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玉莹。

前几天,地球另一端的非洲发生一件大事:

西海岸的小国加蓬发生政变。反对派宣布取消选举结果,「结束政权」,关闭国境。



加蓬是「一带一路」的合作国。截至2022年,我们也是加蓬的第一大贸易伙伴及主要投资来源国之一。

自上世纪七十年代起,就有许多国人奔赴加蓬做生意。

在这个许多人可能没听过的小国里,「中国人特别多,大小商贩、中小企业、乃至国企设点都不少。」



■大使馆的提醒

我一直很好奇,在非洲长大什么样的体验?又有什么不一样的体悟呢?

巧的是,我们认识一位在加蓬长大的同学Nicolas,他即将前往加拿大第一名校多伦多大学读最喜欢的商科专业。他也直言:

从非洲回到上海,跟从小在城市长大的同学相比,经历过贫穷,感受过松弛的我,看待世界的方式确实有些不一样。

当了解了他的故事,我也更理解了吴军在《见识》里说过的那句话:

大家都想要见识是什么?见识是能跳出已有环境束缚,在纵向长出超出同圈层的认知能力。



■这场直播非常有料,Nicolas 谦虚又真诚,特别圈粉。加蓬政变后,还有不少家长来私信我,让我问问他好吗?很暖心。*以下是Nicolas第一人称自述。

亲历断水断电的贫穷

在我出生前,父母就从中国去了加蓬打拼。

我的父母是在非洲打拼的「创一代」,我非常佩服他。

18岁那年,只是一位普通农民的他决心离家远赴非洲,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从一名普通的打工仔做起,睡过仓库,每餐只吃白粥……后来,他抓住机会创办了自己的企业,又一步步做大了企业,真真切切扭转了自己的人生。

他为了事业吃过很多苦,甚至在此后的二三十年来,也极少回国。

身为一名「创二代」,我从小喜欢跟在父亲身边,儿时在饭桌上听大人们聊社会见闻,再大一点去父亲的矿企和当地的工人聊天,初中以后的寒暑假,我就成为父亲的实习生,工地码头到处跑。

