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上一次看到一兆韦德的广告，说实话我也心动了。
说他们在用三年卡的价格在卖十年卡，算到每年只要一千多块钱。找人还能买到特价卡，有些甚至一年一千都不要。
正准备入手时，又刷到个人在卖所谓“至尊交际卡”，一年只要365元，然后什么瑜伽游泳洗澡全都能用。
这还不止，这卡能办五张副卡，等于是一人办卡，全家都能用。
图源：抖音
这下让我清醒下来了。
毕竟有人告诉你五千块买一个苹果手机，你觉得这地方很便宜。
但要有人和你说五十块钱一个苹果手机，你只会担心他到时候收到的是一个苹果。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群里就开始发类似的维权信息。
个人发声也就算了，有的教练开始通知别来了，因为相关门店闭馆了。
结合证券时报的报道，我去查了查。小程序上：
上海25家门店暂停营业；
北京4家门店暂停营业；
深圳3家门店暂停营业；
广州、杭州无门店展示了。
证券时报记者走访后发现，大量小程序没显示闭店的门店，基本也处在关闭状态了。
有的店更是说搬空就搬空。
事情正往不妙的方向发展，而前兆往往被人忽视了。
去年10月，一兆韦德董事长金宇晴就被冻结4050万元，一兆韦德涉及近千起司法案件。
今年5月，金宇晴说，我们绝不跑路，卖房卖车也要把一兆韦德经营下去。但之后他清空了抖音账号内容。
很多人怀疑他是失联了吗？
再刷刷视频，你就能看到商场的催款通知了，怒斥一兆韦德欠钱不还。
以及来自会员们的愤怒和怨气：“退钱，一兆韦德退钱！”
看到这里，你也疑惑吧，怎么一兆韦德都像是要爆雷了？
一兆韦德怎么说都是健身房行业天花板，它也号称绝不跑路；半年前，它还宣称融资1.15亿元。
那现在咋就资金链断裂了呢？
估计很多人像我一样不解，今天就来说说一兆韦德的事。
二
在健身房真的关门之前，其实早有征兆。
一兆韦德的一个门店找了员工复阳的借口，关闭了泳池，还请大家不要担心。
越是在危险边缘，他们卖起课来就越疯狂。
五年卡、十年卡、终身卡。
很容易理解，如果你知道自己根本撑不到十年，那卖十年卡和一年卡又有什么区别呢？
有的私教用威胁的口吻，反正就是让你掏钱：“现在还剩 20多节告诉我，私教课到期了，再买一些课延期，不然就得每月交三百激活，说花钱买一点课，现在的教练带我上课心里也会更舒服。”
最后贴心告知不要走退款通道：
一旦会员走退款渠道，会员卡就会被系统停止，届时等下家接手时，已经被注销的会员身份或将无法被转至新系统中。
美其名曰：我在帮你一起维权。
为啥私教越来越热情？因为他的提成从3成涨到7成，事实上他也没收到工资，只能把风险和损失传导给你了。
善事是不会出现在健身房这么血脉偾张的场馆的。
后来发展出的情况是，门店还在，但被瑞竑“接盘”。
还在沿用一兆韦德营业执照的瑞竑[ruì hóng]，对前来的一兆韦德会员有两种说法：
一，你们还要交钱，再出一块钱兑换你原来2块钱买的课程套餐。
二，这里是瑞竑，请你们这些一兆韦德会员出去。
钱拿不回来，及时止损倒还好说，但有时候私教的话术会让会员继续倒贴钱。
裁判文书网有这样一个案例：
原告2022年2月花了10080元办了五年单店卡。
销售人员说单店装修，诱导原告又花了15002元升级成了十年通卡；
还没完，用你没有上海户口的借口，让原告再充25000元变成了二十年通卡（共50164元）。
后来原告想要退回预付的二十年会费，他被告知要1：1充值才能退你钱。于是原告又充了5万多。
神奇的连环套销售话术成功了。
虽然事后原告打赢了这场官司，但一兆韦德名下没钱，所以原告什么都拿不回了。
资金链出问题的前提下，还去忽悠会员充值的情况屡见不鲜。
今年6月，深圳有人被坑6万。
今年年初，北京有人被忽悠充值8万元。
今年5月，《1818黄金眼》曝出一名杭州男子在一兆韦德花了21万办卡健身，结果21万不翼而飞，他是66岁的健身爱好者，弹幕评论区纷纷安慰他，身体是真好。
这样的安慰无济于事，毕竟自己损失太多钱了。
三
消费者从来不是挨宰的羔羊，他们做出的相关反制手段也是百花齐放。
有人建群分享经验，互通信息。
有人在属地法院小程序上发起诉讼服务，期望案子审结并最终收到款项。
有人借助媒体曝光的方式倒逼门店退款。
但大部分会员已经意识到钱拿不回来的残酷结局了，所以只能去想更现实的方式尽力弥补。
你说没钱退了，那我们先不考虑退费，先让我们进去活动活动筋骨吧。有时候入馆是不容易实现的事，因为对方会以门店已经转让为由不让进。
图源：抖音
你说大门不让进，那我们从侧门进去健身，或者强行进去，停水停电之前，能用一天是一天。
图源：小红书
有时候双方不会有那么友好，所以维权的会员不得不加大语气和动作，让员工放开。更糟糕的是没钱停水停电后，进去洗澡都不行了。
那自己就搬龙门架，拿器材来填补我个人的损失。
图源：小红书
店家一旦同意，场地没多久就会被搬空。
图源：小红书
既然如此，有先见之明的会员会去提前学习各类器械搬运指南了：“ 先拿体脂仪，然后龙门架，最后深蹲架，差不多就一个货车了，缝隙塞点哑铃杠铃。”
你有张良记，我有过墙梯。
防患于未然的心态也随之在健身圈子里传播，一些识别爆雷的指南跟着火了起来。
主打一个大数据活学活用。
图源：小红书
但这些经验和反制手段更像是对着空气打拳。
