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九行Travel(ID:jiuxing_neweekly),作者:卢修远,编辑:道喵叽,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云南,为什么没有“云B”车牌?


在每个省份的车牌序列中,字母B往往有着别样的意味:


它通常属于省会之外的另一座中心城市,比如“粤B”深圳、“鲁B”青岛、“辽B”大连、“浙B”宁波,自有区域发展另一极的傲气。


但在云南,“云B”却是一块已经消失的车牌,它本来属于一个逐渐被遗忘的名字——东川市。


老一辈云南人印象中的“云B”车牌,是属于历史记忆的遗物。作为行政区划的东川市,已经远去20多年,它早已变为“春城”昆明的一个区。


但作为“千年铜都”的东川,依然存在于云贵高原的腹地,除了那块“云B”车牌,这里的风俗、口音,这里的气候、物产,连同脚下那红土地,都不曾改变。


我们对于城市的认知,往往被区域划分和归属所左右。地图上的微调,的确总是能够改变一座城市的命运,但在更多时候,我们赖以辨别一片土地的最重要标识,是独属于这里的风物人文。


所以,如果能够暂时忘掉地名的分合,忘掉GDP的比拼,从昆明向北行驶160公里,当路旁的田野逐渐转成红色,我们就闯入了一个真切未变的东川。


天南铜都,究竟是什么身份?


东川,位于昆明最北端,与市中心之间有近200公里的距离。


对于出生在90年代之前的东川孩子来说,昆明这个名字同样有着别样的含义——它是云南的省城,是路程3个小时之外的繁华都市,也是与家乡行政等级齐平的城市。


而就在1998年的最后几天,当所有人都踮着脚眺望新世纪的时候,东川人率先等到了合并的消息。


在民间流行多年的“东川并入昆明”从传言变为现实,随着《关于撤销东川市设立昆明市东川区及将寻甸县划归昆明市管辖后有关问题的决定》的文件获批,作为地级市的东川彻底成为了历史。对于这一调整,当年的《南方周末》如此描述:


“东川这盘棋,活生生给下成了死棋。改革区划调整是针对东川最对症的一剂猛药。”


如今,24年过去了,当地人关于“地级市”的记忆越来越稀薄,只有街巷间的建筑还留存着零散的痕迹。“东川”,已经逐渐成为一个令外乡人感到陌生的名字,成为国人印象中“春城”的一个面目模糊的注脚。


东川的历史,与脚下的铜矿无法分隔。它是“天南铜都”,拥有几千年的制铜史,早在上古时期,就有“马踏露铜”的说法,矿藏丰富程度可见一斑。


西汉时期,西南边陲的东川已经拥有了使用木炭冶铜铸币的技术,直到千年后的清朝康乾时期,市面上流通的铜币仍有七成出自东川。


在西南大地,能与茶马古道的厚重历史与壮美景观相媲美的,大概就是从东川出发的“铜运古道”。


沉甸甸的铜从东川府城出发,经陆路穿过乌蒙山峡谷,又沿着金沙江水路运至四川泸州,由此运送至全国。地图上这条曲折的线索,顺着山形水势蜿蜒,在千年时光里,连接起铜都与中原。


但这座因铜而兴的城,也一度经历了过度开采,矿产资源枯竭,后来因铜而衰。


据报道,东川是我国第一个因矿产资源枯竭、经济发展滞后而降级的城市,森林覆盖率最低时仅为13.3%,有灾害性泥石流沟100多条,水土流失面积占国土面积的70%。


如今再看东川,这里仍然是重要的产铜基地,但它的样貌已然发生巨大的改变,过去因铜的过度开采而裸露的山体,已经覆盖上了广袤的森林。


扰民众许久的泥石流,也被花海和瓜果所取代,“流失的水土”被青山绿岭牢牢固住。


东川,早已不再影影绰绰地藏在西南的时光深处,人们也再一次能通过山川地理、风物人情,真正看清这块土地的独特气质。


红土地上的东川


丽江的雪山与古城,香格里拉的河流草甸,昆明的滇池石林,大理的苍山洱海,还有盛夏的西双版纳和深秋的腾冲……在竞争过于激烈的云南风景中,东川或许显得有些名不见经传。


但随着昆明周边游、自驾游的兴起,东川的色彩渐渐为更多人所看见,这里甚至吸引了全国摄影爱好者的目光。


高温多雨的东川,拥有云贵高原上最美的红土地,酸性土壤中含有铁、镁等金属矿物质,赤红色的梯田上种植着荞麦、油菜等一众作物,还有万寿菊等花卉,层次分明的颜色以蓝天为背景,在阳光的照射下成为了“大自然的调色盘”。


