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烟生意不仅在国内风生水起,还做成了全球生意。


每一个福建小县城,都有一群狠人。

莆田假鞋、安溪茶叶、沙县小吃甚至男科医院……福建制造总能突破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

最狠的“制造”还得在莆田旁边一个人口不到50万的小县城,云霄,近乎全员“法外狂徒”。当地老百姓有九成从事着假烟生产、销售的偏门生意,上至八十老头下至八岁小孩都能熟练掌握制烟手艺。

云霄县制假最鼎盛在1997年前后,全县年产假烟250万条以上,其中80%假冒云南各种香烟品牌。当时正逢云南烟业大佬褚时健正因贪污受贿的间隙,云霄假烟趁机输入云南市场,一度“导致云南烟业衰退”。

云霄产的烟不仅把控了中国95%的假烟份额,还把生意垄断到了美国,使得美国税收受损,FBI亲自打假几次也没能灭其根本。

一年输出4000亿支假烟,“云霄烟是游走于19家中烟公司之外的第20家中烟。”



 

01魔幻造假村

云霄县的造烟历史相当长,最早在清朝时期,就开始经营手工制作烟。

解放前,云霄就已经有七个较大的卷烟厂,从业人数达到上千人,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手工卷烟机,是福建当时有名的产烟基地。

建国后,为契合地方产业情况、发展地方经济,国家特批云霄成立国营卷烟厂,承担着国家早期生产烟草的重任。

全民制烟,带动了整个云霄地区的经济发展,云霄卷烟厂亦顺势跻身全国工业500强。

其年产烟量约700箱,所生产的“云福牌”香烟,被评为福建省档次最高的烧烤型香烟。

制烟不仅促进了当地就业,提高居民的生活水平,也为上面产生十分可观的税收。

按理说支柱经济不会轻易落寞,但由于烟草行业进入改革期,作为当地奶牛企业云宵卷烟厂还是被迫解散。

随着小卷烟厂被陆续取缔,全民制烟变成了全民失业。

在失去生活的保障之后,有技术、有门路的旧卷烟厂工人或为了生计、或为了牟利开始蠢蠢欲动、铤而走险,最终走上了造假烟的道路。



碗没了但饭还要吃,厂子虽然关了,但数代人的造烟历史,云霄人拥有炉火纯青的造烟技术和销售渠道,不可能放弃赖以为生的产业。

1992年,云霄云陵镇下坂村的几户农民吃了这个螃蟹,买回了一台“新中华”卷烟机,开始生产假烟,随着开始了全民制假的剽悍历史。

当时我国消费能力普遍不高,对烟的品质还没有过多要求,便宜能抽就是好烟。云霄的假烟因为略掉了税钱,价格低还货量足,很快渗透全国各地。

早期的假烟,是把高价烟的烟嘴放在劣质烟上,以次充好,但很难骗过老烟民的嘴。经济上升,需求上升,云霄假烟畅销之时然有利润,但也不是暴利,劣质烟卖不长久。

新方法是换包装。

先从市场上买好烟回来,自己做上精美的包装后,对外声称“限量版”的香烟,以高价出售。

以大重九香烟为例,当时每条市场价大概是800元,被云霄村民们换了包装后售价抬到3000元。

他们没有生产一支香烟,却多出了2000多元的利润,财富密码找到了。

后来云霄人集体筹资买回来了正品烟的生产线,从此又开始了“鸟枪换大炮”的暴利造烟。

上个世纪的一套生产线大概价值16万元,算是天价,但这笔钱两个月就能赚回来了。

云霄县下坂村作为假烟的重要据点之一,曾出现全民包烟、全民致富的盛况。

下到学龄儿童,上到耄耋老人,甚至在赶工期之时,当地学校还会提早放学,以便学生回家包烟,魔幻至极。





曾作为穷乡僻壤之地的云霄,竟然在2007年到2010年四年间连续举办大型拼盘演唱会四场,个人演唱会(费翔)一场,侧面反应出当时云霄人生活水平之高。

有了正品生产线,系统化、机械化、升级版大规模假烟从云霄流往四处。

造假不怕会模仿的,就怕会创新的。

云霄的假产品不仅抢了正规烟草公司的生意,还倒逼正规军模仿其产品。

香烟被拆开后极容易受潮,影响口感,于是云霄村民给每根香烟都套上了保护膜。这样无论放多久,香烟能尽量保持最初、最好的口感。

除此之外,云霄假烟还特意在烟盒上标注“领导特供、专家品鉴、珍品、限量款”等字眼。满足了某些烟民或爱慕虚荣或送礼体面的心思,也提高了假烟的身价



▲云霄生产的玉溪

 