再怎么样，健身房的财产就那么多，就算健身房被人搬空了，对办了卡无处退款的人来说也是杯水车薪。
暴雷这事，我们可太熟了。
四
事实上健身房的倒闭率确实越来越高了。
中国健美协会的《2022年中国健身行业数据报告》显示，去年全国商业健身房倒闭总数约为9751家，倒闭率10.39%，相当于每10家健身房，就有一家倒闭。比之前高了一倍多。
也难怪开健身房的老板会有一种暗示，你别怪我，要怪就怪大环境。别人都倒闭，我们凭啥不倒？
而且维权真的困难，因为公司账上确实没钱了，你去法院执行，也变不出钱来。
其实细细探究，会发现也没啥新原因，主要还是盈利速度跟不上扩张速度最后导致的资金链断裂。
这又可以具体分为四点：
一是因为快速扩张导致的资金链断裂。
从2018年开始，一兆韦德加速了扩张进度，不是开设新店，就是收购竞争对手、拓展新业务。据传跟多年来的上市计划有关。
二是因为日常运营成本大。
这里不得不说，作为行业龙头的一兆韦德，给员工薪酬待遇还是较高的。从一个不完全统计的数据上来看，员工月平均收入比同行要高3成以上。
而且公司规定，员工包住包吃三餐；员工拥有免费使用部分健身器材的权利。
三是因为门店租金太高。
很多健身房会以房租高为爆雷找借口，但不可否认，经营成本上房租极大地掐住了健身房的命脉。
上海爆雷的一家门店，按合同要付月租金45万元。
健身房一年租金450万，它最多同时有80个人健身，它们每天营业12个小时。用450万除以80再除以12等于13元。
而你每年办卡的费用3000块钱，平均到每天8块钱。
也就是说，你每天只要能去一个小时，那健身房就连房租都收不回来。这还只是房租，还有各种人员工资、税款、器械维护的费用，也都不是小钱。
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其实健身房就是赌你不去，只要你天天去而且不买课，它就会亏本。
关于租金压力大的问题，齐鲁晚报几年前就给我们说了一个济南连锁健身房的经历：“年收入百十万，房租却二百万”。
其实除了租金等成本问题外，摆在一兆韦德面前的更是绕不开的行业通病，也就是第四个导致公司没钱的原因：健身房行业盈利太难。
五
有多难呢？
健身房要立足脚跟，销售团队就需要帮助健身房开设前两个月卖卡，让顾客充值成为会员。
这就是预付费制度。
好的销售团队短时间内能卖卡给几百人，大约营收几百万。相当于两三个月赚了未来两三年的钱。
这笔钱本来是用在本门店的经营活动上的，但很多连锁店寅吃卯粮，拿这笔钱去开新店，去拓展新业务。
接下来一系列问题来了，特别是周围的潜力客户人数接近极限，新会员越来越不够。
所以，除了卖卡，健身房更要卖课。因为卖课可以比卖卡还疯狂。——“像南宁这种准二线城市一节课都是400+”。
“我们太原这边都400一节了，就太原这平均不到3000的工资，卖400咋不去抢劫呢”。
数据统计上没那么夸张，但也很高了，比如深圳和广州的私教课可达到340元以上。
一线城市，一位会员在私教课上的付费可以达到10134.28元。
这个数字换算成次数，大概是30多节。虽然高于2015年统计的一个值：私教训练客户一年上课26次，但五年过去了高的也不多。
三体云动数据中心的这份调研结果还显示，私教带来的营收要占到一半以上。
事实比想得还惨淡，如今私教项目最后都在赔钱，亏损幅度甚至接近1/4。
连拳头项目都倒贴钱了，那健身房又能拿什么盈利呢？
六
很多人在健身房爆雷一事上会去怒斥预付费制度。
他们觉得，我交钱了，你不给我服务，是你的问题；我交钱了，你们经常跑路，那让我交钱的制度消失吧。
但预付费制度本身是带着悖论而存在的：
不仅是健身房，所有以预付为主的店都这样，包括美容美发、餐饮等，预付费就应该被禁止，出不了好企业。
没有预付费的话，这些店根本开不起来。老板资金不够，会导致更多人失业。
说白了，没有预付费，健身房、瑜伽馆想开都开不起来。
怎么解决呢？
目前看来，一个方式是让大家变得更有钱。
有钱了，更多人能健身，爱健身，那市场会做大，健身房资金问题能解决。
但这么分析是不是味道很怪呢？反常识的现象还有，健身房老板一定程度上受到了保护。
就算法人是老板，没钱给大家退款，但仍然可以有钱出国、住豪宅，过得光鲜亮丽。
这是保护创业者的一种方式，即有限责任。如果创业是无限责任，那就不会有人创业了。
另外，大部分健身房老板不会用自己的名字注册公司，因为有专门的接盘团队，和背锅法人。
背锅法人拿十几万或者更多钱，然后成为替罪羊，但就是还不起钱。
于是消费者成了各种意义上的傻子。
其实自始至终完善制度的诉求就特别强烈，比如健全和规范预付费制度，多地也在推进做了。
谁也不想出现令人浮想联翩的效果。
我们也只能寄希望于随着时间推移，行业环境越来越友善。可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但千言万语汇成一句：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也不应该被随意卷走。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雷叔写故事 （ID：raistlin2017），作者：小林&雷斯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