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总统拜登的亚洲行于今天结束,对印度、越南四天三夜的访问,大力促成了三点突破,标志着美国为开展大国竞争而在印度-太平洋地区编织的战略网络进入收网阶段。
出席在新德里举行的G20领导人峰会,是拜登此次亚洲行的主要公开理由,但其真正的意图却是借机与印度举行双边会晤并支持其在世界秩序中崛起,以及达成美印沙(沙特阿拉伯)阿(阿拉伯联合酋长国)欧多边协议。
在G20峰会的前一天,拜登与莫迪举行会谈并出席后者在其官邸举行的欢迎晚宴,双方发表了共达29项内容的新的“联合声明”,进一步巩固了莫迪六月“对华盛顿历史性的访问取得的突破性成就”。
“联合声明”没有任何直接的涉中表述,但却处处与中国相关,特别是强调了两国奉行的价值观对彼此取得成功至关重要,加强了双边关系。
联合声明呼吁两国政府在全球议程的所有层面继续使美印战略伙伴关系发生“根本性转变”。
所谓“根本性转变”是指美印要建立“不是盟友胜似盟友” 的关系。印度坚持不结盟主义,并自诩为全球不结盟主义的当然领袖。在此前提下,美印正在形成中的关系相当于印度对外关系的最高级别。
推动美印在最高水准上的关系持续发展是拜登抵达新德里所要达成的优先事项,但其更直接的目标则是联合盟友及伙伴,确保印度作为G20峰会的东道主、主办国——自这一松散国际组织成立以来的首次——在协调组织峰会并形成成果方面取得成功。
第十八届G20峰会面临史无前例的局面:由于成员国在关键事项上不能达成一致,两个主要世界大国的领袖没有出席。于是在美国的领导下,以删除就俄罗斯对乌克兰的战争进行谴责的内容的方式,促进达成一份所有成员国均承认的“联合声明”并公开发布,以此确保印度赢得国际尊重。
由于两个重要国家领袖的缺席,印度在峰会上将自己描述成促使非盟加入G20的“功臣”,它们失去了向非盟表达作为关键支持者对其成为G20成员国所发挥作用的机会。
在美国及其盟友和伙伴的同心支持下,印度俨然成为“全球南方”国家的“共主”,成为它们与西方交流的桥梁和纽带。华盛顿与渴望扮演这一角色的新德里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起。
印度坚持独立自主的外交政策和不结盟主义曾使白宫很头疼,但现在发现:通过帮助印度地缘政治崛起并赋予其恰如其分的角色,印度不仅乐于同华盛顿合作,而且将其视为维护和实现国家利益的必由途径。
华盛顿的另一重大举措是,倾注心血,促成印度、沙特、阿联酋、欧盟、德国、法国和意大利达成一份谅解备忘录,旨在通过连接中东和南亚的铁路与港口,加强亚洲、阿拉伯湾和欧洲的互联互通及经济一体化,将印太的西翼与欧洲大陆打通,跨越并整合欧洲-大西洋和印度-太平洋两大区域,使华盛顿及其盟友和伙伴的影响力在这一广泛的区域产生辐射影响,以抗衡中国发起倡议的“一带一路”。
印度—中东—欧洲经济走廊(India-Middle East-Europe Economic Corridor,简称IMEC)的参与国将在未来60天内开会,制定行动计划与时间表。
拜登将这项“历史性的计划”描述为“真正的大事”。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也称,IMEC不仅仅是一条铁路或电缆,而且是“跨越大陆和文明的绿色数码桥梁”。
这项计划将使印度和欧洲之间的贸易提速达40%,对其覆盖地区的中低收入国家有利。
这是美国在国际间打造可替代一带一路的互联互通项目、使其与中国的战略竞争向国际基础设施建设延伸努力的一部分,具有明显的政治和战略意图。
在新德里志得意满地完成两项突破性成果后,拜登的专机继续航行至东亚-西太平洋区域的中南半岛,降落到河内内排机场,并乘坐庞大的总统车队行至越南主席府,接受越共中央总书记阮富仲的全套国宾欢迎仪式,随后前往越共中央总部与后者会谈。
美越最高对话决定将两国提升至“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与越南和中国、俄罗斯、印度、韩国的关系同等级别。
