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这几年很多国际企业从中国搬到越南而导致的“产业链转移焦虑”吗?

可现在焦虑的从中国人,变成了搬家的企业了。

今年入夏以来,越南开始持续高温,5月份最高气温达44.1℃,此后一直“高烧不退”,一直处于40度以上。



极端高温之下,越南用电猛增,结果越南电网一下子崩了,越南北部工业区被迫分区停电,三星、鸿海、松下、立讯精密、瑞声科技、歌尔声学、松下等数十家企业被迫停产,还有1.1万家企业限时停产。



停电停产的损失其实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损失订单,你无法按时交货,以后谁还把订单给你?

对此,越南紧急向中国求救,目前中越已经正式签署了110千伏深沟至芒街联网工程购售电协议,开始向越南输电。

那么,越南好好的,怎么突然电荒了?中国又为什么要救越南?



对于越南停电的问题,在网上也有一种声音“这是越南崛起的标志,说明越南订单多得干不完,超过电力供应上限了!”

事实是如此么?我们可以看看数据。

今年第一季度,越南外贸总额突破1542.7亿美元,同比下降13.3%。

进出口数据来看,1季度,越南累计出口791.7亿美元,同比下降11.9%,其中纺织品和鞋类订单下降了70%-80%,智能手机出口额下降15%,电子产品出货量下降了19%。同期,越南累计进口751亿美元,同比下降14.7%。

四五月份这种下降的势头丝毫不见好转,5月份,越南出口同比下跌5.9%,为连续第四个月下降。



现在我们都知道世界经济下行,欧美需求萎缩,那么依赖欧美市场的越南自然也首当其冲,越南企业订单量骤减,减产、停产非常普遍,仅仅为耐克代工的越南宝元鞋厂就被迫裁员6000人。

在这种形势下,怎么会发生“订单爆满”导致电荒的情况发生?

那么真实情况是如何呢?

简单来说,越南有想成为世界工厂的梦,但没成为世界工厂的命。

越南吸引制造业,主要是因为越南人口结构年轻,人力成本低,一个月工资只要1500-2000块钱,所以是劳动密集型产业最佳的迁移之地。



但问题是,搞劳动密集型产业光看人力成本低不行啊,你还要有能承接产业的基础设施啊!

以供电为例,2021年越南的发电量是2449亿千瓦时,可是我们看看越南隔壁的云南发电量,2022年达到了3770.23亿千瓦时,基本上是越南的1.5倍。

云南可是个旅游省份啊,旅游业占gdp比重50.28%!越南号称新世界工厂,但发电量却连隔壁的一个旅游省都不如?足可见越南发电能力的拉胯。



▲越南快乐扇

而越南缺电的原因,和越南自身的条件限制有关。

越南地形狭长,这种地形好处是海岸线长、港口多,坏处就是没有什么贯穿南北的河流,境内就两条大河,北边的红河和南边的湄公河,但这两条河岸太过平坦,几乎没有峡谷可以用来修建水电站,所以越南的水电站绝大部分都在一些小河流和支流上,发电能力有限。



而且,因为越南的热带季风气候,导致越南水电站受气候影响很大,简单来说就是雨多了,发电就多,雨少了,发电就少。今年的高温天气导致越南很多河流干涸,越南的水电发电量直接被砍掉了四分之三,难怪缺电了。

那用火电行不行呢?也不行。

越南国内煤炭储量其实不小,鸿基煤矿是世界级的优质煤矿,但因为越南的开采能力有限,每年只能开采不到5000万吨,而每年越南的需求量在8000万到1亿吨左右,所以越南每年都要进口大批煤炭。

2022年,越南进口各类煤炭3190万吨,与2021年相比,数量下降12%,但因为俄乌战争带来的能源价格上涨,买煤的花费却增长了60%。



多花点钱倒是也没啥,关键是越南发电技术落后,煤炭耗费了不少,发的电却没多多少。

而且电力行业是需要系统性规划的行业,越南虽然也知道要发展制造业,却没有对电力行业进行系统性的规划发展。

所以自从越南开始承接制造业转移后,虽然GDP连年飞涨,进出口连年飞涨,但发电量的增速一直没跟上,导致每年夏天都要经历一次“电荒”。



其实越南的这种情况,和中国刚刚改革开放的时候很像,只不过中越走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说起停电,现在的90后可能没啥感觉,但是随便问问80后,有几个小时候没经历过停电的?

为啥停电?就是因为那个年代中国电能供应不足,有限的电能要优先供应好不容易拉来的外资工厂。

那么为啥不提高发电量呢?谈何容易。

改革开放初期,中国的发电厂技术绝大部分来自于苏联6-50MW机组,少部分来自捷克斯洛伐克的6MW和12MW火电机组,苏联的火电机组装机容量大,但技术落后,谈不上多经济,能用就行,导致中国的发电厂长期陷入高能耗,高污染,低产出的局面。



但是,如果继续维持这种低水平的发电机组,度电成本下不去,那么制造出的产品又如何通过降低成本来获得竞争力?

