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新闻报道,8月15日到16日,中国公安部、泰国警察总署、缅甸警察总部和老挝公安部在泰国北部城市清迈举行专项会议,决议启动对于本区域赌博诈骗、人口贩卖、绑架和非法拘禁等犯罪的专项打击行动。在7月31日央视官宣要联合区域国家打击东南亚、中南半岛的电信诈骗、网络赌博犯罪之后,这是中国公安部门联合其它区域国家、实质性打出去的“第一拳”。



而从此次打击中南半岛多国电信诈骗、网络赌博的体制机制来看,和咱们之前估计的差不多。咱们之前估计的是,中国方面可能会以先前已经成立了的澜沧江-湄公河综合执法安全合作中心机制作为依托,针对缅甸、泰国、柬埔寨等国的网络诈赌展开警务情报工作布势。收集情报之后我方派出执法人员协同,但是主要的抓捕工作由所在国的警务人员完成,抓捕嫌疑人员和收集相关证据之后,按照属人原则,将犯罪嫌疑人和证据统一移交给我国进行审查起诉。



但从目前法律实践的角度来看,咱们应该是成立了一个新的运作机制。相比之前总部设在云南昆明的澜湄执法合作中心,此次成立的中老缅泰四国机制将总部设在泰国北部小城清迈,当然在具体的运作模式上和澜湄综合执法合作中心是没什么区别的。而在行动目标上,我们的目标是明确和一致的,央视新闻中也明确提到了,那就是以更紧密的合作,更主动的攻势,更专业的行动,严厉打击本区域的电信诈骗和网络赌博犯罪,坚决扭转此类犯罪高发态势。



那么,从缅甸等国的内部情势来看,目前打击缅甸国内电信诈骗的难点究竟在什么地方,缅甸内部的局势究竟有多复杂呢?



缅甸的国内局势

其实要讨论缅甸国内局势,如果不往深了研究,那把握住三个基本点就行了。在缅甸民防军与缅军内战爆发前,缅甸内部的民地武来源基本都能上溯到昂山将军的继承人吴努撕毁《彬龙协议》之后、在缅甸内部实施大缅族主义所导致的缅甸内乱。随之而来的,有两股势力介入到了缅甸民地武的组织和建设工作中,这导致缅甸民地武可以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缅共余部。缅甸共产党在上世纪60年代大规模开展武装斗争,大批游击干部被派往缅甸北部地区,联络当地民地武,在此基础上形成了缅甸共产党缅北四大军区——也就是以果敢为核心的缅共东北军区,以佤邦为核心的缅共中部军区,以掸邦/克钦为核心的缅共101军区,以勐腊为核心的缅共“八·一五”军区。



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缅甸共产党在缅北地区势力相当庞大,对南掸邦的国民党军残部形成了巨大的牵制。但是,八十年代末期,国际共运式微,缅共内部发生分裂:首先是1989年3月11日,果敢领导人彭家声首先发动兵变,脱离缅共领导;紧接着4月11日缅共中部军区领导人鲍有祥、赵尼来也脱离缅共自立,缅甸共产党在缅北的势力土崩瓦解。



在缅甸军政府的改编下,缅共这四大军区被重新改编为缅北掸邦四个特区,也就是一特(果敢)、二特(佤邦)、三特(克钦)、四特(勐腊),是为四大特区由来。目前四大特区各有武装,但经过多年混战和兼并重组后,目前也就一特在国内网络上最有存在感。我们上次提的果敢四大家族,亨利集团,其实也就是以一特为根据地。



第二部分则是国民党军余部。解放战争以我军的胜利而宣告结束后,逃跑到东南亚的李弥残部介入了缅甸内部局势,在当地封建土司的协助下,这帮被解放军打的抱头鼠窜的国民党军居然能让前来围剿的缅军部队一筹莫展。但后来由于国际形势变化,国民党军余部陆续被经过泰国送回台湾,完成了所谓的“本土化”。



这其中南北两大军阀起了重要作用,也就是北部果敢的罗星汉(畏蒙),南部掸邦的张奇夫(坤沙)。缅甸共产党瓦解后,罗星汉部与彭家声部合流,而南掸邦的坤沙则在1996年被缅甸军政府联合北掸邦二特的佤邦联合军歼灭。但野火烧不尽,目前南掸邦除了佤邦联合军部队,依然有大批民地武在当地存在。



第三部分那就是各种各样奇奇怪怪、没有受到缅共或国民党军残部影响、但是对于缅甸中央政府也采取敌对态度的民地武了。比如位于伊洛瓦底江以西的克钦独立军,克钦独立军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就受到美国情报部门支持,加上本族多信仰基督教,因此与西方的关系更为密切。仅仅在六十年代缅共北方部队准备跨过萨尔温江作战时,才一度和缅共达成了合作关系;