拜登否认其意在遏制中国,并提到其在新德里与国务院总理李强的会晤:讨论了“稳定的问题”,强调这根本不是“对抗性”的。
他称赞越南是朋友、可靠的伙伴及负责任的国家,强调美越正在加深新兴技术、关键供应链和半导体方面的合作,并加强两国在气候和人权方面的伙伴关系。
拜登访越期间签署了一系列合作协议,标志着美国对越外交、也是此次亚洲行外交的新突破。
拜登在越南取得的成果使美越关系超越了美国-东盟的整体关系及美国与东盟成员国之间仅次于同菲律宾和泰国等条约盟国的关系,就其重要性来说,甚至比美泰关系更进一步。
美越关系升级到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亦使越南的大国平衡战略最终成型。
美国要利用美印、美越关系的升级,为其大国竞争和地缘政治战略服务;印度、越南等印太国家都不同程度地要搭历史便车,在竞争中的大国之间最大程度地玩好“平衡木”,最大程度地收获大国竞争的正面效应,并竭尽全力减少其负面影响,将自身利益最大化、损失最小化。
美国总统拜登10日访问越南,与越南共产党总书记阮富仲在越共中央党部举行会谈。拜登此行将使美越两国关系从“全面伙伴”,提升至最高层级的“全面战略伙伴”。(美联社)
拜登入主白宫以来,一手抓大国竞争制度化,一手抓接触政策能落地,其政策偏向及重点并非一以贯之的,而是顺应形势的变化不断进行新的适应。
在担任总统之初,美国国务卿布林肯提出了本届政府的“三分法”:
应竞争时竞争,该对抗时对抗,能合作时合作。
随着接触路线的推行及与中方互动的加深,“对抗”表述消失了——尽管从事实层面从未消失,竞争和合作成为拜登政府对华政策的公开组成部分。
2023年9月10日,越南当局于越南主席府举行欢迎拜登的仪式。
时至今日,拜登政府的外交重点正在发生新的变化,为推进大国竞争的全球网络特别是印度-太平洋地区的战略网络持续密织,但更强调不寻求遏制中国,阻止中国发展,公开作出“四不五无意”的承诺。
在新德里,在河内,拜登时刻不忘其对华新的表述。
他在河内的新闻发布会上说,“我不想遏制中国,我只是想确保我们与中国的关系不断发展、准备妥当,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拜登认为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事实上不少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虽然我们了解。他推进美中关系“不断发展”的一面都看到了,但其同时还提到“准备妥当”。
这个词耐人寻味。其真实意涵是美国要为一切最坏情况做好准备,无论是从何种角度来看,包括中方所谓发起挑战或具备发起挑战的能力。从华盛顿政策的演进逻辑来看,它可能也正在准备一种更为复杂的情况:世界经济陷入危机并导致区域性或全球性动荡。
拜登执政过去了两年半,从欧洲-大西洋到印度-太平洋,从促使北约战略任务东移到缔造“澳英美同盟”(AUKUS)、推动四方对话(QUAD)常态化、建立印太经济框架(IPEF),从强化传统盟友关系到赋予老盟友新任务,前者比如德法,后者比如英日韩菲——美日韩三国机制只是一个开始,一步一个脚印。
现在他在印度-太平洋的西翼冷不丁地推出了一个“全球南方”的新“盟主”并将欧洲传统盟友及中东、南亚新型伙伴联系起来的亲密网络(IMEC),恰巧也是东方人擅长的基建。
这一新网络看上去与华盛顿相去十万八千里,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华盛顿异常热心,积极张罗,最终促成了。对其来说意义重大的是其将印度-太平洋西翼、近来区域形势剧变的中东及传统盟友集中地欧洲大陆连接起来,不费分毫,将其纳入了自身的影响力投射范围,并通过缔造新的秩序和规则,挖墙脚、掺沙子并用,与一带一路分庭抗礼。
美国人算的是登高望远、一本万利的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