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食被广泛赞誉为通往改善健康和福祉的途径，经常得到名人背书，并且构成了一个价值2500亿美元的蓬勃产业。


但让我们面对现实吧：节食有时也可能令人感到很痛苦。


一项针对近2000名超重和肥胖人士的研究发现[1]，那些成功减重的人的抑郁症状几乎比没有减重的人高出80%。


© Lindau Nobel Laureate Meetings


这对于减少卡路里的销售来说不是一个引人入胜的宣传，但是饥饿可能以多种方式影响我们的心理状态，尤其是让我们变得“暴躁”，这是一种人尽皆知的情绪，在两餐间隔时间过长时会爆发出来。


‍‍事实上，研究开始表明，禁食可能会对我们的情绪、认知和判断力产生负面影响，至少在短期内会如此[2]。正如我们在最近的一本关于影响和操控我们思维方式的内外因素的书中所概述的那样，所有这些最终都会影响我们的思考和决策能力。


这是一个比节食更深层次的问题[3]：在一个许多人难以养活自己的世界里，值得记住的是，饥饿可能会加剧不平等。一项研究发现[4]，在印度的学校提供午餐后，学生的认知表现提高了13%至16%。在没有足够的营养和卡路里的情况下，我们的大脑可能很难正常发育和运作也就不足为奇了[5]。


但是，日常饥饿又是如何影响我们的思维呢？


情绪对我们的思维有深远的影响，尤其是当我们并不真正理解或承认它们时——这是因为当我们意识到情绪的来源以及它们如何影响我们的思维和决策时，更容易调节我们的情绪。


情绪低落通常会让我们更加悲观，从而使我们的思维变得更加消极。而且，研究表明，‍如果你没有充分意识到自己对即将进行的医学检查感到有多担心，那么在做与此无关的财务决策时，你会更加规避风险[6]。同样，如果你在观看了一部伤感电影后试图在网上出售一件夹克，你很可能会以更低的价格出售。


但，这与我们吃饭有什么关系呢？ 


呃，饥饿似乎是负面情绪和情绪低落的可靠驱动因素。在2022年的一项研究中[7]，荷兰格罗宁根大学（the University of Groningen）的心理学家尼恩克·琼克（Nienke Jonker）及其同事询问了129名女性的饥饿程度、饮食习惯和情绪，其中大约一半的女性被要求进行14小时的禁食。他们发现，饥饿的女性报告了更多的负面情绪，包括更高程度的紧张、愤怒、抑郁、疲劳和困惑。她们还报告了更低的积极情绪，比如活力。


“这些影响不容小觑”，琼克说。事实上，饥饿的女性报告称，她们的愤怒感平均比那些没有挨饿的人多了两倍以上。她们真的是处于“饥怒”之中。


情绪低落可以彻底改变我们对世界的解读‍。如果你处于负面情绪中，那么你会更容易记住负面的事情，而这可能会让你陷入更糟糕的情绪中[8]。


‍这种负面框架可能会导致我们在解释周围环境时出现错误，使我们以‍非黑即白的‍‍方式看待世界，‍忽略了极为重要的细微差别[9‍]‍。当我们情绪低落时，我们也会更多地注意负面细节而不是积极的细节，这可能会让我们对自己感觉‍不佳‍，并对他人保持警惕‍。


在另一系列实验中[10]，美国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的心理学家兼神经科学家克里斯汀·林德奎斯特（Kristen Lindquist）及其同事发现，饥饿会增加人们受负面情绪操控的倾向。他们向218名工人（其中一些人感到饥饿）展示了中性、积极和负面的图像（例如愤怒的狗），然后要求他们根据直觉判断一个更模糊的图像（一个汉字字形）是积极还是负面的。 


那些先看了负面图像的人更有可能将这个字形评价为负面，尽管他们被告知不要受前面的图像影响。而且，在参加测试之前描述自己饥饿的参与者更有可能受到这种方式的操纵。


饥饿不仅会让我们感到消极和低落，它还会使我们变得冲动——如果你在午餐前写辞职信时要注意这一点——同时也会使我们变得更具惩罚性。一项著名的2011年对以色列假释法官的研究[11]，似乎表明了后者对我们的决策产生了多大的影响。


该研究发现，法官在一天开始时和午餐后，即在他们吃饱的时候，对案件审理更为宽容，而在午餐前或一天结束时则不太宽容。尽管这项研究受到了批评——导致这种结果可能是由其他因素引起的，比如案件安排方式，而不仅仅是法官的饥饿程度——但科学确实支持这样一种观点：我们在饥肠辘辘时会变得更具惩罚性。


林德奎斯特指出，在真实世界下进行的研究往往很难确定影响的原因，比如假释委员会听证会期间，总会存在其他可能的解释。但在实验室条件下，这些因素（变量）通常可以得到控制。


