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友喵喵正在经历一场“电子怀孕”：假装自己有个孩子，每天把孩子的开销存起来——如果坚持得足够久，她会在未来攒下一笔巨款，还能用这笔钱给自己养老。
“验孕棒30元、叶酸25元、产检300元、孕期书籍140元、补贴剂60元、安抚小玩偶25元......”
10月24日，喵喵算了笔账，“怀孕”114天，她的账户里已经存下了2050元，这让她不禁感慨：“生孩子很费钱。”
她又立马庆幸：“幸好怀的是个假的。”
赛博养娃，攒钱养老。这种虚拟与现实结合的过家家游戏，如今已经成为了许多年轻人的养成类攒钱大法。
喵喵倒是不怎么考虑养老这么长远的事。她今年23岁，是重庆的一名平面设计师。工作不到两年，每月发完工资，扣除房租、通勤等日常开销之后，总是所剩不多。
现在“怀孕”才不到四个月，喵喵就已经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许多开支零零碎碎，但加在一起又很多”，如果孕后期再出现什么大额开支，她也只能忍痛“打胎”了。
当然，假装流产的费用也要老老实实存进账户，最好还能够坐上两周“小月子”养养身体，主打一个沉浸式体验。
一位网友对此感叹：“谢谢，让我明白我不仅不想生而且生不起。”
电子怀孕，几万年轻人的攒钱游戏
9月17日，待业在家的00后小丁在上网冲浪时得到灵感，决定成为一名“虚拟养娃存钱”博主。
她刷到了一条视频，视频中在讨论假装养娃存钱养老的可行性。
正好评论区一位网友说，自己开了一张只进不出的卡，然后从小区群里找了一个妈妈作为模仿对象，“比如XX妈妈说给XX报了围棋6000，我就存6000进去”。
不过，这样做的缺点也很明显。一次只能学一个妈妈，模仿对象太多工资不够用；但这位妈妈也不一定每次花钱都在群里说，很容易有遗漏的款项，“临到交学费的时候，如果她不说，就看看同幼儿园别的妈妈怎么说，补上”。
小丁看到那条评论，想到小时候她的爸妈总说“我们养你花了多少钱”，她很不服气，觉得养小孩花不了多少钱，“我就说等我长大了，我也养一个”。
于是，小丁将自己的小红书账号名改成了“假装养娃存钱”，发了第一条内容，剧情是“今天你发现自己恶心想吐，怀疑自己怀孕了，下单了三份验孕棒，花了30元左右”。
“玩家请往你的账户里+30元”，小丁自己也存了30元进“养娃账户”里。她给自己不存在的孩子煞有介事地起了个胎名，中文名叫小狗，英文名叫Tiki。
在决定假装怀孕之前，00年的小丁几乎没有相关的知识储备。她将孕龄定在三个月，是因为电视剧里大多是这样，“好像很多明星也是三个月后才公布，我想是不是三个月后胎稳了才能对外讲。”
剧情从三条验孕棒开始，到不知所措买下了第一瓶叶酸，再到决心留下孩子并给自己做了一顿鲫鱼豆腐汤补身体，根据故事剧情，每笔账单的金额从10元到200元不等，每天更新。
9月28日，小丁的帖子突然火了，那是她假装怀孕的第十天，粉丝也从几十瞬间涨到了几万。很多网友开始跟着她一起攒钱，在评论区晒出自己的转账截图，来得晚的人会一次存够金额，追上剧情的进度条。
“一天内完成怀孕-检查-补育儿知识这些，跟上大部队了。”
小丁爆火之后，小红书上诞生了许多不同版本的假装养娃博主，有吃进口保健品住私立医院的“富养版”，也有根据不同分支剧情选择不同攒钱金额的“丰俭由人版”。
大家怀孕中主要节点的剧情都差不多，验孕、建档、产检、叶酸等是必不可少的开销，其他的开销则五花八门，比如有博主为了宝宝的发育，每天要喝鲜榨豆浆，也有人为了走路方便，添置了一双老北京布鞋，这些零零碎碎的开销几乎每天都有。
“存过，到6个月产检的时候流了，实在太贵了，存不下去了。”一位网友在小丁的评论区说。
但这些费用和真实怀孕的费用相比其实九牛一毛。从宝妈晒出孕期账单，从怀孕到生产，即便只算必须的产检、待产包、孕妇生活用品等费用，也至少需要花费2万元，更别提动辄几万、十几万的私立医院和月子中心了。
“这样下去养不起了，这就打掉。”小丁许多条内容下都有类似的评论。
假装生孩子可以，但生孩子不行
小丁觉得，那些跟着她存钱的网友只是为了存钱，而非为了体验养娃的过程，“假装养娃只是他们用来哄自己存钱的方式而已”。
发现这一点，是在小丁开始做孕期科普之后。
第十篇帖子开始，小丁的账号有了一些关注度，有宝妈在评论区指出她的剧情流程不对，“6周时应该检查胎心胎芽，建档要抽血，查甲状腺、叶酸、b超，总共花费得小一千”。
那之后，小丁专门开了个书单，开始恶补怀孕知识，微信书架上摆满《怀孕40周看这本就够了》《怀孕一天一页》等孕期科普。
小丁把科普内容摘出来，做成图片发在每天的更新剧情中，“自从第十六天发了一些关于孕期的科普之后，就开始一直掉粉丝了。”