还自主设计出的蓝色玉溪烟,在市场上大卖,连正主,玉溪的工作人员看了都评价说非常漂亮。然后玉溪跟着推出了以蓝牡丹、蓝海草等图案作为装饰的“蓝色玉溪”,和云霄的花色一模一样。

云霄人还自行早出了“中华细烟”在,而后中华香烟在市场上跟进推出“细中华”。



根据当地烟草专卖局一位原副局长回忆,云霄家家都有和正规国有烟厂型号一样的香烟卷接机、锅炉、彩印机、轮式印刷机,而且烤烟丝、卷接、印刷、包装、各种辅料、运输等每道工序都有人负责。

这群“法外狂徒”经营出的超级规模的假烟生意,不仅在国内风生水起,还做成了全球生意。后来的云霄人民,基本垄断了欧美、非洲和中东的生意,其中的“万宝路”已经完全制霸了美国的烟草市场。

02搞乱美国税收

2005年,美国警察发现一起震惊美中的烟草走私案。来自中国福建省生产仿冒的万宝路、骆驼等品牌的假烟,被大批量出口到美国市场,其中的主角就是云霄县。



美国是全球第三大烟草消费市场,男性女性都抽烟,但绝大多数州都要收取高额的烟税。

举个纽约的栗子,其高档香烟税包括两部分,一个是4.35美元的普通税,另一个是1.5美元的特别税。

高昂的税收导致美国很多普通群众消费香烟没法随心所欲。

还是搞黑市交易的老哥们看到了商机,通过走私的方式从境外购得香烟,然后走私回美国再卖给消费者。由于云霄县生产的香烟,质量又好,价格也低,美国的烟草经销商更愿意进口他们的香烟。云霄县的假烟很受美国人的喜爱,销售量蹭蹭往上涨,甚至一度盖过正经烟。

云霄假烟有着一条完整的产业链,在全美烟草市场狂揽美金。

假烟的盛行不仅让美国出现巨额的税收流失,也让美国烟草贸易陷入部分资金外流的窘境,上升到了要FBI介入调查此事的严重程度。



同年,FBI特别发动了“皇家魔法”、“烟龙”等调查行动,苦寻多时才摸清,云霄的假烟是通过玩具箱等掩人耳目的货物中调运、走私而来,从而开始加紧查收各类假烟制品,一时间芝加哥、纽约、洛杉矶等地大量假烟被查收。

不过即便FBI雷厉风行,依旧没能从源头上掐掉云霄假烟对美国的大力输出。

因为其有着完整的产业链,云霄假烟跟FBI们玩了好久的游击战,斗了几年都处于不败之地,使得美国警方在摸排打击上困难重重。云霄假烟并不会从中国本土调运,而是会先将大批假烟率先送往菲律宾进行包装和分拣,而后打包好的货物则会运往中亚、新加坡、东南亚各国,最后分期、分散汇往美国,使得美国人无法捕获其源头。

烟龙计划当中,FBI警探曾找到了一位负责销售的假烟贩子克鲁索,但他们既不知道自己的供货人是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供货的地点。

云霄假烟的货物输送方法极为隐蔽,上家和下家之间的联络非常谨慎,都是单线联络,没法逆向摸排。

拿云霄大佬们没办法的美国警方,只能反而求助中国。

但中国也拿云霄县是个难题。

据统计,从1999年1月到2014年底,云霄县出动超22万人次,组织1156次大规模集中查处行动,都没能端掉云霄的假烟产业。

最初的云霄人还只在家里的灶台,猪圈里藏假烟,经常被执法人员一锅端。

但在地方地频繁打击下,制假者也变聪明了,越躲越远,从房屋周围,躲向较远的果园,一直转移到深山老林,在山里挖地洞。其村落内有着大量的迷宫地道,就是负责于隐藏造价设备和原材料还有人员躲藏,利用这些手段,云霄人和警方也打了好多年的“地道战”。