落霞沟是红土地中最美的地方,它在群山的包围之中,四季因不同的作物而呈现不同的颜色。晴天、落日,是这里颜色最鲜艳丰富的时候。


站在高处俯瞰,层层叠叠的阶梯色,托起山峦上灰瓦白墙的村庄聚落,有土地研究学者说,它是世界上唯一能与里约热内卢媲美的红土地。


东川的风景,与它的历史一样深邃无言,电影《无问西东》中多次出现一棵“茕茕独立”的大树,取景自东川的千年老龙树。


△《无问西东》里的千年古树。/影视截图<br>
△《无问西东》里的千年古树。/影视截图


据说这棵历经千年的古老冷杉,曾枯败数年又重新长出新枝,如今枝繁叶茂的它屹立在山丘上,如同东川的守护神,许多自驾的游客来到此处,学着电影的镜头与神树拍下合影。


作为曾经的地级市,东川的面积很大,海拔跨越695—4344米,因此拥有了立体的气候,下辖的各个镇是截然不同的风景。


从汤丹镇驾车去往拱王山下,在高山草甸中有一个名为“妖精塘”的冰碛湖,在海拔近4000米的地方,湖水清亮透彻,夏季时湖畔漫山遍野的野花,如西藏的高原湖畔浓缩的美景。


到了冬季,山间积雪,妖精塘便冰封成为天然的冰场。一年四季,这里都有徒步、露营的游人。


自驾和骑行的挑战者们,总是热爱落差极大的陡崖中险要的公路。


在东川的深山之中,藏着几条“魔鬼公路”,从海拔近4000米的拱王山顶到1000多米的河谷,东川落雪矿盘山公路是我国落差最大、坡道最长的公路之一。


另一条是“牯牛山48道”,5公里的路程在悬崖峭壁之上有48个急转弯,从山下到顶端的紫霞宫,红土地上的盘山公路,将险要与壮美完美结合了起来。


△牯牛山险要的公路。/视觉中国<br>
△牯牛山险要的公路。/视觉中国


东川是彝族的发祥地之一,在这里,有很多地名都是彝语,铜都街道的都达贝、姑海、木朗树,阿旺镇的镇名,以及辖区内的鲁伯古村、拖落村、鲁纳村,汤丹镇的姑庄、洒海等。


彝语的村落名,有着各自的含义:长着竹子的山谷、产稻谷的地方、山峰上的村庄、积水成海的地方……层峦叠嶂中藏着的这些代代相传的地名,记录下了这片土地上的每一隅风景。


而东川就像一个浓缩的风景合集,囊括了高山大川的景,高原的风光、亚热带的风情、高原的湖泊与草甸、高山的险峰奇石、亚热带的山茶花和村庄,还有红土地上大片的松林,各式各样的菌子在这里蓬勃生长。


未曾消失的东川


几十年来东川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东川有三宝:洋芋、面条、张丰毅。”


在海拔2000—3000米的高山上,气候原因让东川非常适合洋芋的生长,煮熟的洋芋散发出的味道,混合红土地泥土的清香,搅拌成了东川人心中家乡的气息。


数十年的种植,东川人把洋芋盘出了千百种做法,开花洋芋蒸熟了直接拌酱料,或者做成干煸洋芋丝、洋芋粑粑、炸洋芋片、洋芋饭、牛肉洋芋、酸辣洋芋丝……土豆爱好者在这里绝对可以大饱口福。


除了洋芋,东川面条也非常有名,面汤清亮、久煮不烂,土壤、水质、阳光让这里产出了优质的小麦,而加工面条所用的水来自牯牛山,泉水中富含各类矿物质,让东川面有了筋道的口感,回味无穷。


说来,86年前,一支疲惫却坚韧的队伍走过这片大山。队伍中那位伟大的浪漫诗人回首长征之路,回想起路途中朝着烟水迷茫的乌蒙山的凝视,挥笔写下了“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的诗句。


乌蒙山脉的最高峰,便是牯牛山大牯牛寨。


东川的洋芋全宴,牯牛山下的面条香气,正飘向越来越远的地方,打翻了调色盘的红土地,也在迎接越来越多游人和摄影师的驻足。


这座曾经生态功能退化、被降级的资源枯竭城市,正以山清水秀的样貌重新回归大家的视野,这是真正的“东川再起”。


所以绕过行政区划的限制,绕过渐行渐远的“云B”,仔细审视这里的山川地理、风土人情,你会发现,东川依旧是那个独一无二的东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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