所以从改革开放开始,中国就开始探索引进当时的先进机组,也就是亚临界机组。

我们所熟悉的火力发电,是利用煤炭等燃料在锅炉内燃烧,将水加热成高温高压的水蒸气,推动汽轮机高速旋转,再带动发电机发电。

按热力学原理,水蒸气的压强和温度越高,发电效率就越高。1个标准大气压下,水从液态变为气态的沸点是100℃,想要提高水蒸气温度,就要增大压强以提高沸点温度。在22.115兆帕压强、374.15℃温度下,水蒸气密度与液态水一样,到达临界状态。



低于临界值的水蒸气发电,叫做亚临界机组,用超临界状态的水蒸气来发电,叫做超临界发电技术,更高的叫超超临界技术。

这种高温高压状态下的发电方式可以充分利用燃料的热能,不仅提高了燃料的利用效率,单位煤炭发的电也更多,而且排放更少。

1980年中美蜜月时,美国西屋和燃烧工程公司将亚临界压力的30万KW、60万KW的火电机组技术成套卖给了中国。

为了吃透亚临界技术,中国集中300多家企业联合研究,终于在1985年和1987年制造出了30万KW、60万KW机组。



然而,这些机组只能让中国发电技术不那么落后,要想攀登火电皇冠上的明珠,就必须搞定搞定热效率更高的超临界和超超临界机组。

可是,当时全世界只有德国、丹麦、日本等五个电厂有超临界机组,而这些技术都是不外传的。

2001年,中国加入WTO,订单急剧增加,电能需求已经成为制约中国能否吃到WTO红利的重要因素了!电力扩张迫在眉睫,这个时候,中国做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

跳过超临界、正式立项超超临界燃煤发电项目!

这个项目当时争议很大,但是在国家意志面前,所有专家和参与研发部门都只能朝着这个目标努力,最终,在中国华能、哈尔滨锅炉厂、上海汽轮机等23家单位的努力下,中国研发100万KW的超超临界机组获得成功!



发展到现在,中国的超超临界发电机组已经占到了全球的半壁江山,技术全世界领先,上海外高桥第三发电厂是世界顶级火力发电厂,发1度电只需274克煤!

目前,中国下一代超超临界机组正在研发,煤耗有望降到246克/千瓦时甚至更低。



中国的能源资源状态是“多煤、少油、缺气”,目前主要的发电方式依旧是火电,占比达到60%,所以只有火电机组站住脚了,中国才能在大力发展新能源的同时,以高效率的燃煤机组作为保底,成为中国经济发展的坚实基础。



那么越南从中国引进超超临界燃煤机组行不行呢?

不好意思,晚了!

2020年9月21日,中国在联合国大会上承诺:不再新建境外煤电项目!

看到没?中国不向外输出煤电了!不管先进的超超临界,还是落后的亚临界,都不输出了!

中国为啥要这么做?原因很简单,因为欧美一直在道德制高点上整天拿碳排放来指责中国啊!中国好不容易在外国承包点煤电项目赚点钱,就被西方媒体追着骂,甚至还动用政治力量进行干涉,结果钱没赚到多少,还惹得一身骚。



所以,干脆不建了!

有意思的是,停止境外煤电项目,是发达国家的一次默契的集体行动。从2013年起,世界银行、亚洲开发银行、亚投行陆续宣布不再支持煤电项目。七国集团(G7)已经要求二十国集团(G20)国家和其他主要国家尽快做出承诺,停止对煤电项目融资服务。目前韩国和日本两大主要境外煤电投资国已经宣布停止。

但是这样一来,越南可要哭了,我发展工业要用电咋办啊!

要知道,虽然现在全世界都在推广风电和光伏,但是都面临能量来源时有时无的问题,而水电又是季节性的,供电不稳定。所以对越南来说,如果说日常的民用电,靠光伏、风电和水电能凑合用的话,那么工业用电,必须依靠煤电,只有煤电才能提供最稳定的电能输出。



所以全世界G20国家一起停止全球煤电输出,基本上就锁死了后发国家的工业化之路,他们的工业基础也基本上就停滞在了当下水平,也就没有国家能复制中国的工业奇迹了。

所以,越南想解决当下的难关,只有去求中国,拉根线过来给我输点电吧!这也就是广西向越南输电的背景。

有人说给了越南人电,越南的加工厂不就能复活了,更去抢中国制造业了?这不是卖国么?其实不能这么片面地看。

首先,输电是生意,是要赚钱的,在现在储能技术还不完善的时候,发出的电是很难储存的,所以每年广西和云南光弃电,都有几十亿度,有这抛弃的电能,换点小钱钱,拿来发展光伏不香么?



其次,越南的产业,其实仍然是中国产业的外溢效应,从中国进口半成品甚至成品,到越南加工一下贴个标,就变成了越南制造。因为中国掌握上游,所以越南出口的大部分利润,还是被中国赚去了,如果越南的制造业真正因为电力不足受损了,那么中国制造业同样受损,在当前外需不振、失业率升高的情况下,显然保持外贸稳定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第三,向越南输电有助于加深越南对中国的依赖。

我们可以看看芯片产业,当西方国家对中国芯片倾销的时候,中国芯片产业发展缓慢,但西方国家开始对中国卡脖子后,这种危机感倒逼中国芯片产业飞速发展。

同样的道理,如果中国也对越南落井下石,坚决不给电,那么越南一定会痛定思痛自筹资金从西方国家引进超临界技术,虽然不如中国的超超临界,但起码能解决有无的问题,时间长了反而会刺激越南大力发展自己的煤电产业。可是如果给越南输电,越南的紧迫性就不会那么强,时间久了就会习惯于这种能源依赖,就像欧洲依赖俄罗斯天然气一样。



一旦越南形成了对中国的这种依赖,不仅可以破解西方国家拉拢越南构建反华同盟的企图,而且还能让越南在国际事务上少给中国添乱,如果越南脑子不清醒,那么很简单,广西电网一个“设备检修”通知就能教越南做人。

所以,电这玩意虽然不起眼,却是整个国家发展的动能和命脉所在,相比越南,享受着充足电能的我们,应该感谢老一辈的高瞻远瞩,为我们今天的美好生活打下坚实的能源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