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年轻人开始向父母隐瞒自己的收入。和父母进行经济周旋,也意味着年轻人与父母的关系进入了新的调整期。


年轻人面临的生存挑战与日俱增。财富背后,涌现的是一种新型的家庭模式。


隐瞒薪资,让我实现了“半啃老”


因为从小养成的习惯,我在花钱方面不够节制。中学时,我上的是寄宿学校,那时家里生意还不错,除了每周200元的生活费,我爸还会再给我一些零花钱。这些钱每次都会被我花得一干二净,我妈虽然数落我,却也没用实际行动阻拦我。


2023年,来北京工作一年后,我每月薪资在6千到1万元左右。每个月,交房租和信用卡的贷款就要4千多元,加上其余生活开支,经常不够用。因此,发了工资后,我总会向父母隐瞒个1000元左右,好得到一些经济支援。


来北京的第一个月,是父母帮我付的房租和押金。后来开始领工资,我偶尔也会找爸妈借钱交房租,第二个月发了工资再还给他们。


虽然我一直觉得,毕业后再向家里要钱挺过分的,尤其是爸妈年纪大了,钱也不好赚了。但是按我的生活习惯,真的难以维持生活。隐瞒薪资后,我妈一直觉得我在北京过得很苦,反复劝我回家,奈何我不愿意。借钱的次数多了,我妈开始频繁地询问我有多少钱,甚至会暗地里帮我计算工资。不过,每次都被我蒙混过关了。隐瞒一部分工资,一方面让我过得舒坦点,另一方面不至于找爸妈借钱时遭到拒绝,对我来说,这是目前生活的最优解。


夏晴


我妈总觉得我能攒下钱,实际上根本攒不了多少。因为不在发达城市工作,我每月的工资到手才6000出头,平时又喜欢旅游,根本没几个存款。


于是,我只好跟父母谎报薪资,说我每月才赚4000。


家人心疼我工作辛苦,觉得我打工不容易,也就不会再让我给他们买这买那。父母都有退休金和养老金,撑不下去时,我还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经济援助。工作前我妈叮嘱我,千万不能向亲朋好友透露自己的薪资,说得越低越好。她可能没想到,我连她也瞒了。


鹿鹿


和父母交流时,我总会不自觉地哭穷。比如和他们说“今天吃饭花了25元钱,好心疼”,或者发些表现吃得很“简陋”的照片给他们。


之所以这么做,还是因为我没有安全感。大环境不好,我和身边很多人过得如履薄冰,我总是担心会失去现有的工作。这年头工作并不好找,网上都是些“躺平半年找不到工作”“应届生毕业即失业”的言论。每次看到这些,我都很不安。有时,我会在脑海里想象失业后的生活,按照我看到的情况,到时候,想找一份合适的工作,短则三个月,长则一年。在上海,每个月光是生活成本就要6000元。如果没有足够的存款,我根本无法支撑下去。


好在,家人心疼我。他们觉得我一个女孩子在外漂泊不容易,即使我没有和他们要钱,有时候也会给我转钱,有次给我转了2000元,怕我不够用。


开始哭穷之后,我意外发现,我还和父母亲近了不少。以前我不喜欢社交,和家人交流也少。因为要向他们寻求帮助,我发现父母其实挺寂寞的。有时他们给我发消息,我却因为沉迷游戏而忘了回复。今年,我妈突然说要给我买个金镯子,价格抵得上我一大半的存款。我突然觉得愧对他们,也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


其实我平时的生活花不了什么钱,如果没有额外支出,每个月6千左右的到手工资足够应付开销。奈何不安感总是萦绕在心头。或许等到我攒够了十万元之后,就会停止这种哭穷的行为了吧。


糖糖


图 | 发给父母的餐食照片


个人财产争夺战


2013年,弟弟结婚,爸妈举全家之力全款给他买了房和车,还出了聘礼,亲朋给的礼金都让弟弟自己收着。我这才知道,家里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穷,父母也都有退休金。


