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的妻子马洛里进入了中西部农村一所小型基督教学院的终身教席的决选。虽然那个地方表面上很适合她,但是她参观校园后发现现实不符合她的期待。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认为这个学院将是小而虔诚的。但是亲身体验之后,她才发现,学院的价值观和教师行为准则比它们的广告和招聘信息所暗示的更加严格。学院的某些政策完全违背了她所坚守的信念——更不用说我的信念了。马洛里回到我们在新奥尔良的家中,她觉得,她表现出来的明显不适感,会让她被排除在考虑范围之外。事实上,这个结果正是她想要的:她当下就明白这所大学不适合她。

 

十天以后,院长打电话说她入选了这个岗位。她尽量表现得很兴奋,但没有给出什么承诺。幸运的是,我成了她的一个好对策:学院知道我也是一名学者(算得上是同一领域),而马洛里强调,她能否接受这个岗位,一定程度上取决于我能否在当地找到工作。院长没有拒绝。他邀请我们坐飞机过去一起考虑这个机会,还说雇用夫妻二人可谓是锦上添花。

 

我们没有预料到这个变数。突然之间,抉择变得更加困难了。马洛里很快开始怀疑起她在校园里的真实感受:她是不是只在参观时感到焦虑?她的偏头痛是不是降低了她对这个小镇的好感?是不是因为她在一月份到访,所以学院显得黯淡无光?很多理由都表明,在我们的细看之下,这个小镇可能比她起初所想的更加宜居。但是,接受职位的期限已经迫在眉睫了。做出选择的办法只有一个:我们订了机票,打包了行李,北上度过了为期三天的周末。

 

虽然我们对马洛里在学术界的求职即将成功持谨慎乐观态度,但是,我们俩都无法打消忧虑。这个地方真的很冷(两种意义上的冷),而且离最近的城市比我们想象的更远。除此之外,到了讨论他们给我提供的岗位的实际待遇时,他们给出的条件与其说是配偶雇佣(spousal hire),不如说是缓兵之计:第一年先兼职,“然后我们再决定”。

 

我们内心都深知,这份工作不合适。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很难相信自己的直觉。在研究生院,我们一直被教导,取得终身教席是我们如此努力、如此长期、在如此低的工资下工作的唯一原因。即使我们一直都知道自己会面临双职工的“双体问题”(two-body problem),但是我不知道我对这份工作的焦虑是出于担忧还是嫉妒。在坐飞机回家的途中,在我们深知对家庭来说是正确的东西,与我们认为事业成功所必需的东西之间,我们反复权衡。

 

由于不知道怎么做,我们向其他学者征求意见。虽然有几位学者尽可能帮我们分析了利弊,但是他们没有给出太多新思路。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学者们很少会拒绝一个终身教席,除非他们有更好的邀约。2015年,当我们在网上搜索建议时,只搜到两个结果。两个例子中的职位都是因为个人健康或家人健康而被拒绝的。在我们当时的处境下,网上同类例子十分罕见,这似乎在发出警告:没人会拒绝摆在马洛里面前的这种邀约。

 

一些同事甚至劝说马洛里接受这份工作——并且加上了一个警告。他们说,在一年500多名申请者竞争不到35个终身教席的情况下,拒绝聘用可能会损害她的声誉,并让她的学术生涯就此告终。这种恐惧已经潜伏在我们的脑海中,虽然我们怀疑它不是真实的,但我们没有任何正面的证据来反驳它。

 

雄心壮志和忐忑不安拉扯了将近一个星期。最终,马洛里做出了一个心痛的决定:她放弃了追求将近十年的至爱之物。

 

承认我们遇到了麻烦

 

正当马洛里和我努力鉴别我们在个人生活和职业生活中想要什么的时候,我们意识到,我们过去忽略了这个等式中的许多变量。这种条件反射是可以理解的。如同大多数学者,我们早就习惯了重大的生活选择在我们的掌控之外。

 

虽然你可能早就明白这一点,但是,高等教育行业对在其中工作的学者提出了特殊的要求。实际上,学术界的就业市场非常奇怪。你是否还记得,你在节假日的晚餐上解释招聘周期时家人们疑惑的眼神?不是因为你胡说八道,或者你没有解释清楚。这是因为学术界对你的限制截然不同于其他行业的从业者的经历,它们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哪怕只关注本章开头的故事,我们也能发现,高等教育在五个方面阻碍了我们做出重要的人生选择:

 

  • 地点。论文答辩后五年之内你能找到什么工作,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你能在哪里生活。

  • 取舍。你能否拒绝一份工作,可能取决于你能否在一年内接到多份邀约。

  • 时机。你只能在8月到11月期间申请长期工作,在11月到次年4月期间申请定期职位。

  • 伴侣。如果你有伴侣,不管你在哪里找到工作,伴侣都得跟着你——除非你们可以分居。

  • 教席。你的合同类型决定了你能否继续从事你擅长的工作;换句话说,你被聘为兼职教授、客座教授还是助理教授,比你的教学质量、学术成果或群体影响力更加重要。

 

如果你想为高等教育对你的要求开脱,那么接受这五种想法或许是说得通的。但这些限制不是正常的,接受它们并不是思考你的工作的健康方式。一旦你决定离开学术界,就该抛弃这些态度了。

 

对我和马洛里来说,那所基督教学院的工作促成了这个抛弃的过程。它带来的教训是非常深刻的:她发现终身教席不是她想要的学术道路,而我被迫承认彻底不当教授才是最好的。

 

不管是什么导致你准备离开学术界,这种局面都给了你一个独特的机会,可以重新评估你想要的生活和价值。你不仅能够回答这些问题,而且必须回答它们。当你把目光投向象牙塔之外时,保留那些对你的思维的旧限制,将阻碍你找到成功和幸福。

 

而摆脱最初对非学术工作的恐惧,会引导你进入一个鉴别期。大体上说,改行的这个阶段,要求你回答三个问题,这三个问题将影响你接下来的旅程:

 

(1)你想从生活中得到什么?

 

(2)你想从职业中得到什么?

 

(3)你如何最好地协调二者?

 

这些问题几乎是最大的问题,坦白说,我不能直接告诉你该怎么思考。你的答案必须由你自己给出。不过,我可以给你一套框架,让你胸有成竹、有条不紊地处理这些问题,并且可以准确鉴别出一套你能接受的价值观。

 

我在本章中描述的策略有助于你用广阔的视野来看待你的生活和行业——不再把某一份工作视为幸福的唯一决定因素。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你必须打破你很容易在个人成功和职业成功之间做出的人为区分。不过,这种鉴别本身不是目的。它的价值在于它让你有能力做出更明智的决定——有能力采取行动。


作者: [美]克里斯托弗·卡特林

出版社: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品方: 薄荷实验

副标题: 实用指南

原作名: Leaving Academia: A Practical Guide

译者: 何啸风

出版年: 202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