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经常在豆瓣看到网友嘶吼：
2023年了，这种一星网剧还有能脸到处发通稿？
看得出来，观众的愤怒是真愤怒。而通常，这种评论都见于一种剧下面：号称S级甚至S+大制作，然而，除了拥有知名IP和流量演员，其他部位都像不走心的人造肉，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而这些剧，都拥有一个共性：陈年IP。
在小鱼看来，IP不是酒，不是越陈越香，而导致陈年IP仍现于世间的只有一个原因：已被打倒的大IP们死而不僵。
天下苦IP久矣
自2016年内娱影视进入IP元年开始，IP这个词，再没淡出过大众视野。
最开始是大IP。自从《古剑奇谭》开始了前IP时代，让人们见识到流量和一个经典故事的结合能发挥多大魔力，大IP这个词就成为了那两年影视行业人掘金梦的代言人。
从2016年到2018年，出产过的大IP剧不胜枚举，但仅粗略统计，就能发现这些剧集的豆瓣评分都在5分以下徘徊，其中最“高”的也不过是6.4分的《微微一笑很倾城》和《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2019年是大IP梦的拐点，这一年业内和观众都用自己的投票证明了市场不欢迎粗制大IP。
《扶摇》和《武动乾坤》被低分定性，宋方金则在业内论坛上炮轰大IP扑街，“今年的大IP无论用了多么鲜的小鲜肉，多么大的导演，多么大的演员，多么大的投资，多么大的IP，就扑了多么大的街。”
然后是圈层IP。
随着第一批Z世代们步入而立之年，平台们发现，这群口味刁钻的观众不再服膺于大炮逻辑，而是各有喜好，应该分而治之。自此，观众们也察觉，平台卖瓜时也不再执着于爆款，而是改用“圈层爆款”。
这个概念显然也来自于网文圈。两年前，杭州白马湖的第二届网络文学周上，产业链上的各个代表人物就聊过“圈地自萌”这个话题，虽略有差异，但都基本赞同这个大趋势。
爱奇艺文学事业部版权总监江俊更是抛出“万世皆圈层”的概念，“我们为什么不做一些精准的打击？为什么我们不想想看，如果一个好内容出现的话，可以脱离掉其他内容的枷锁，不需要受它的绑架？”
总之，IP这个词是被玩透了。时至今日，如果你想剥离这个词去形容一部作品，甚至会发现可能产生语境缺失。
然而，概念再如何翻新，影视行业仍然是创作为基底。在折腾了六七年后，IP们终于进入竭泽而渔阶段，轮到陈年IP们上场了。
若以人类作比，五岁一代沟，十岁隔着辈，十来年前的IP怎么也轮不着现在S级大剧的C位。但在清库存的大趋势下，B端主导的影视行业里，陈年IP们抖抖身上的灰，就能演一出新瓶装旧酒的好戏。
出道已12年的《安乐传》，其原著《帝皇书》还不错，豆瓣评论区却有一句不尴不尬的热评：从第一集来看，类《长歌行》。这恐怕是陈年IP会遇到的最典型后发劣势：当人设和情节撞型，女主又是同一位，安能辨我是新旧？
同样的问题还见于九鹭非香的《护心》。观众能猜到编剧的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在这场智力游戏里遥遥领先。
不过，因为制作精良，主演投入，即便剧情老套，它依然被呵护地称为“宝宝版仙剑特摄剧”。但观众宠爱的7.2分背后，它的核却依然是一块陈皮。
陈年or经典？
老规矩，批评之前，先厘清一下概念。
什么是陈年IP？
虽然现在一句话，一首歌都可以称为IP，但IP这个概念兴于网络文学土壤之上，因此业内公认它主要代指网文范畴有影响力的作品。而陈年IP，如其名所示，应指诞生古早，距今文化流行有一定时间差，因此可能与主流的观众体感、心智产生偏差。
陈年IP，虽未必处处不如人，但在一个信息时代，套路的传播难以溯源，梗文化业已被融梗宽恕无罪，他们的宿命就是可能被冠之以“老土”。
比如像《安乐传》这样的女强设定，或许五年前还很新奇，但如今的观众只觉得平平无奇。
陈年IP的囤积，是大IP时代的后遗症。最近刚上的《莲花楼》，是欢瑞2016年借壳上市时储备的27个IP之一，如今七年过去才见声响，还要算上版权延期的各种操作，可谓是漫漫开发路。不仅如此，根据公开报道，欢瑞今年4月还举行了新的IP战略发布会，号称要构建百年IP。
“其实现在这些平台手里，包括大的影视公司手里还是囤了很多很多的IP。像这些我认识的大公司可能手里都有上百个IP，那这些 IP不开发出来对公司来讲就是损失，所以我觉得没有消化完，还有公司不断在买进。”
知名IP改编编剧何立告诉小鱼，市面上陈年IP的流行一大原因就是清库存。在疫情和清朗行动之前，基本上业内大公司都手握大量IP，如今的市场正是他们释放这波库存的大好时机。
潜水鱼根据公开资料整理
而在这波库存之中，一些热门作者IP中的非代表作就成了重灾区。
“比如说九鹭或者白鹭成双或者九夜茴，不一定每本书都好看，可能是有一两本好看，联动其他小说都被称作IP，但真的并不好改！国产剧的古偶剧真的其实很下沉。”另一位影视公司策划负责人小丁也对小鱼表达了类似观点，他觉得对行业来说，其实清库存未必是一件坏事。
