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ARM能按计划于9月中旬在纳斯达克顺利完成上市,近700亿美元的估值将成为近两年来最大规模的IPO,更有望使其成为继阿里巴巴、Facebook之后,有史以来的第三大科技公司IPO。


从2022年开始,美国IPO市场一直萎靡不振。ARM的到来,究竟能否成为一剂强心针,用不了多长的时间就可验证出来了。


ARM提出IPO申请后的没几天(8月23日),英伟达发布的最新财报显示,英伟达今年第二财季实现的净利润,比去年同期增长近9倍。换句话说,英伟达今年一个季度的利润,相当于上一财年全年的利润。英伟达的股价也涨到年初的三倍,迈入“万亿美元俱乐部”之列。


ARM近700亿美元的估值,与英伟达1.1万亿美元市值之间的差别,并不只是数字上的,还是时态、时代上的:一个是正在进行时态,一个是将来进行时态;一个正处于AI时代的风暴核心,一个在风暴的边缘地带,距离风暴眼渐行渐远。


如果也想如英伟达一样跨入“万亿美元俱乐部”,ARM在IPO后仍存在三个不确定。


一、高增长压力转嫁,难以承受之重


自从提交了招股说明书后,市场上对ARM的估值介于600亿至700亿美元之间。目前最为明确的数字是640亿美元,这是按照之前的一笔内部交易推算而来的。


招股书披露前,软银花了约161亿美元从旗下的愿景基金(Vision Fund)手中购得其所持有的ARM 25%的股份。据此换算之后,对应到的ARM估值约为640亿美元。


市场对ARM的上市期待已久,把它看作一个风向标——如果ARM上市后股价猛涨,其他公司则会立刻行动,迅速跟上;如果股价暴跌,其他公司就极有可能继续观望,甚至会望而却步。


ARM上市后的股价猛涨,有一个关键的前提条件,即它的发行股价距离投资者心目中的预期要差不多,然后以此为基础,再迅猛上涨。


投资者对高增长的预期,有一部分来自于对公司监管趋严、高利率持续、通胀波动这类因素的判断——若利率持续走高,投资者的首要判断就是公司利润和正现金流,还有一部分来自于对未来市场的判断。


ARM高增长的不确定性,首先来自其在招股书中提出的警告信号,即ARM和软银都无法控制其中国业务的运营。


ARM近四分之一的收入(2023财年数据)来自中国市场,其在中国的业务是通过一家本地公司——ARM中国(ARM China,安谋科技)来运营的。


ARM中国拥有向中国市场上的客户授予芯片设计知识产权的独家权利,其客户包括华为、小米、OPPO等智能手机制造商。全世界70%的人都在使用装有ARM架构芯片的手机。


然而,ARM对ARM中国没有任何直接管理权,在ARM中国董事会中也没有控制席位。虽然ARM的业务严重依赖ARM中国,但无论是作为收入来源,还是作为通往重要中国市场的渠道,ARM中国的运营独立于ARM。


投资者的判断逻辑是,既然ARM管理层自己就已预计到了未来在中国的业务收入将会放缓,那么,其高增长的压力就会转嫁到中国之外的其他国家或地区。


但这些地区中,客户需求的迫切性和业务量级是否能承受住压力,充满不确定性。这将直接导致投资者对ARM长期增长的担忧。


二、处在AI大势边缘,远离“风暴眼”


对于ARM自己在招股书中对行业趋势,即AI的蓬勃发展中的自身定位及作用的判断,投资者很难相信其可以“自圆其说”。


ARM把自己上市后的未来高增长重点,押注在目前蓬勃发展的AI市场上的算力“军备竞赛”,希望ARM架构可以更多地被用于处理AI海量数据的芯片设计中,特别是生成式AI的发展,也许可以让其业务持续高速增长。


因得益于训练最新AI模型所需的处理器需求的飙升,以及在市场中所占据的主导地位和强势的产品定价能力,英伟达在最新一个季度的业务增长甚至超过了华尔街的预估。


但由于ARM处于AI的边缘位置,远离大势“风暴眼”。在上市后难以支撑业务的高增长,其市值也就很难猛涨到如英伟达那样的万亿美元。


ARM自己也坦承,自家架构的CPU芯片并不最适合运行最新的AI算法。ARM的设计架构优先考虑运行速度和计算的简单性,而不是原始处理能力。正因为依靠其芯片架构带来的低成本、低功耗、高效率,ARM在移动芯片领域迅速打开市场,并占据市场主导地位。