为了测试人们在饥饿时是否真的会对他人更加严厉，林德奎斯特邀请了236名被试进入她的实验室[12]。其中大约一半的人至少禁食了5个小时，而另一半则在之前吃过东西。然后，他们被要求在计算机上执行一个单调的任务，即旋转几何图形，突然之间计算机崩溃了（至少他们是这么认为的）——迫使他们不得不重新开始并再次完成任务。


在这个令人沮丧的练习结束时，参与者有机会对研究人员进行评价，有可能发泄一些报复性的不满。


“饥饿的人，特别是那些没有注意自己的情绪或专注于内心状态的人，更有可能在我们提供的一个小小的评分表上将研究人员评价为苛刻（研究人员将这种消极评价视为惩罚性的），”林德奎斯特说。


饥饿会让我们产生这种情绪和行为方式的确切原因很复杂。这可能是由于禁食导致血糖水平降低而导致自我控制能力受损。这个理论似乎在暗示，我们所有人都容易对世界产生负面的想法，但我们可以调节这些想法——直到饥饿破坏了我们的调节能力。


然而，这个观点受到了批评，同时其他理论也变得越来越受欢迎。例如，林德奎斯特认为，像“饥饿”这样的感觉实际上只是将生理状态误解为了情绪状态。林德奎斯特的发现支持了这一观点，即，那些在饥饿时不反思自己情绪的人更有可能误解这些情绪，从而变得更加愤怒和具有惩罚性。


林德奎斯特解释道：“当你感到饥饿时，你的身体会放大你在特定情境下的体验。所以也许在正常情况下，你根本不会对同事的一点轻微忽视感到恼火，但当你饥饿时，你可能会认为那是一个可怕的言论。”


这个观点对于节食的人可能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如果感觉饥饿的负面心理是由于我们误解了生理感觉，那么我们或许可以学会以更好的方式重新解释那种生理感受。这可能与认知行为疗法（CBT）有类似的作用，帮助我们重新构建我们的思维和情感。


琼克对饥饿女性情绪的研究似乎支持了这一点——她发现有饮食失调症（eating disorder，又称“进食障碍”）的女性在饥饿时比没有此类症状的女性体验到了更积极的情绪[13]。尽管饮食失调是一种复杂的心理健康状况，但研究结果表明，这些女性已经重新认识到将饥饿与负面体验联系在一起的“正常”关联。不过，当你与饮食失调作斗争时，这种心理重塑很危险，而且可能会适得其反，但琼克正在寻找更积极的方式来利用它。


从进化的角度来看，我们可能错误地将饥饿解读为一种非常不愉快的感觉。毕竟，当我们的营养不足时，大脑需要我们行动，而不是舒舒服服地坐着。林德奎斯特补充道：“饥饿伴随着冲动，促使我们外出觅食，可能会优先考虑眼下的利益而不是长期收益。”


英国邓迪大学的一项研究表明[14]，人们在饥饿时确实会越来越偏向于眼前利益，难以延迟满足感。


研究人员为参与者提供了即时奖励，要么是20英镑现金，要么是20首歌曲下载，或者是将来给到两倍于现在的金额。如果参与者不饥饿，他们愿意耐心等待更多的奖励，分别为90或20天。但是在饥饿的参与者中，这些数字分别缩短到40和12天。如果饥饿信号的目的是激励我们立即行动，而不是计划更远的未来，那么这是有道理的。


食物限制还会更直接地影响我们的认知。一项禁食对认知影响的综述研究发现[15]，注意力和认知灵活性（在不同任务之间切换的能力）受到了特别的影响。


大多数人都会知道，当我们感到饥饿时，我们的注意力会被巧克力蛋糕、炸薯片或辣面条的念头持续占据。研究表明[16]，这种情况非常普遍——饥饿会增加我们对与食物相关线索的注意力。同样，这也符合生理上的饥饿感旨在促使我们外出获取食物的观点，而将我们的注意力从其他任何事情转移开则是这个过程的第一阶段。


然而，在现代世界，尤其是在西方，获得食物很容易。因此，因饥饿而分心已经不再那么有用了。这可能会产生比优势更多的劣势。


德国海德堡大学的认知心理学家詹·鲁梅尔（Jan Rummel）及其同事测试了饥饿是否会使人更容易产生胡思乱想，比如幻想食物。


他解释说：“通常，如果你发现人们走神，他们正在执行的任务的表现就会下降。”他补充说，这种效应仅适用于任务足够复杂的情况，例如阅读。“如果我们正在熨烫什么的，那么我认为我们可以走神，这不会影响任务表现，因为任务足够简单。”


他着手测试饥饿的人在复杂任务中胡思乱想的程度——阅读《战争与和平》这部小说27页，然后进行阅读理解测试。他们还被问及他们的思绪是否飘忽不定，以及如果是这样，他们在想些什么。在测试中，有39人被要求在5小时内没有进食才可以进入实验室，而另有91人则被告知吃饱了之后进入实验室。在后一组中，有46人被要求听一段情色故事的录音，以查看是否会增加他们的胡思乱想。