都懂的这三年，让影视行业元气大伤，自是需要恢复时间。然而，行业清库存，观众就要被迫观赏陈年老酸菜吗？编剧就要被迫成为酸菜的腌制工吗？
难怪有人说，安陵容不是一类人，而是一种处境。在这种处境里，观众和编剧都没得选，只能你来我往地飞刀片。
面对小鱼的感叹，小丁说，“这就是现代观众给所谓的市场IP爆款规律化的终极态度，这个真的是当代编剧的困境。”
市场不相信原创吗？
一个显而易见的迷思是，今年的白玉兰备受大众关注，几部原创剧本也口碑市场齐得。国剧标杆奖项在此，怎么市场还是在为IP买单？倘若市场不对大IP买单，陈年IP岂会继续出现？
“奖项是锦上添花的事情。且不说所有的奖项都还有很多的因素在里边，它不可能成为主导，没有人会专门去为白玉兰去做一部戏。不会说我做这部戏就是为了得白玉兰，有一个市场的影响力，这才是我觉得是大家可能比较公认的。”何立说。
以今年上半年的佳作《漫长的季节》为例，从体感上，似乎大家都认为这部剧爆了。但根据云合发布的H1剧集榜单，《漫长的季节》甚至没有进入集均7天有效播放霸屏榜（V7），仅在集均30天有效播放榜单（V30）中排名11。
而可以作为参照的是豆瓣仅有5.6分的《长月烬明》，在V7、V30、会员有效播放榜里都没有掉出前三。
图源云合数据
这自然是因为生意逻辑：白玉兰不管发钱，所以再高的荣誉也主导不了市场。
在何立看来，除了商业因素，还有一个原创力的问题，“今天国内不要说多了，有 100 个优秀的原创编剧，每年至少产出一部优秀的原创作品，那我觉得肯定能把 IP 这个东西顶回去，这个市场比例不会是这样的。”
原创，相比本已存在的IP，最大的挑战是形成共识，即便是成熟编剧，也很难一上来就让各方达成项目共识。这是原创步履维艰的很大原因。
编剧原创力的薄弱，和整个市场生态相关。在小鱼和多位编剧的探讨中，他们都表示，由于IP本身具有的市场价值更高、风险更低，公司和平台都更倾向于让编剧做改编，长此以往，真正会做原创的编剧只会越来越少。
“我们很多创作现在都是验证主义，只要被验证了它就是合理的，它就是成功的。这个就变成了一个悖论，但我始终觉得搞创作还是要有一点创新或者引领的。”
曾经有过平台方找到何立，列出一些IP清单让他改编，虽然他更喜欢原创，也有一些在脑袋里跑了许久的点子，但在平台面前，他也没得选。
另一位编剧向免则对小鱼给出了一个“血缘论”：网文IP和现在的剧集本就是同文同种，也许原创才是“外来者”。
“当IP这个词出现的时候，其实这个事情已经被打通了。影视剧对于选择故事改编的时候来源就是这些网络小说，或者说创作者本人，他们为了迎合市场，在创作这些东西的时候，和我们做这些影视IP改编剧的方向也非常非常的接近。”
不过，向免察觉到的一个趋势是，严肃文学正在悄然进入影视改编领域。
《人世间》《乔家的儿女》都是传统文学作品，改编之后口碑市场也皆是不错。而在平台们2023的最新片单里，也可见严肃文学的身影：爱奇艺的最新片单里有梁晓声的《父父子子》，贾平凹的《高兴》，张忌的《南货店》。腾讯视频则选择继续改编亦舒《玫瑰的故事》。
向免认为，纯文学的进入，会渐渐地覆盖掉一部分IP生意，产生好的变化。
“你觉得什么是陈年，什么是经典？”
在讨论中，小丁对小鱼提到了一部七年前的网文作品《将门毒后》。
这部重生文，从套路来说并不新奇：女主前世被辜负，重生之后选择了看起来桀骜不驯的男主，另起江山。但正是这样一本并不新潮的网文，它的改编每年都会被拿出来讨论一次。
小丁认为，这本小说最大的优点是男女主的人设：女主无比清醒，从不在选择面前性缘脑；男主把她当成一个独立个体来对待，而不是霸总式娇宠。这种感情观，正是使得这个半陈年IP仍然历久弥新的关键。
“爱情无论哪种模样都有可能be，不是在于我有多特别或者你有多爱我，而是这条爱情路上，我们得保持自我，在各种突发事件和情况中的彼此绝不牺牲和经营。这个点很打动我，是在悬浮的爱情中和重生的爽中加入了现实的东西。”
的确，尽管今天我们在讨论陈年IP，但时间也不会是它唯一的筛子。
前不久播出的《偷偷藏不住》，因为恋童、月经羞耻等话题备受争议，而这样一部作品，是2020年的出版物，怎么也贴不上陈年的边儿。
或许，我们真正嫌弃的，是某些陈年IP背后那套换汤不换药，坚决不进步的价值观。
（本文中采访对象皆为化名）
参考资料：
1.IP贬值年：大IP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没落的？（犀牛娱乐）
2.大IP影视剧多遭差评 高价囤积的IP变成烫手山芋（北京日报）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潜水鱼X（ID：qianshuiyuhere），作者：研究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