后来甚至还在抽水马桶下打洞,或者将家里的屋子隔出来,利用液压技术,遥控移动整面墙壁,升降地面。

一整个现实谍战片。

随着国家打击力度的不断加大,家里再怎么武装也难以逃避搜寻,于是,云霄人将窝点再次转移,搬到了卡车上,游击作战。

四川订购了10箱(250条为一箱)芙蓉王,云霄的制烟贩子从接到订单便开始操作,先准备好所需原料,开一辆8轮大货车,出了云霄县便一边赶路一边造假,到了目的地直接交货。所以直接去村里查货,是查不到的,因为压根不在村里制货了。而且这辆制假车还不是单车上路的,有村内的同行车队掩护,如果先导车发现了前方有执法检查,后面的造假车便顺势停下,等稽查者撤了再通过,流动性极强。



不过法外狂徒的落网都是迟早的事情,真正的制裁总会来。

2020年烟草行业上交税利1.2万亿元,占据国内整体税收总额的十五分之一,相当于几十个阿里巴巴的纳税总额,比工农中建四大国有银行缴税之和还要多。

所以云霄假烟的猖獗势必会对宏观经济产生一定的影响,从而影响到国家和社会的稳定,是无论如何都要被端掉的。

围追堵截二十年,云霄的魔幻造假历史才暂告一段落。

打完假烟之后,云霄当地也开始积极建设本地经济,为老百姓提供更多正向产业的就业和创业机会。

03转型种枇杷

如今云霄当地浓浓的假烟味已经散去,土壤上种植的多是枇杷、茶叶等经济农作物。

乌山巍峨雄奇,穿越云霄县而过。乌山脚下,山高林密、雨量充沛,拥有大量的富硒土壤,十分适合种植枇杷。

作为我国著名的“枇杷之乡”,云霄县枇杷种植面积达8万亩,年产量5.5万吨,年产值超过7亿元。当地打造出的闽南地区知名棪树枇杷生态观光园,年均接待游客量超50万人次,枇杷全产业链产值超20亿元,“枇杷经济”重新成为云霄县乡村振兴的支柱产业。



但枇杷也不是一开始就好卖的。

枇杷滞销的时候,8毛钱一斤都没人要。云霄县地处偏僻山区,以往交通不便,村民又局限于传统的销售模式,等着别人上门收购,果子滞销时只能烂在园子里,非常可惜。

直到2019年,转做枇杷生意的云霄商人开始接触电商直播带货,带领村里的年轻人帮助村民销售枇杷等农产品,云霄的枇杷产业才开始了质变。

“触电”之后,云霄县下的棪树村,短短一个多月,枇杷线上销售营业额达300万元。

自此,云霄村民都开始培育挖掘本土农村电商新生力量,让他们走进田间地头直播,制作有关枇杷采收的短视频发布到社交平台,主动为群众找销路。

如今仅是棪树村一个村里,已经有20多名“农民主播”,并进驻了多家电商企业。

要想提高枇杷的身价,还必须要实现全产业链的发展。

云霄县不断完善枇杷加工体系,推进初加工、精深加工和综合利用协调发展,推动枇杷叶、花、果多元化开发,推出枇杷花茶、枇杷罐头、枇杷糕点、枇杷酒等多个加工系列产品,推进枇杷多元化开发、多层次利用、多环节增值。



“枇杷的花和叶具有食用和药用价值,能做枇杷花茶和枇杷膏,我们通过引进加工企业,将枇杷综合利用,带动农户致富增收。”云霄县农业农村局热作站站长陈天佑介绍,棪树村共种植枇杷1500多亩,年产枇杷约150万公斤,通过不断拓展产业链条,去年该村的枇杷全产业链产值达到2100万元,人均收入2万多元。

在云霄县乡村,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一口用来熬制枇杷膏的大锅和炉灶。每到枇杷成熟季,每个摊贩不仅卖鲜果,还有成罐的枇杷糖水以及成袋的枇杷花茶。

清洗枇杷、剥皮去籽、下锅、烧火……一到晚上,云霄县的村民们就忙着熬制枇杷膏。当满满一锅晶莹剔透的枇杷膏即将出炉时,村民们便拿起手机,拍好视频,发往朋友圈吆喝,不过多久就收到接连不断的订单。

加工后的枇杷膏,一罐是价格是25元,远超当初八毛一斤的鲜果价格。

每到枇杷成熟期,不仅产品脱销,还有一波接一波的游客不断涌入云霄县乡村,体验枇杷采摘、品尝地道农家美食、批发枇杷鲜果回家乡等,都为云霄县增值了不菲的收入。



依托云霄枇杷的品牌效应,棪树村还吸聚了可观的流量,成功搞起了乡村旅游。

云霄县香甜的枇杷代替假烟重新走出了大山,名扬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