在非洲的「社会百态」中,我最早感受到的就是「贫穷」。

我记得童年时候,家里就是经常断水断电,晚上做作业只能点着蜡烛,这也成为我记忆里印象很深的一幕。

我是2005年出生的,回到上海后,我成为了朋友中唯一一个有过在烛光下写作业的经历的人。



■加蓬位于非洲西部地区,人口200多万,曾是法国的殖民地,在1960年脱离法国而独立。后因为发现石油,成为非洲地区最富裕的国家之一。

经过十几年的发展,加蓬的经济情况有了好转,中国也有很多援建项目,首都利伯维尔也越来越繁华。

但是出了首都,在农村地区,大家仍然都住在铁皮房子里,路都是沙子铺的。

小时候在非洲的岁月是非常快乐的。

10岁之前我在当地的美国学校上学,学校非常多元,强调艺体发展,也从不补课,下午两三点钟就放学了,全是自由时间。

平时我喜欢到当地的象牙市场(后来改为木雕市场)去看一些艺术品,千姿百态,对我后来的艺术创作有很大影响。

因为生活节奏慢,平常也慢悠悠地,当地人也非常淳朴,陌生人碰到面都会主动说一句您好。

我后来回到上海,发现大家走路那么快,很忙碌,有点不适应。



■加蓬美国学校。

这种轻松的学习状态一直持续到三年级,直到父母发现身为新移民的我中文英文都没学好。

双语学习本来应该是我的优势,但是学校教了英文,我在家里没有语言环境,所以英文表达不太好,在家跟家人说中文,也去上中文学习,但是在汉字拼写上又跟不上。

为了获得更好的教育,全家商量后,决定「放」我一个人来上海上学。

跟加蓬比起来,上海繁荣发达,一下子感受到改革开放政策四十多年积累的成果。

当然,学生们都挺「卷」的,我自己也跟着节奏快起来。

回国的第一个月,从没补习过的我就开始了补课生涯,因为不管中英文我都跟不上,为迅速融入了上海节奏,只能开启紧张的学习之路。

如果说非洲文化给我最大的影响是让自己变得松弛一些。

那么在中国,我学到的就是紧张和有序,合理地安排、打理好自己的时间,要上课、要补课,还要刷题等……



■Nicolas推荐亲测有用的自学网站和博主。

在上海的求学经历

回国后的第一件事,除了补课外,就是选择一所适合自己的学校。

我在加蓬读的是国际学校,为了方便融入,我们在上海就是想选一所真正的国际学校。

什么是真正的国际学校?在我的理解中,除了理念外,还要能落实理念的实践,这莫过于:

1.历史悠久,开设国际认可的课程;

2.优秀、有经验的老师;

3.资源,比如图书馆的书、电子书、期刊非常新。

经过朋友推荐和实地考察,我们选择了上海耀中这所老牌国际学校。

我去探校的第一天就发现学校满足了我的所有期待。

学校有着几十年办学经验,开设IB课程,我的老师也都是教过十余年的资深人士,非常有经验。学校不仅只关注学术,还支持每个学生的自我发展。

于是,我从4年级一直读到了 13 年级(英式学制最后一年是 13 年级),呆了整整快十年。



■上海耀中,Nicolas的母校。网址https://admission-sh.ycis-schools.com/

期间还有个小插曲。因为耀中开设的 IB 课程,我原本觉得IB 太难了,要不读读 A Level,就选择了转学。

但是开学后我就呆了一天受不了了,虽然自称是个国际学校,但老师上课不认真,学生都在后排打游戏,我立刻打给了耀中老师:能不能让我转回来?