我是家中长女,从大四实习开始就不再向家里伸手要钱,刚出来工作时,为了省下通勤费用,我总是徒步一小时回到住所。那时,我在一座二线城市工作,住合租房,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窗户还是破的,租金只要300元。有天晚上我半夜惊醒,感觉脚边软乎乎的,一看才发现是只老鼠趴在我脚上,正在啃食脚背。后半夜我就失眠了。


之所以这么能吃苦,是因为在成长过程中,我们家的家庭条件很穷苦。印象中,父母一直过得相当节俭。小学时我对钱没有概念,有天父亲给我买了一支钢笔。当时我有个要好的同学过生日,没想太多,我就把笔送给对方。父亲发现了这件事,质问我为什么要把钢笔送人,还逼着我去把钢笔要回来。我不愿意,觉得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父亲就罚我跪了一个晚上算盘。第二天晚上,下着大雨,我爸一路拉着我赶到同学家里,把钢笔要了回来。


对贫穷的记忆,刻在我的骨子里。从小,我就捡堂姐们的衣服穿,过年也没有新衣服。一碗肉,我妈可以吃上三天,家里买了洗衣机,她也舍不得用。即便到现在,我妈出门也舍不得坐公交,情愿走路。


因为担心给穷苦的家庭增加负担,读书的时候,我靠着近乎苛刻的自我要求,在大学毕业前存下了一笔钱。我想着,我已经长大了,不能让父母再那么辛苦,可以过点好日子。因此每当父母需要时,我总是倾尽所能,毫无保留地将存款打给他们。


这几年,我在工作上遇到了波折,被公司裁员,大半年都没有收入。刚好那段时间,我又被确诊出乳腺结节,需要做手术。但那时,爸妈手上都有事,抽不开身,最后我是在朋友的陪伴下才完成了手术。


直到弟弟结婚的时候,我看到了父母的区别对待,终于看清了一些东西。


这两年,弟弟因为投资失败卖掉了婚房,和父母住在一起。2022年,我的小侄女上了小学,弟媳提出应该让他们的孩子有个自己的房间,于是就让小侄女住在了我原来的房间。


我被蒙在鼓里,直到过年回家才发现这件事。晚上,我和小侄女躺在一张床上,她懵懂地问我:“姑姑为什么要来睡我的房间呀?”我一下木了,心里像针扎一样难受,脑子里满是“我没有自己的房间了”的念头。


过完年离家,我在高铁上忍不住哭了一场,眼泪不停地往下流。还记得刚工作那几年,我曾打趣地和父母说往后怕是买不起房了,到时候要回来和他们一起住。父母当时笑着跟我说,这间房间永远是我的,现在他们都忘记了。


那个新年之后,我意识到自己迫切需要一个容身之所,于是开始对家人隐瞒收入和存款,为自己的小目标奋斗。


也因为这样,那之后父母觉得我不再懂事、贴心、值得他们依靠,在他们心里,我成了一个事事计较、爱哭诉自己委屈的女儿。


其实在我心里,父母依然是我最亲的人,只是我不想要再辜负自己,无底线地付出了。


彬彬


2021年,我和同学一起做过一份夏令营的日结工作,每天赚到多少钱,都悉数告诉父母。知道我的坦白后,同学们都说我傻。当时我不能理解,在我看来,坦白工资是件很正常的事,爸妈难道还会害你不成?工作后,我发现周围的同龄人几乎都会向父母隐瞒收入,或把薪资报低很多,只有我主动告诉父母。


2023年3月,我正式进入一家公司实习,每个月有1600元实习工资。知道我拥有固定的收入后,父母跟我要“伙食费”,让我每个月往家里交一半的工资,也就是800元,还美其名曰“帮我保管”。