她觉得这是因为大家对生育的恐惧，“比起孕期科普，她们还是更喜欢我那组海绵宝宝的表情包”。
女性对于生育的恐惧和抵触，在这场模拟游戏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有人评论说，“不敢养，万一养着养着成真的了，晦气。”“显化法则，万一真的实现了可咋整。”
喵喵就对小丁的孕期科普不感兴趣，“只想假装养孩子，不想真的生孩子”。她刚工作一年多，生孩子太遥远，存钱才是当务之急。
喵喵向凤凰网表示，她在考虑要不要换一个假装养猫养狗的存钱博主跟，“看太多怀孕科普会不自觉地有点不舒服，太沉浸式了。”
但小丁还是决定冒着掉粉的风险将孕期科普做下去，小时候她听说妈妈生她时遭了很大的罪，“打了催产针，然后大出血啥的，生完我之后肚子里一直有血块，疼了很久。”
彼时的小丁对妈妈经历的痛苦没有太多清晰的认知，直到长大后，特别是对怀孕、生产的了解越来越多的时候，她才更加理解那种痛苦，“还是希望那些以后要生小孩的人能真正了解怀孕的风险。”
她发现很多人像她之前一样，对怀孕的了解实在太少。从后台数据看，小丁70%以上的粉丝年龄在18～24岁之间，基本上都是女孩子，和她年龄相仿。
通过在网上查资料和看宝妈的分享，小丁了解了很多以前根本无从想象的事情，“比如说孕妇做糖筛不合格，就要去做无创，无创在有些地方是免费的，有些地方要3000多，如果还有风险的话就要去做羊水穿刺，孕妇会有流产和感染的风险”。
对于这些内容，科普书要么没有提起，要么仅仅一笔带过。她发现很多书里的科普流于表面，“给我一种好像在哄骗妈妈生小孩的感觉”。
做了功课之后，小丁意识到怀孕后所要支出的金钱、所要面对的风险都比想象中要多得多，“有个朋友的亲戚生三胞胎，到孕中期就完全躺不了了，只能跪着，很遭罪”。
“假装游戏”背后，是年轻人的攒钱成瘾
在小红书上，和小丁类似定位的攒钱博主有很多，已经从假装养娃，延展出了假装和男高恋爱、假装养小时候的自己、假装养小猫小狗、假装自己是女明星等假装剧情。
存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而各种“假装游戏”的剧情代入能让它稍微“无痛”一些。
在一个名为“重养小时候的妈妈”的游戏中，博主在每一个分支剧情都给出金额不同的存钱选项，但评论区中大多数人都选择了金额最高的那一项。
一位广东属地的网友一口气跟了不同博主的四条存钱剧情，分别是修仙、世界末日逃亡、和男高谈恋爱和养孩子，她觉得这样的方式既有趣又能存钱，“每天和看小说一样”。
“假装游戏”爆火的背后，是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重视财务规划和储蓄。他们意识到，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应对未来的不确定性。
麦肯锡咨询公司在2022年发布的一项研究显示，四分之一的Z世代（指1995年到2009年出生的一代人）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退休，只有不到半数的年轻人相信他们能有自己的房子。
许多年轻人开始攒钱以对抗这种不确定性。
豆瓣“丧心病狂攒钱小组”拥有六十多万名组员，大家在组里分享各种各样的攒钱大法。有人23天只花了135元，每天最大开销是6元公交车费；有人一台笔记本电脑用了10年，在第九年坏了，花了250元修理后又可以继续使用；有人一个月只花了300元，但发现靠节省攒钱还是太慢，一怒之下去找公司提了加薪。
小丁开始攒钱是因为大学时的一次偶然事件，“当时脸上长痘痘，看了中医没好，我爸妈就觉得也没必要再治了，浪费钱。”小丁一边兼职一边攒钱，最后用自己的钱又去看了医生，很快就治好了。
“那次让我觉得存钱还是很有必要的，父母愿意把钱给你花，但不愿意让你把钱花在他们不喜欢的地方。”
小丁刚刚毕业一年，身边的朋友大多也已经开始攒钱了，“他们去年刚毕业的时候都是大手大脚的，到快过年了发现手里没钱，今年就知道要存钱了。”
小时候，小丁一直对父母常挂在嘴边的“我养你花了多少钱”感到不服，“但是到现在有能力赚钱了，发现赚钱很难，攒钱也很难”，毕业后她曾做过辅导班老师，“赚不到什么钱又很辛苦”。
“就是玩个养成游戏，太贵的开销我就给自己打打折，然后设置点剧情，”她说做这个账户最初没有想太多，“生活已经很累了，就哄自己玩嘛。”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凤凰网 （ID：ifeng-news），作者：林带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