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现今社会正在通过媒体无时无刻地向人们灌输一种“美貌正确”，即，用一整套程式化的、刻板化的话术来定义何为美丽。这里面包含的潜台词就是：既然你也认可这种“相貌至上”的审美，为何不为此付诸行动呢？于是，各种美容、整形大行其道。


而面对一张张趋同的美丽面孔，本文作者自然是持批判态度的，但这些人造美貌的确会为她/他带来现实中的各种实惠和好处——这也是不争的事实。那种试图让孩子们不要太过在意自己相貌的教育，与既定的现实产生了明显的矛盾。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利维坦 （ID：liweitan2014），作者：Elise Hu，翻译：唐僧十八咒，校对：兔子的凌波微步，头图来自：《西西里的美丽传说》


与我三个上小学的女儿谈论美貌是很困难的。无论我多么坚持说外表并不重要，她们都不相信我。


大约一年前，我在安顿好9岁和6岁的女儿后，悄悄走在走廊上时，听到了年幼的女儿的对话。“妈妈说漂亮不重要，聪明才是最重要的。”她对姐姐说道。大女儿回答道：“她这么说只是因为她本来就漂亮。”


正如我在我的书《完美无暇：从韩国美容之都学到的外貌和文化课》（Flawless: Lessons in Looks and Culture From the K-Beauty Capital）中所述，那一刻让我停下了脚步。但我的孩子们对我的建议持怀疑态度是正确的。


一项又一项的研究证实了漂亮可以成为一种特权。


相貌出众的男性在职业生涯中赚取的钱更多。外貌出众的经济学学者在学术论文中被引用的次数更多[1]。多年来的研究显示[2]，外貌好的人被认为更健康、更聪明、更善于社交。我无法忽视这些本来就是优势的存在。


事实上，贝茨学院的性别和性取向研究教授丽贝卡·赫奇格（Rebecca Herzig）告诉我，试图让孩子们相信外貌不重要是“一种非常复杂的PUA”。我希望我的孩子们抵制虚荣的霸权：它的存在拒斥他人，使他们感到焦虑，并鼓励他们焚膏继晷。


但我也不想误传社会的运作方式。而这两者是矛盾的，我因此感到困惑。


我的女儿们有受到韩国文化的深刻影响，在我担任NPR首尔记者站站长期间，我们在韩国生活了近四年。我很快了解到，在韩国文化中，人们经常公开地对他人的外貌进行评判，因为外貌和品质之间的联系通常被认为是密不可分的。


在韩语中，这种态度被称为“외모지상주의”，意为“外貌至上”。护照的照相业务默认会修饰照片。父母们会奖励高中毕业生整容手术。我认为我的孩子们对美容医疗来说实在太小了，但在首尔，主妇们会问我当时3岁女儿的睫毛是否是假的。在我女儿们记忆中，最深刻的韩语短语是那些反复对她们说的话——“你好”、“谢谢”和“好漂亮”。


现在我和我的家人居住在美国，这里的流行文化有时会有意地忽视外貌优势，比如以所谓的“身体积极性”的陈词滥调去反驳它。但是外貌主义——基于外貌的歧视——也融入了美国的生活中。


尽管在表现上可能有所不同，但我所居住的太平洋两岸都推崇漂亮文化。与此同时，我们在屏幕上常见的对面容进行算法优化的现象——通过Instagram滤镜，甚至Zoom（一款线上会议软件）的“提高颜值”功能——这些都超越了国界。这让我回到了之前的困境：作为父母，我如何才能教育我的女儿不要过分重视外貌呢？


我的报道揭示了各种策略。例如，赞美年轻人的好奇心或想象力，而不是他们的外貌。帮助他们理解社交媒体上遇到的照片滤镜和人工智能效果，向他们展示具有多样性的身体艺术以及其他媒体作品。但大多数专家都回到了一个笼统的育儿建议：对自己的外貌不要太过在意。


这一点对我来说触动很深。从我最早的记忆开始，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称呼我母亲为“美女”。她从未鼓励我节食，但她在厨房里放了一个浴室秤，表面上是为了方便，但实际上我看到她每天都在称体重。我在她从未明确告诉我的情况下，潜移默化地感受到她认为苗条是美丽的。


林赛·凯特（Lindsay Kite）是非营利组织“重塑美丽”的联席总监，该组织推广身体形象的适应能力，她记得母亲经常节食，却坚持认为她和她的双胞胎姐妹在任何体型下都是美丽的。


直面我自己潜意识中关于美的信念，意味着质疑我为什么会评判他人和自己的外貌（以及如何评价），我对“热门”外貌的偏见是什么，以及为什么我可能想要改变自己的外貌。


仅仅是意识到自己在样貌上的不安全感，就足以帮助我压抑住了这些行为或念头。现在，我很少在镜子前停留，拒绝了肉毒素注射的诱惑，我正在尽力接受我身体在中年时期的变化。我试图通过我所做的选择来教导他人。


为了试图打破外貌和价值之间看似棘手的联系，我还努力向我的孩子们树立两个榜样。其中一个是身体中立性（Body neutrality），强调身体能做什么，而不是它看起来如何[3]。另一个是由佛罗里达国际大学哲学副教授赛琳妮·拉博夫（Céline Leboeuf）构想的官能主义（Sensualism），专注于身体的感受。现在，当我和女儿们试穿衣服时，我已经不再立即关注样貌，而是询问她们是否可以轻松活动，穿着是否合身，皮肤对面料的感受。我的小女儿则自己体现了这些价值观，当我问她为什么不再穿一件看起来很可爱的连体裤时，她说：“我不想脱光衣服去上厕所。”


我大女儿现在已经10岁了，她一直嚷嚷着要刮腿毛。她看到她的朋友们乳房开始发育，她也嫉妒。她痴迷于使用年轻演员米莉·芭比·布朗的护肤和化妆品系列。我终于学会了回应她的焦虑，告诉她我也曾担心过我的腿（和其他身体部位），并分享我是如何克服这种焦虑的——但是，关键是，我仍在继续努力。我不断尝试通过我自己的选择来教育她们。孩子们应该知道，成年人和孩子一样，也能够改变和成长。


参考文献：

[1]direct.mit.edu/rest/article-abstract/97/1/14/58207/Facial-Attractiveness-and-Lifetime-Earnings?redirectedFrom=fulltext

[2]psycnet.apa.org/record/1992-19831-001

[3]www.washingtonpost.com/wellness/2022/02/25/body-neutrality-definition/


本文基于创作共享协议（BY-NC），由唐僧十八咒在利维坦发布。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利维坦 （ID：liweitan2014），作者：Elise Hu，翻译：唐僧十八咒，校对：兔子的凌波微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