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知道有很多加沙民众支持哈马斯,但看到一栋栋大楼被摧毁,在一片废墟中,人们抱着伤亡者痛哭疾奔医院,而在医院里又是更多血淋淋的目不忍睹的画面,尤其很多伤亡者是儿童,看到加沙地区的数十万民众仓皇逃难,看到这些还是难免让人难受,同时也对这种对所有加沙民众实行集体惩罚的行径为之无语,这恐怕并非现代文明的做法。

有一些网友提出异议,他们认为在战争中出现平民伤亡是在所难免,要以色列保持克制就是在袒护哈马斯,而遭到集体惩罚的那些加沙平民并不无辜,因为正是这些平民前些时候还在欢呼哈马斯对以色列平民的恐怖袭击。而以色列在袭击之前让加沙北部民众撤离的做法也没有错,他们认为在攻击前至少发出了撤离警告。他们甚至声称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正如广岛原子弹下没有冤魂,以此表明加沙平民被集体惩罚是理所应该。

然而,先不说发出撤离警告让百万民众仓皇逃离,一路逃难是否正当,只说撤离期限过后,难道那些不愿撤离或无法撤离的人们到时就因为不撤离被视为哈马斯的同伙而将被夷为平地吗?

很多人在看到视频报道里那些无助的人们在遭遇苦难时会感到同情,在看到平民死亡的画面而感到悲哀和不平,就像BBC记者在采访加沙医院的时候,情绪崩溃,痛哭失声那样。这是出于一个普通人对他人不幸的自然反应,是对生命的尊重和同情,尤其这些人是老弱妇孺。就像有一篇文章里说的那样:不管有什么立场,看到死亡知道悲伤,看到被炸死的孩子知道难过,这才是人之为人的本能。有了这种本能之后,人才能真正权衡利弊是非,决定自己的立场。

至于所谓广岛原子弹下无冤魂,这句话流传甚广,而且凑巧的是,这些天来当以色列对着加沙展开报复,进行狂轰滥炸,摧毁数千栋加沙地区大楼,在消灭一些哈马斯领导人的同时也造成了至少2600名加沙平民,其中包括至少700多名儿童的时候,有不少人也提及这句话在为以色列的做法进行辩护。

这句话很早之前就看到,据说是在“核平长崎”时担任美军B-29轰炸机机长的查尔斯·斯威尼,于1995年日本投降五十周年之际,在美国国会作了《原子弹下无冤魂》的演讲,解释美国当年为何要对日本投掷原子弹,论述向日本投掷原子弹是正义之举,据说其中还有被广为流传的最为经典的一句话:“他们总是提到自己受伤害,却从不提为什么受伤害”。

查询了一下,准确的说法应该时查尔斯·斯威尼在1995 年 5 月 11 日在美国参议院规则和行政委员会的听证会上做了一段testimony(证词),证词中为当年之举做了辩护,包括陈述美国可能要付出的牺牲,长崎是军事工业中心等。但证词中并没有如中文所称的那种原子弹下无冤魂的意思。相反,查尔斯·斯威尼说:每个生命都是宝贵的(Every life is precious.),他说:我站在这里并不是庆祝使用核武器。恰恰相反。我希望我的任务是有史以来最后一次执行此类任务。(I do not stand here celebrating the use of nuclear weapons. Quite the contrary.I hope that my mission is the last such mission ever flown.)

他认为要对日本人的死亡负有责任是日本军阀,当提到在长崎广岛死去的日本人时,他说如果日本人认真对待他们的过去和他们在战争中的真正角色,他们就会追究那些日本军事领导人的责任。他并没有认为在长崎广岛死去的日本人全部都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这当然不是在为日本遭受原子弹进行辩护,美国人投下原子弹当然是正确的,那是一种必要之恶。但不等于这种做法是值得称颂的,更不应该对它造成的数十万民众伤亡而欢欣雀跃,并不等于原子弹下无冤魂,在军国主义统治之下的许多普通日本民众对那场战争当然是有一定责任的,但其中有很多平民确实是无辜的,至少包括那些不谙世事的幼儿,还有很多并无反抗之力被迫屈服于日本法西斯的民众。

如果认为原子弹下无冤魂,甚至把这个必要之恶正当化,不认为它是恶,而认为是理所应该,认为只要最终目的是正义的,那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行,这不正是象哈马斯那样恐怖分子的想法吗? 原子弹下当然有冤魂,只不过有一些恶无法避免,我们承认它是恶,认为这只是为了拯救更多的生命而不得不为之,而且造成这个恶的始作俑者需要承担最大责任。

当年美国人投下原子弹既是对日本法西斯顽固不化,拒不投降的惩罚,也摧毁了日本战争能力,更极大震慑了日本朝野,避免了双方进一步的更大的伤亡。而且当时所处的时代里,在战争中对平民的保护的观念也远不如今天,我们更无法用于今天的标准来评判过去。

在二战后,各国经过反思,修改了日内瓦公约,重新制定战争规则,加入在战争中保护平民的约定,也尽量避免导致平民大量死亡的战争杀伤手段,后来多次修改日内瓦战争公约,扩充了平民保护内容,增加对此的战争罪条款,包括反对恐怖主义针对平民的对抗规则。在现代战争中,也都在尽力避免出现大规模平民伤亡和人道主义危机了,哪一方如果敢于违反,就会受到各国谴责与反对,甚至受到战争罪的审判与制裁,各国对在战争中保护平民取得了高度一致的共识。

也正因为如此,各国现在担心加沙地带出现人道主义危机和呼吁进行援助,甚至连坚定支持以色列的美国也有此担心,国务卿布林肯正在和以色列政府协商对加沙地带提供人道主义援助。美国总统拜登说:“我们不能忽视这样一个事实,即绝大多数巴勒斯坦人与哈马斯毫无关系。然而,他们却在受苦。”,“那里正经历人道主义危机。解决加沙地带不断恶化的人道主义危机是本届政府的首要任务。”。

据报道拜登即将访问以色列,有理由相信他既是表示对以色列的支持,同时也是亲临火线在提醒和监督以色列注意避免制造大量民众伤亡,因为一旦如果由于以色列在加沙的地面战争而导致出现大规模的人道主义灾难,那不但是美国中东政策的失败,也将是以色列未来命运的灾难。而对于这一灾难的后果,无论什么人,不管是支持以色列,还是支持巴勒斯坦,都难以避免在将来可能会被波及。
《军事纵横》gonewithsmoke 原贴:https://club.bbs.com/nz/index.php?app=forum&act=threadview&tid=17197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