”服务号在漫长的沉寂过后，IP属地忽然变更为广东，与如今网易大神App内工作人员的IP信息一致。结合网易广州重启暴雪游戏招聘的传言来看，“MMO游戏用户运营+流失召回数据分析”的岗位描述和“非网易正编”的附加信息更是令人浮想联翩。
再比如，12月29日晚间多家媒体报道称，据天眼查显示，网之易（深圳）网络有限公司已于2023年11月7日成立，法定代表人为网易公司高级副总裁王怡。
图源：天眼查
如此看来，这一次的回归传闻，的确具备了此前少有的可信度。不过，国服重启意味着庞大的筹备工作，搭建团队、测试调整都需要时间，即便消息属实，望眼欲穿的玩家们恐怕仍需耐心等待。
回头看，从分手闹剧到复合热搜，暴雪国服走过了风风雨雨的一年。未来，如何重建用户信任、如何保障虚拟财产、如何处理“失去的一年”，仍将是摆在合作双方面前的重大考题。
注：大虞、花竹为化名。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刺猬公社 （ID：ciweigongshe），作者：星晖，编辑：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