我听完后愣住了,强烈的反感油然而生,心想这跟收缴压岁钱有什么区别?本身实习收入就低,再扣除“伙食费”,辛苦搬砖到手的薪资就只剩800。一想到我要用这笔钱覆盖我上班时的通勤和伙食,就觉得倒不如失业在家算了。


于是,我只能拒绝父母的请求,也不再向家里要一分钱。


9月份,我转正了,工资翻了一倍。我没有告诉父母这个消息,他们一直以为我只是拿着微薄收入的实习生,免不了数落我。但是,我内心止不住激动,因为工资上涨,我可以存更多的钱。


隐瞒薪资,守住存款,给了我从前没有的底气。如今面对父母“要么你就搬出去,自己养活自己”的威胁,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委曲求全,而是可以回击“反正我现在没有再要你们一分钱”。


现在我逐渐能够理解同学们为什么向父母隐瞒薪资了。或许家人不会真正从你手上拿钱,但隐瞒起来的那笔钱才是真正的自由,完完全全属于你、谁也拿不走。我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小孩子了。


粗粮


刚上班的时候,我的月薪只有4800,父母也知道。后来跳了几次槽,他们越来越在意我的薪水情况,总会话里话外地刺探。我感觉到他们的期待,每次都打哈哈糊弄过去,穷追不舍时,我就会开启诉苦模式,和他们讲些房贷压力、就业环境、哪个公司又裁员的事儿。


隐瞒薪资的原因,一是我的大部分收入都用来还了房贷,存款所剩无几;二是想要打消他们对我的期待。一旦父母觉得我手里有钱,难免就想让我赞助个十几二十万,用来换车或者置购房子。最近几年,我妈迷上了传销,总是往家里买各种奇怪的产品,甚至还跑去做了代理,时不时还会给我推销。


如今我已经工作七年半了,面对父母的盘问依然坚称月薪5000,还完房贷无存款。以前经济还景气时,我妈会反问:“那怎么不涨呢?那谁谁的孩子都一万多。”我一口咬定就是不涨,有工作就不错了。这几年我苦水倒得多,她也就放弃询问了。既省了她惦记,又能提醒她省着点花钱,别把手里那点养老金都玩没了。


大树


一开始,我没有隐瞒薪资的想法,拿到互联网公司的高薪offer也第一时间向家里报喜。2022年7月,上班第一个月,父母反复询问我“发了多少钱”“公积金多少”“能存下多少”,我也都如实回答。国庆节回家,我妈特意把我叫到房中,郑重告诉我从年后开始,每月要转1到2千元补贴家用,逢年过节也要给二老红包。


我既气愤又委屈,觉得自己被父母算计了。我开始怀疑,之前他们打听我的收入,是关心我,还是只是计算我每个月可以给家里交多少钱。


其实,在母亲提出要求前,我一直用红包和送礼物的方式表达心意,送的都是手机、平板之类的电子产品。这种发自内心的赠与,和父母硬邦邦向我索要,在我看来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我甚至产生了“这难道就是我该还的债吗?”这样的念头,于是当场回绝了她的请求。


我们情绪都有些激动。我问她:“你的工作能干一辈子,现在五十岁了还有稳定收入,老了还有退休金。而我的工作最多干到三十来岁,老了恐怕连退休金都没有,甚至可能没孩子也没工作,到时我该怎么办呢?” 我的父母都在体制内,一份工作就能干一辈子。于是,我妈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也应该享有同样的待遇,完全没考虑过时代和市场的环境变化。她反问我:“好好工作交社保,怎么会没有退休金呢?都说养儿防老,你现在赚了钱,爸妈也老了,当然应该你来养我们。”


她不懂我的担忧。即便我已经把退休时间延迟、生育率下降、老龄化严重这些社会现象都解释给她听,一知半解的她也只撂下一句:“那你自己想办法,努力工作多赚钱呗,有压力就有动力。”


