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草的“黄金时代”过去了?

几乎每个冬天,东北都要被文艺复兴一次。

 

前年是《漠河舞厅》,去年是黄桃罐头,今年则是出圈的早市,“南方小土豆”前赴后继,东北三省迎来了“泼天的富贵”,开创了2024地方招商引资新局面。

 

随着东北越来越被看到,关于东北的风土人情也被扒了个底朝天。都说“东北有三宝,人参、貂皮、乌拉草”,号称东北人手一件的貂皮大衣,吸引了网友们的注意,东北老姨们身上油光水滑的棕貂儿,端的是富态十足,与“雪地洗貂”这一操作形成的反差感又让人忍俊不禁。               

 

作为身份的象征,皮草服饰曾风靡全国。不过,皮草又被誉为“软黄金”,价格十分高昂,就算一件普通皮草价格也要近万元,好一些的皮草价格更是达到50000元以上,即便如此,消费者依然趋之若鹜,毕竟谁不想“人前显贵”。



▲貂对于东北人来说是种信仰 图/《奇葩说》

 

正因如此,我国的皮草市场也是“财大气粗”,规模一度接近3000亿,跻身为全球最重要的皮草服装生产基地和零售市场之一。

 

然而,盛极而衰的命运,皮草行业也未能幸免。在企查查上,纵观近十年我国皮草相关企业的发展,年度注册增速自2013年达到峰值(34%)后,便开始逐年下降,截至目前,我国超52%的皮草相关企业已经注销或吊销。

 

不但如此,中国皮草产量也处于下行周期。据《中国水貂、狐、貉取皮数量统计报告(2019)》显示,2019年,国内水貂取皮数量为1169万张,同比下降43.61%,狐狸取皮数量为1443万张,同比下降17.02%。



▲图/中国皮革协会

 

仿佛一夕之间,饱受热捧的皮草就成了“烫手山芋”。犹如过山车式的大起大落,让人忍不住发出疑问:“难道皮草行业已死?”

01皮草的“黄金时代”

造就无数财富神话

作为存在最久的人类服饰,皮草的历史和人类文明史一样长。

 

早在远古的狩猎时代,男人们在猎杀了老虎、豹子、熊等大型动物后,就会将其皮毛剥下,作为御寒之用;3000多年前的商朝末期,人们会通过硝熟动物的毛皮,“集腋成裘”来制作成一件华丽的狐裘大衣。

 

渐渐地,皮草便成了身份和权利的象征。据明代嘉靖年间编修的《海宁县志》记载,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官府管辖的手工业原额人匠中有熟皮匠3名、双线匠73名,岁贡皮制羊皮500张、杂色毛皮855张,由此可见,毛皮这一产业此时已颇成气候。



▲古装剧中随处可见的皮草元素

 

到旧上海时期,一些犹太人开设起了皮毛店,根据气温,不少犹太商人选择在冬季卖毛皮,到了夏天卖草席,为了省事,就把店名改成了“皮草店”。

 

在犹太皮草店打工的学徒有样学样,也纷纷将店铺叫做“皮草店”,之后干脆约定俗成把专卖毛皮衣的店都叫做皮草公司,“皮草”一词也就延续至今。在被注入各种时尚元素后,皮草又成了“潮流”的象征。



▲戴安娜王妃在20世纪80年代的白色貂皮大衣

 

趁着改革开放的东风,中国皮草行业迎来“黄金期”。1990年代初,彼时的皮草生意主要以贴牌为主,销往海外,随着在东北街头上,穿着貂皮的白俄女性越来越多,“买貂”又演变成了东北女人的“心头好”,东北成为“火车头”后,皮草生意开始在全国遍地开花。

 

火种一旦播下,很快便成燎原之势。河北省沧州市的肃宁县的“尚村毛皮市场”,成为全国最大的生皮毛皮市场,毛皮品种有蓝狐、银狐、白狐、水貂、乌苏里貉皮、濑兔皮等;河北省保定地区蠡县留史镇的皮毛市场,更是亚洲最大的原料皮集散地,被称为“天下毛皮第一都”,其毛皮革产业鼎盛时占据国内市场的30%,占据全球市场的12%。



▲肃宁国际毛皮交易中心

 

除此之外,还有河北枣强县的“大营毛皮市场”、河北辛集市的皮毛市场、浙江桐乡崇福镇的“崇福毛皮市场”、北京大红门市场和雅宝路裘皮市场。七大皮草市场分工不同,却彼此关联,比如东北蓝狐由东北养殖企业聚集到尚村毛皮市场,然后销往留史,再辐射到辛集、崇福等市场。

 

大名鼎鼎的“海宁皮革城”,也是在这种大环境下崛起。作为全国最大的皮草集散地,海宁皮革城从进货、设计、加工到成衣销售一条龙,在2012年、2013年营收达到22.61亿元、29.33亿元,净利润分别为7.24亿元和10.51亿元,造就了数不清的百万、千万富翁,海宁这座城市也从默默无闻变得风光无限。



 

然而,没有一个行业能永远走在高速行进的路上,“变天”来得让人猝不及防。

 

02内忧外患陡转直下

数千家企业“消失”

当蓝海变红海的那一刻起,皮草行业的式微就已埋下了伏笔。

 

皮草行业的产业链主要包括毛皮(特种)动物养殖、鞣制、染色、加工、皮草服饰设计、制造和营销。产业链的上游为毛皮动物养殖业,中游则是毛皮加工行业,下游为毛皮制品销售(内外销)和终端消费者,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

 