在耀中的这十年,我收获特别大。

四年级刚来的时候,因为中英文都有点拉胯,学校是分层教学,老师们一直鼓励我,给我开小灶,两年后,我的英文就进入了母语班。

学校环境非常开放包容,鼓励学生探索自己的兴趣,提供最好的资源支持,且不强调功利的结果。

耀中给我最大的收获,就是让我认识到学习是自己的事情,我也爱上了课外的自学和探索。

进入初中后,我的时间管理能力和自学能力又上了一个台阶。我卸载了所有游戏,要求自己必须做完每天定量的试卷,便利贴总结的错题快贴了一墙,还有几百页的手抄笔记……

谁说读国际课程不用刷题,这可能是就是最大的误区。



■与同学和 Nick 老师的合影。

同时,我做了很多感兴趣的学科尝试,小有成果。

我对化学一直很感兴趣,参加了英国皇家奥林匹克(UKCHO)和澳大利亚的化学奥林匹克竞赛(ASOC),都是用自己摸索的自学方法去比赛,也都拿了奖。

我还参加过一次小组论文竞赛,写的是关于中国的二氧化碳排放和循环模式(Circular model)相关的经济学理论分析,也获奖了。

论文竞赛给我们帮助最大的IB 经济学老师Nick Marsh。老师很愿意花时间来分析问题,并且帮我们去修改论文,给了很多理论的支撑。

今年大学申请季,我申请了最喜欢的商科专业,即将启程前往加拿大多伦多大学读书。



在上海求学的十年间,父母仍在非洲打拼,回国的次数不多,我们一年可能就见个一两次。

虽然分隔两地,但他们非常信任学校和老师,也非常信任我,以「放养」为主。

父母并不在意我的成绩,最在意的就是我的品格。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做人」。

前面讲到自学,其实正是受父亲影响。

他没有受过什么正经教育,但自学能力特别强。加蓬的官方语言是法语,父亲从超市做店员开始就自学法语,现在法语说的比中文还溜;还有盖房子做图纸,这些也是他自学来的。

可以说只要需要,只要能学,他都会试着自学,这也启发了我摸索自学的方式。



当经济学照入现实

父亲给我最大的影响,还有爱心。

他经常跟我讲刚来加蓬时候的不容易,如睡过仓库、只能吃白粥、受人冷眼等,也深知当地打拼华人的不易。

所以等到他有能力的时候,就开始回馈社会,做善事去帮助别人。

我从小就会跟他一起去当地的孔子学院,捐赠书包、文具等;他经常参加华人协会帮助当地人,我从小也会跟去。

受他的影响,我在耀中组建了一个公益社团,主要是为来上海外来务工人员的子女,提供一对一的英语课。每年假期回到加蓬,我也会积极参与当地的公益项目。

我和父亲最大的共同点,还有对「经济」的喜欢。

他也跟我说,除了公益帮扶外,要从根源上解决一个地方的贫困问题,唯有经济发展。

他没有上过大学,所以鼓励我大学去学经济学,支持我去学更多理论,同时训练我用「经济」的方式去了解真实社会。



■加蓬街景。整个国家人口只有200多万。

从初中的暑假开始,我成为他身边的实习生。

我们进过矿山、待过工地,看怎么挖矿、怎么建房子,陆陆续续了解了不同的行业,从矿产、地产、到酒店、餐饮,再到船运、货运。

我跟着父亲边走边看边听,学到了很多书本里没有的经济知识。

他不仅让我意识到经济对于一个人、一个家庭和一个地区的重要性,也让我感受到经济背后属于人的精神,比如毅力、节俭、奉献、坚持、平等互助等等。

从高中接触到经济学开始,我就坚定地把经济学当作未来大学的专业。我也有一种「一学就会」的感觉,这跟我从小在加蓬的成长经历有非常大的关系。

小时候我家开了一家超市,超市里面会有小孩子来偷东西,巧克力之类的吃的,常被警察带走,却屡教不改。

这让我开始思考贫穷带来的负作用,以及其带来的连锁反应。

当我在课堂上第一次接触到经济学理论——贫穷循环Poverty Cycle,我脑海里出现的就是超市里那一幕。

它对我来说不是课本中的抽象词汇,而是我亲眼所见的社会现实。



类似的体验还有很多。

写IB经济学论文的时候,我写的是结构性失业Structural Unemployment,因为我在加蓬看到很多低端的劳动力,比如车夫,随着时代发展,都被替代掉了。

失业之后,他们能难找到工作,犯罪率就随之飙升,这就是结构性失业最好的现实解说。

甚至我的IB数学,也涉及到了加蓬的经济现实情况。

我通过对比代表贫富差距的美国基尼指数,用数学模型计算出了加蓬的基尼指数。

通过我的计算,加蓬当年的基尼指数低于美国的基尼指数,当时疫情,加蓬没有公布官方测算的基尼指数,这个有一定参考价值。

通过学习经济学,我看到了衍生的社会问题,「改变贫困问题」就像使命一般印刻在头脑里了。



■Nicolas 的艺术作品,关注重庆挑夫——棒棒。

这也是因为我对加蓬、加蓬人有很深的认同,对于我来说,我的一半是中国人,一半是加蓬人。

加蓬当地人的生活很简单松弛,他们淳朴、善良,也非常热爱生活,一杯啤酒可以快乐过一天,天然的「乐天派」。

在他们身上,我还看到现代人已经缺失了的东西。

像当地家庭都是十几个人的大家庭,一个人挣钱要照顾整个家族。

一家之主不仅会照顾好自己的孩子,还会照顾好哥哥的孩子,非常团结,甘愿为家庭去牺牲。

那么美好的人,值得更美好的生活。

我也将带着这份特殊的使命感进入大学。

我选择加拿大上大学,除了大学排名外,也正是因为其有法语区,而这也是加蓬的官方语言,我可以继续精进法语。

因为我亲历过贫穷,知道生活不易,我身上可能有着跟其他从小在城市长大孩子的不同,我更加节省,也会天然地关注弱势群体。

我已经清楚知道自己为何而来,以及未来去向何处。



■加蓬有位知名的混血儿让平,曾担任联合国大会第59届会议主席,父亲是当年前往非洲的劳工,他常来中国,并且曾在多个公开场合表示「我是温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