最后,我们两人不欢而散,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从那以后,我就开始把“没钱”挂在嘴边。他们再问我收入,我也只模棱两可地说“就那样吧,不多”。


滑稽的是,我在十二月就被裁了员,所谓的“年后开始上交工资补贴家用”,也成了镜花水月。


后来,我妈偶尔上网,也会看到裁员的新闻。或许她逐渐意识到,我的工作确实不稳定,只有这几年能干,之前吵架时说的并非胡诌。于是她渐渐理解了我的处境,也不再要求我补贴家用。


我已经不再像从前一样,对她透露收支的状态。现在,只有每年过年和父母生日时,我才会给他们一笔钱。或许在这段关系中,我确实变得比从前更为自己着想、更自私了,但没准这也是种一脉相承呢?


   卡卡


图 | 给妈妈买的新年和生日礼物


瞒住了薪资,守住了面子


2020年,我不顾父母的激烈反对转了行,没想到随着疫情的到来,市场陷入了寒冬,我先后历经了降薪、被裁员、失业,生活状况急转直下。这些我都没有对父母提过,每次问起来,我都说自己还在原公司上班,工作还是“老样子”。


偶尔,我会在朋友圈里发一些伪造的“下午茶”图片,或是自费购买一些原公司的产品寄给父母,假装是公司发的福利。因此在父母眼中,我一直工作稳定,和同事关系融洽。在亲戚面前,他们还经常夸耀我找到了一家好单位。实际上,失业十个月的我存款一直都在下降,至今还深陷在抑郁的泥潭中。


为了避免露馅,后来我干脆不再主动和他们联系。我知道谎言总有被戳破的一天,但能躲一天是一天吧,至少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宁静。


   耧斗叔叔


图 | 发在朋友圈里的下午茶


受大环境影响,从2022年中旬开始,我开始频繁地跳槽,至今已经换了五、六份工作。一开始,我还会和父母报喜,说我找到了新工作。


后来工作越来越不受控制,断断续续地经历了几次空窗期,最久一次失业了四个月。渐渐地,我也就不敢和父母联系了,每次通话害怕他们多问,只想着赶紧敷衍了事。他们也就无从得知我的收入情况。


那时为了省钱,我每天只吃一餐,没有面试时就窝在家里,胡子拉碴,好几天都不刮。有一回我妈打来视频电话,接通后我只敢露半张脸。以前收入高的时候,我总爱跟他们炫耀,像打了胜仗似的。那时哪能想到,工作不如意后,我连话都不敢和他们讲了。


阿Lucas


影视行业失业两年,我一直在父母面前隐瞒我没工作没收入的事实。


2022年,失业后,我靠着朋友的引荐,靠自由撰稿填补收入。写作本是我年少时的爱好,没想到此时成为了谋生的工具。年后,我在app上报税,发现全年的收入就六万元,还被退了10200元的税款。而刚出校门时,我的年收入大概是十万元,落差感油然而生。内心觉得有些丢人,甚至有种“国家都不需要我这种废物来建设”的滑稽感。好几次从梦里惊醒,我都到网上搜“找国家要钱会有什么影响”。


为了不让父母发现真相,我每个月都要坐飞机或高铁,伪装出一副百忙之中抽空回家的样子。家里缺了生活用品,我会立刻当着他们的面下单付款,选最快的物流送货上门。总之,就是要营造出一种“不缺钱”的表象。


靠着精心打造出来的人设,两年来父母一直没有发现失业的真相。这样一来,即使我不得不向父母借钱应急,也不会引起太多担忧和怀疑。每次他们问我的具体收入时,我都搪塞“不到8000”。我爸的退休工资甚至都有9000,我妈一听就觉得我过得很苦,我只好继续唬她,说自己还有些不稳定的兼职,月薪可以达到一万。


他们似乎还是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我妈总会变着法地来询问我的工作情况,我爸还会到一些软件上,查询公司和老板的信息。除此之外,他们开始越来越频繁地远程干预我的生活。