又比如位于缅甸东部地区克伦邦的克伦民族解放军和克伦人民保卫军,克伦民族武装起先被英国殖民者作为缅甸内部以小制大的主力,在英国殖民者退出缅甸之后,克伦民族军并没有放下武器,而是迅速形成了自己的武装力量并和缅甸政府对抗至今。

民主克伦佛教军(DKBA)



但值得注意的是,克伦民族武装并不稳固,时常四分五裂,堪称缅甸民地武散装的典型。比如我们提到的、泰国湄索对面的妙瓦底,控制该城的民主克伦佛教军是1994年从克伦民族解放军中分裂出去的,2009年又投奔缅军,摇身一变挂上了克伦边防军的招牌。



打击电信诈骗的难点

再以目前缅甸国内诈骗最为严重的区域来看,几个区域几乎都在我们提到的缅甸民地武区域、或者有缅军撑腰的民地武手中。其中首当其中的当然是果敢,相比和中国关系比较密切、在一定程度上“根正苗红”的缅甸佤邦(二特)、勐腊(四特),果敢地区由于局势最为复杂,堪称是“城头变幻大王旗”:



在2009年“八八事件”后,彭家声率部出走,然后在2015年试图反攻未果,此后在果敢地区一直形成了白家、魏家、刘家、刘老二家“四大家族”统治的格局。各大家族为了扩充势力,先后介入了电信诈骗和网络赌博犯罪,尤其以魏家旗下的亨利集团,在中国国内最为“著名”,目前这一区域和缅甸军政府呈现出互相利用的关系。



随后则是缅甸军政府支持下的两个战略要地,木姐和大其力,这两个地方也是大伊万在公安部的同学特地提到的。前者由于是缅甸军政府割断掸邦和克钦独立军联系的要隘,后者则是缅甸三角军区钳制勐腊和南掸邦的要隘,因此缅军在这里控制力比较强,同时还扶持了一批民团。



在中国公安部门对于贩毒的打击力度极大的情况下,本地民团不敢拾起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以贩毒充军费的“老把式”,而是改为电信诈骗来筹集军费外加赚点外快。同样的,由于这些本地民团处于缅甸军队的卵翼之下,我们要对它们进行打击,面临的问题十分复杂。



至于目前电信诈骗规模最大,手段最为疯狂,堪称电影《孤注一掷》原型的,正是位于民主克伦佛教军(克伦边防军)控制区内、和泰国湄索隔着一条湄河相望的缅甸妙瓦底。由于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毗邻泰国),妙瓦底成为了从菲律宾流窜到西港,再从西港流窜到缅甸的电信诈骗集团的重要落脚地。相比缅北地区的诈骗产业,妙瓦底地区可谓是首家把诈骗和网赌当做“产业”来做、而且真正做到了“干一行爱一行”的诈骗之都。



从电诈规模上来讲,妙瓦底地区的电诈网赌全部以“产业园”、挂羊头卖狗肉的形式存在。除了最著名的、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KK园区,其实妙瓦底地区还有诸如寰亚园区、金鑫园区、御龙湾园区、星河园区等大大小小十几个诈骗网赌产业园(也有说法一度有四十多个),电诈网赌产业从业人员不下上万人,是东南亚最大的电诈产业集群。



从“产业链”的角度来说,正如《孤注一掷》里描述的那样,电诈网赌产业从业人员分工明确,各种诈骗角色一应俱全,诈骗和网赌的犯罪程序按照标准的工业化程序进行。甚至从绑票、到电诈、到网赌、到卖淫、再到把人吃干抹净之后拉去噶腰子,都是按照标准的“程序”实施,真正限度做到了“对人的利用”的最大化,纳粹德国的集中营见了都得叫一声大哥。



从犯罪手段上来讲,由于妙瓦底园区的部分电诈网赌集团本来有国内黑社会性质组织和犯罪集团背景,跑到国外之后,由于东南亚部分地区法治十分薄弱,政治统治力也差,这些犯罪集团的疯狂程度增加了十倍都不止。比如最近流传出的,在泰国北部地区当街绑架中国游客,或者干脆以人口贩卖的形式把人骗出国打晕带走,这些都是妙瓦底电诈产业园的“杰作”,诸如噶腰子一类的犯罪行为也是这边的常态。



最后,我们之前提到了,妙瓦底地区处于民主克伦佛教军、也就是克伦民族边防军的控制之下,这支民地武的长官苏奇督将军和缅甸政府军的关系是听调不听宣,缅军只给了他一个上校军衔,他敢自称中将。即使如此,缅军也得倚靠克伦民族边防军,避免将这支民地武推到民防军那边去,这使得我们要对付妙瓦底的电诈产业,难度又增加了不少。



总之,从我国打击电信诈骗的决心来看,我们应该是打算给危害我国经济发展的东南亚电信诈骗产业以重创了。但是从面临的具体情况和打击手段上来讲,不得不说由于缅甸和东南亚国内的客观存在,我们要打击东南亚的电信诈骗产业,要走的路还十分漫长。电信诈骗对于东南亚来讲,依然是非常严峻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