作为一家只设计芯片而从不自己造芯片的公司,ARM允许其他厂商在取得授权后的指令集内进行新的设计和再开发。公司创始人之一麦克·穆勒(Mike Muller)对ARM的定性是:“我们就是要绘制发动机的图纸,然后把这些图纸卖出去。”


ARM的收费方式有三种:收取ARM架构和IP授权费;在每颗芯片的售价基础上,按照一定比例“抽成”(约1%至2%),即收取版税;通过软件服务来收费。为了获得更大的市场份额,ARM独辟蹊径还想直接向硬件设备制造商收费,而不仅仅是向芯片制造商收取许可费和特许权使用费。


在2016年7月成为软银的100%控股子公司后,时任软银董事长兼总裁的孙正义把ARM的未来押注在物联网上,称ARM是“信息革命的中心,它的芯片会出现在各个地方,重新定义各类行业”。


现在,基于ARM架构的芯片出货量已经超过了2500亿颗,在截至2023年3月31日的2023财年,出货量超过300亿颗,平均每颗芯片收取0.11美元,大部分用于消费电子产品。


ARM除了尝试提高授权费的价格外,还一直在努力开拓新增长源,除了向智能手机厂商出售授权外,也在向云计算、汽车市场拓展,其云计算厂商客户就有中国的阿里巴巴、腾讯。


AI军备竞赛的压力下,各大云计算公司都在努力扩大AI算力,越来越多地将投资转移到数据中心的服务器芯片。亚马逊、谷歌、微软都在日夜兼程地各自研发基于ARM架构的服务器芯片。


ARM估计,如今自己在价值180亿美元的云处理器市场占有10%的份额,略高于2020年的7%,并且预计这个市场在未来几年将以两位数的百分比实现增长。


英伟达的模式特色是有自己的原创芯片设计蓝图,但没有制造工厂;台积电的特色则是有自己的芯片制造工厂,但没有原创设计蓝图;而ARM开创了一种特殊的商业模式——只有设计蓝图。它提供一个标准化的硬装方案,苹果、高通这些芯片设计公司可以自己软装。


ARM通常专注于那些已经过验证且具有潜力的商业产品研发,这样就能以更快的时间将产品推向市场。即便如此,从头脑中有一个设计创意到能出售给被授权方的程序代码,ARM需要八年的时间才能完成。


如果再把类似亚马逊这种云计算厂商的研发周期、台积电这种芯片代工方的生产周期,以及各云计算巨头数据中心里旧芯片的更换周期都考虑在内的话,即便ARM已拿到AI大势的入场券,成为玩家之一,但由于其商业模式的惯性和对少数几个客户的依赖性,也只能坐在擂台的最外缘,并不能成为核心玩家。


ARM的投资回报周期,其实是掌握在别的玩家手里,这就让那些IPO市场干涸长久之后愈发接近现实的、急功近利的投资者既忍不了,更等不了。


三、ARM难以支撑孙正义的“愿景”


自1990年成立以来,这并不是ARM的第一次公开上市。1998年4月,ARM的股票首次在伦敦证券交易所公开交易。早期支持者包括史蒂夫·乔布斯。2016年,软银以320亿美元将其私有化,收入囊中。


如果这次上市能达到预期效果,孙正义的软银也许会急于把自己持有的大量ARM股票抵押给银行,以筹集资金。


此前,软银管理的愿景基金已经出现了创纪录的300亿美元亏损,现在亟需资金来充实自己,以维持其狂潮式并购的投资风格。软银之前出售了所持有的几乎全部的阿里巴巴股份,目的也在于此。


在孙正义的“宏大叙事”里,软银的投资眼光是放眼未来300年,他要让软银像金融业一样永葆青春、长生不老。孙正义曾公开表示,软银会长期专注于AI领域的投资。其AI投资的战略是,以愿景基金为核心,与那些具有高增长潜力的AI初创公司保持松散的关系,并同时与类似ARM、英伟达这类AI平台产生集群式的协同效应。


而现实情况则是,有集群,没协同,愿景投资的公司集群一盘散沙。


为了实现自己的“宏大叙事”,孙正义在去年宣布退出软银的日常运营,专门致力于推动ARM的增长。但ARM不是英伟达,即便ARM顺利IPO,其业务增长的速度和幅度、市盈率都很难支撑孙正义的愿景,无论是其愿景基金,还是其对AI投资的愿景规划。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中国企业家杂志 (ID:iceo-com-cn),作者:赵建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