我住北京郊区,房子是他们的。2022年冬季一天下午,突然有人上门要给我装密码锁。我一问才知道,是爸妈安排的。后来我上网搜了一下,发现这个门锁价格竟然在三四千,难受的情绪瞬间就涌了上来。一方面是觉得,这笔钱要是直接打给我该多好啊;另一方面是觉得,我的私人空间被干预,因为我爸总是跟我强调“这是他的房子”,仿佛我只是外人。


那段时间,我妈总是给我打电话哭穷,说家里的存款只剩八十万不够花了。接着,又开始刺探我的薪资,让我上交收入,还说反正我也挣不到多少钱,还不如一家人挤在一起过,这样省钱。完了又开始向我催婚,表示结婚才是最省钱的。这些言论听得我很糟心,有天晚上,接完电话后我直接失眠了。第二天醒来后,我告诉父母:“北京的房子是你们的养老钱,卖了或者租了也是一笔收入,我还是搬走吧。”我妈立刻语音回复道:“太好了!”我爸也跟着附和说:“你已经用智慧超越了困难。”


从家里搬出后,我在涿州租了间每月1200元的大三居,家里的房子也成功租了出去。这之后,虽然我妈还会提结婚的事,但催促的次数明显减少了。


果断搬家,再加上经过这两年的心态调整,我的情绪有所好转,感觉运气也跟着改善不少。目前,我找了一个影视新项目的投资人,预计展开新的合作。虽然今年还是交不上税,但我想明年一定可以。


     狐肖维奇Jr.


图 | 离职后自己种的地


五月初,我才交了首付给父母买了养老的房子,月底就收到了被裁员的通知。我所在的部门整个解散。其实,在一个月前,内部就有要裁员的传言,被裁我已经预料到了,反而有种石头落地的感觉。唯一的苦恼,是买房已经掏空了全家人的积蓄,还贷的担子全压在了我身上。我没办法和父母说我被裁员的事,只好瞒着他们,把压力打碎了往下咽。


我马不停蹄地开始找工作,心想只要钱给得到位,其他一切都好说。幸运的是,新工作很快找到了,薪资也和原来差不多,只是工作时长增加了不少,大小周,经常加班到深夜。现在,我每个月都从公积金里提款,还从花呗、信用卡里借钱,借了差不多七万元,打给家里应付房贷。当然,这些我都没和父母提过。


手头没钱,我退了微信里的所有聚会群,朋友喊我出来玩,也总是借口“有事儿在忙”。朋友都调侃我是“人间蒸发”了,其实就是没钱。我原本寻思着过完年,就和父母说降薪了,这样能少给家里打点钱,减轻点些压力。不过现在我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期望着发了年终奖能周转上,只是不知道这种设想,希望是否有些过于虚无缥缈了。


不醉


有些亲情也需要钱来维持


从前在工作上,我向来是报喜不报忧。哪怕每月背负着巨大的房贷压力,也从不和父母说自己的难处。2023年,我被公司降了薪,年薪从税后10到12万降到10万元以下。收入不够再维持各种贷款,我靠着之前的积蓄勉强支撑。为了减轻点压力,也为了逃避父母的催婚,我开始隐瞒薪资,咬死月薪只有5千,没有公开奖金和副业的收入。


9月17日,我接到了父母的电话,催我回老家相亲。我给他们算了一笔账,表示自己现在根本没有组建家庭的能力。父母不仅不理解我的压力,反而变本加厉地责怪我没本事、窝囊废。我爸翻出我之前的旧账,指责我花钱大手大脚。最让我心寒的,是他们怪罪我毕业后没给家里寄过一分钱,但其实父母的手机、家里的大件家具,都是我出资采买的。