研究人员发现，人们的思绪越是飘忽不定，他们在任务上的表现就越差。而饥饿的那组人则最容易胡思乱想，这些个体的胡思乱想比其他两组多出10%，主要是在思考食物。这似乎暗示着，饥饿甚至可能比性更加分散注意力。


然而，这可能不仅仅是注意力不集中的问题。饥饿似乎还会降低认知灵活性，这在任何类型的认知任务（包括阅读理解）中都非常重要。这种执行功能有助于复杂的思维，它使我们能够轻松地转换观点并放弃不再有效的策略，转而采用更好的策略。


英国班戈大学的心理学家约翰·帕金森（John Parkinson）已经证明，那些被食物思绪所困扰的饥饿者更有可能在测量认知灵活性的任务中犯错误[17]。


帕金森解释道：“这与恐惧和焦虑研究类似。如果我给你看蛇或其他东西的图片来使你进入焦虑状态，你实际上会缩小你的认知焦点。因此，你会降低你的认知灵活性，真的会专注于如何摆脱那条蛇。”


同样，当我们感到饥饿并试图摆脱这种感觉时，我们的思维也会受到显著影响。如果在这些时候你试图解决问题，帕金森说：“你可能会选择更简单、立即的解决方案，而不是长期、复杂的解决方案。”


简单的决定（例如吃什么）也需要认知灵活性。例如，如果我们正在节食，就需要有足够的灵活性来抵御高脂肪、高碳水的食物。但如果我们在饥饿和思维僵化的状态下去购物，帕金森补充说，我们“只会买一堆垃圾”。


饥饿是一个强有力的信号，因为它最终帮助我们生存下来。但也正因为如此，它可能会严重干扰我们的思维。当我们饥饿时，我们很可能在处理复杂的认知任务、细微差别和专注力方面感到困难，而会选择更简单的思维方法，通常受到偏见和成见的驱使。易怒、冲动、惩罚性以及固守当下，特别是当我们没有意识到这些情绪只是因为饥饿而产生时，会进一步使我们的思维混乱。


当我们饥饿时，我们可能会在复杂的认知任务、细微差别和注意力上遇到困难，并选择通常由偏见和成见驱动的更简单的思维方法。易怒、冲动、惩罚性以及困在当下——特别是当我们没有意识到这些感觉只是饥饿造成的——会进一步加剧我们思维的混乱。


不过，意识到这一点可能非常有用。比如，下一次你感到愤怒或情绪低落时，或许可以问问自己是不是只是饿了。


如果你理解情绪的来源，就不太可能被它们操控。如果你有重要的任务要完成，比如在工作中撰写报告、做投资决策或进行关系问题的沟通，避免饥饿是有道理的。（你也应该避免吃太多，因为暴饮暴食也会影响认知功能。）


对于那些难以做出食物选择的人来说，一个简单的解决方案是事先做出食物选择，即在饥饿感以及它对我们思维的多种影响产生之前做出决策。这可能涉及在去餐馆之前阅读菜单，或在购物之前写一个清单。


但最终，你可能需要考虑减肥的情感和认知代价，尤其是如果你已经拥有一个健康的体重。（而且有可能通过健康、低热量的饮食来避免饥饿感。）


毕竟，如果你沮丧或困惑，无法享受假期，那么拥有“海滩身段”又有什么意义呢？


参考文献：

[1]journals.plos.org/plosone/article?id=10.1371/journal.pone.0104552

[2]journal.psych.ac.cn/xlkxjz/EN/10.3724/SP.J.1042.2020.00141

[3]www.sciencedirect.com/science/article/pii/S0022316622164527

[4]papers.ssrn.com/sol3/papers.cfm?abstract_id=3457671

[5]www.nature.com/articles/s41538-017-0008-y

[6]www.apa.org/pubs/journals/releases/emo-emo0000422.pdf

[7]www.sciencedirect.com/science/article/pii/S019566632100653X

[8]www.goodreads.com/book/show/50722301-be-extraordinary

[9]‍journals.sagepub.com/doi/full/10.1177/2167702617747074

[10]www.apa.org/pubs/journals/releases/emo-emo0000422.pdf

[11]www.pnas.org/doi/full/10.1073/pnas.1018033108

[12]www.apa.org/pubs/journals/releases/emo-emo0000422.pdf

[13]www.sciencedirect.com/science/article/pii/S019566632100653X

[14]link.springer.com/article/10.3758/s13423-019-01655-0

[15]europepmc.org/article/med/34595721

[16]www.sciencedirect.com/science/article/abs/pii/S0195666309006485

[17]www.tandfonline.com/doi/abs/10.1080/02699930802012153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利维坦 （ID：liweitan2014），作者：Miriam Frankel、Matt Warren，由译者三棵树基于创作共享协议（BY-NC）发布，校对：兔子的凌波微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