很长时间以来,中国既是世界上最大的皮草出口国,也是最大的消费国之一,人人都以拥有一件皮草为荣。2009年~2013年,在供不应求的市场刺激下,皮草行业形势一片大好,狐狸皮、貂皮、貉子皮等价格上涨,大量农户跟风养殖,导致皮草商库存严重积压,当卖方市场转变为买方市场后,各类毛皮的价格直线下降。



 

这些影响,在各类毛皮交易市场表现得尤为明显。在《每日经济新闻》的调研采访中,有商人表示:“2012年是皮草价格最高的一年,貉子皮卖到1500元/张,但好景不长,到了2013年,好点的皮子每张只有300多元,最惨淡的要数2015年~2016年,高品质的貉子皮收购价只有200元/张,身边亏了百万以上的同行比比皆是。”

 

皮草商贩尚且如此,源头的养殖户处境则更为艰难。有养殖户坦言:“2012年的水貂皮价格高的让人眼红,没想到好景不长,价格一路下跌,一直水貂从出生到取皮,光饲料成本就在70元左右,再加上其他成本和死亡损耗。什么盼头都没了。”

 

更雪上加霜的是,皮草行业在各类媒体新闻的宣传下,变成了一门“残忍”、“血腥”的生意。在一些纪录片中,动物们在剥皮的过程中拼命痛苦挣扎着,很快,皮毛厂一旁就堆起了一个篮球场那么大的尸体山,画面触目惊心。



 

尽管中国皮革协会毛皮专业委员会面向全球发表声明,直指“活剥动物皮”的报道是以点带面、以偏概全,真实的养殖情况并非如此,但依然收效甚微。被触动的消费者并不买账,当曾经的必需品变成了“避免品”,贵价皮草也就沦为了“草价”。

 

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据《中国皮草行业前瞻与投资规划分析报告》显示,中国皮草行业利润总额在2015年达到峰值83.57亿元后,随后开始波动,2018年利润总额下降至69.96亿元,颓势难挽。

 

皮草产业链上游和中游的困境,又反映到了行业公司的身上。自2016年起,倒闭的皮毛、皮草业务公司占比迅速增大,到2019年,就有3494家公司消亡,即便是国内唯一的毛皮上市企业华斯股份,近几年来也遭遇收入增速下滑、整体运营承压的窘境。

 

新冠疫情的爆发,又给了整个皮草行业重重一击,内销本就不景气,外销的路也被堵上了,昔日热闹的皮草批发市场门可罗雀,说不出的萧瑟。



▲今非昔比

 

风雨飘摇中,关于“皮草行业要凉凉了”的言论甚嚣尘上。

 

03在争议中进退两难

未来又该何去何从

被扣上“杀生”的帽子,对于皮草行业来说,其实并不客观。

 

且不说皮草的发展史悠久绵长,养殖行业对于普通的农户来说,只是一种谋生、致富的手段,并不存在蓄意“虐杀”。算上上游的饲料、疫苗、笼具等配套行业,毛皮动物养殖行业约有500万名从业者,既支撑着当地经济增长,也促进了就业和脱贫。



 

从另一方面来说,农户养殖的目的就是获得高质量的毛皮,动物活体剥皮不仅会伤人,也会损害产品本身的价值,和一些“有心”的视频里所呈现的,是完全矛盾的。

 

实际上,早在2005年和2007年,国家林业局就分别发布了《毛皮野生动物(兽类)驯养繁殖利用技术管理暂行规定》和《中国毛皮动物繁育利用及管理白皮书》,已经有了规范剥皮的操作。

 

按照2016年6月中国皮革协会发布的《貂、狐、貉繁育利用规范》,在貂取皮加工时,应采用“窒息法”“药物法”,狐、貉采用“电击法”,动物并不会经历太多痛苦。除此之外,《规范》还要求剥皮应在貂、狐、貉死亡30分钟后进行,严禁在其尚未彻底死亡的情况下剥皮。

 

行业引领带来的改变是看得见的,如今国内的养殖场已呈现规模化发展,动物福利也与国际接轨。2017年,南方周末记者对河北肃宁县尚村毛皮市场进行了实地采访,200只貂在被灌入“一氧化碳”后,于5分钟内被“安乐死”,经过严格的称重、分类和检查后,才会进入最后的程序,整个过程平静而熟练。



▲图/南方周末

 

最重要的是,养殖皮草动物和其他畜牧业一样,也是参与到生态循环中的一种行为。动物饲料来自人类食品生产的剩余副产品;而动物粪便和尸体只要处理得当,也可以变成农业生产的废料。在新西兰,政府甚至鼓励人们购买负鼠皮草,因为这种繁殖强大的物种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本地物种的生存环境。

 

在人道与消费的拉锯战里,皮草行业的处境在天平两端来回拉扯。支持的声音认为,“在一个吃肉、穿皮鞋,甚至用皮包的世界,关于皮草的讨论显得多余”,反对的声音则认为,“把动物用毒气毒死、电击的手段依然残酷”。

 

而当环保皮草大行其道,动物皮草日渐萎靡时,被揭示的真相却是,以石油化学材料制作而成的人造皮草根本不环保,在填埋的过程中,需要几百万年才能降解,并且会对土壤和地下水造成污染,相比之下,动物皮草只需要几年便可生物降解。

 

为了顺应年轻人的时尚喜好,如今的皮草服饰也已经由全毛皮大衣转向毛皮衬里单品和配饰,从之前的“奢侈品”转为普通消费者买得起的产品。



 

无论争议几何,不可否认的是,时至今日,皮草仍有其独特的地位和市场价值。消费者有选择购买与否的权利,动物保护主义组织也有主张自己观点的权利,但不应该强加观点甚至使用偏激行为,变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理由。

 

话说到这里,正读着这篇文章的你,对于皮草行业又是什么样的态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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