几天后,我妈给我发了一张展示柜的照片,要两千多元,暗示我出钱买。如果是往常,我一般会主动承担这笔开销,但这次我却没有这么做。原本我和我妈,一直保持着每周一次的视频通话,自从那次吵架过后,和家里的联系就断了。不过这样一来,我自己倒是轻松了一点,至少父母不会再持续给我压力,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装睡的鹿先生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每次学校要缴费,父母总是异常暴躁。他们和老师沟通时,也喜欢把“家里没钱”挂在嘴边,以至于我整个学生时期都抬不起头。因为自卑感,我在学校没有什么朋友,对友情充满了渴望。小学时为了防止我走丢,父母出门就把我反锁在家中。窗户的对面是个足球场,我只能天天趴在窗口,看着同龄人玩耍。


为了交到朋友,我开始偷家里的硬币,五毛的,一块的。我爸妈把这些零钱放在一个存钱罐里,趁他们不注意,我就拿几个出来买零食请同学们吃,以此来打造一个慷慨大方的人设,既满足了我的虚荣心,又让我找回了群体中的存在感。


长大后的我,产生了报复性消费的心理,喜欢给家人买各种昂贵的礼物,经常请朋友吃饭,小则几百,多则几千。


2022年,公司效益下滑,我每个月的收入缩水了百分之三十,提成也取消了。我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向父母示弱,再加上答应了父母每月上交一千元,只能硬着头皮去借钱打款给他们。渐渐地,借款的金额超出了我的还款能力,加上我身体不好,每个月都要吃药,逐渐就扛不住了。


于是,我开始和父母撒谎,说公司发不出工资,无法继续交钱给他们,自己生活上也有了一定的困难,企图寻求他们的帮助。然而,父母一听就开始急躁地让我辞职、换工作,吐槽我工作多年还有脸问父母要钱,对我的困境视而不见。后来,他们开始频繁地催促我结婚,想要赶紧把我甩开。


从前按时交款时,父母的情绪稳定。如今不再给他们交钱,他们就开始没完没了地不停念叨。我这才明白,原来不止是外人,亲人间的关系也是需要金钱维系的。


木头


在农村,每个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女生工作后的收入应该上交给父母来保管。我的父母时常拿堂姐作为榜样来教育我,说堂姐一半的工资都给了父母,甚至还出资给家里买了房。


毕业时,我的工资不高,一直没有透露具体的金额。总觉得说少了丢脸,说多了如果满足不了他们的期待,就更尴尬。


2022年,我在上海经历封控,刚复工两个月,就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刚一接通,父亲的抱怨声就从听筒中传来,质问我为什么不给家里打钱,语气硬邦邦的,没有一句话关心我。我气哭了,委屈得不行。


那会虽然我没有每个月打钱,但每逢节假日或父母的生日,我都会转账表示心意。平时家里缺了什么,我也会主动给父母置购。接到这种控诉电话,心顿时凉了半截。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识到,父母对孩子的抚养教育,是种需要持续提供回报的价值投资,需要尽快变现、能够带来现金流。


从那之后,我每个月都会往家里打一千多元钱,但对具体的薪资则守口如瓶,不愿意对父母透露。他们若是询问,我就以绩效浮动作为借口,表示底薪很低,需要拼命加班才能多劳多得,各种卖惨。


我的父母尚未丧失劳动能力,还处在完全能够养活自己的年纪。只是他们想要的是听话、履历漂亮、又有孝心的孩子,因此对我工作后不报薪资的行为十分不满。当家里的地坪要修缮时,父亲即便手里还有余钱,也还是会通过妈妈向我索要费用。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薪资对我来讲并没有什么好处。


虽然隐瞒薪资,只提供固定生活费的方式,确实会让亲人之间的界限变得有些疏离。但老实说,无论是在能力范围还是心理范围,这么做都是我的舒适区。总之,目前我还不想改变。


猫猫不吃鱼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真实故事计划Pro(ID:zhenshigushi2),作者:肖思佳,编辑:温丽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