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九行Travel (ID:jiuxing_neweekly),作者:西武,编辑:道喵叽,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没有去过古镇的旅游似乎都是不“完整”的。
在古屋、古桥及古道等堆叠出的古韵之外,如今,许多古镇还用另一种景象霸占着人们的眼球:
来自天南地北的美食小吃街、琳琅满目的纪念品和当地特产,还有每当夜晚来临后闪起的艳丽的灯光。
古镇“杀疯”了。它已经“通货膨胀”到,一些地方不惜大费周章硬造一个假古镇出来,而一切的背后都是生意经。
古镇的火爆,也改变了我们在互联网及现实中观看它的方式。无数攻略里,人们用美化的滤镜堆叠出浪漫化的景观,批量贩卖风花雪月、岁月静好的生活想象。
当文化愈发有消费化的倾向,当我们被裹挟其中,精致扁平的单一审美,却捆绑住了每个人的生活。
一、当网红古镇成为生意经
“中国有2000多座已开发或者正在开发的古镇,但让人记住的不超过8座。”
中国古城与文化研究院院长林鹏的这句话,戳破了多少古镇繁华表象内里的泡沫。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古镇里,游客们走马观花,只记得机械式地打卡,在古旧的城门下、古墙上,人挤人的地方,摆个pose拍个照了事。
以云南丽江为例,这里坐落着丽江、大研古城,束河、白沙古镇。2022年,全市接待游客同比增长58.6%,旅游总收入同比增长更是达到了67%。疫情管控放开后的人流量更是恐怖。
据丽江古城保护管理局统计数据指出,1月20日至1月22日期间,丽江古城游客人数为358003人次,相较于2022年同期人数增长246.62%。
人山人海早已成为了热门古镇的常态。古镇也成为了旅游经济重要的一环。当不少人将游览古镇视为出门标配时,不少人却开始诟病它过度商业化,反而绕着走,寻找更清静、小众的地方。
古镇走进大众视野,可追溯至1978年。那年,画家杨明义到古镇周庄创作了《水乡节日》。在这幅水墨画中,出现了周庄双桥,280余人站在桥上,或是船上,身后是白墙黑瓦的房屋,河流淌过水乡。
这段轶事让杨明义成为了“发现周庄第一人”。《水乡节日》描绘的景象与氛围,也给人们“种植”了古镇桃花源式的想象。
正如杨明义自己曾说的:“我画中的江南就是我心里的桃花源。不管风雨雪飘,四季变换,甚至大自然大时代变迁,人还是有灵魂地生活。”
接着,杨明义的好友陈逸飞和吴冠中也先后到周庄写生。陈逸飞也以周庄双桥为灵感创作了《故乡的回忆》。
这幅画后来被美国石油大亨买下,并送给了当时的政要。这给周庄再添上许多传奇色彩,声名远扬。
周庄就这样成为了第一座走红的古镇。那几年,恰逢学者们开始关注古镇保护,呼吁“刀下留城”,以周庄为首的第一批古镇就这样进入了大众视野中。1989年,在经历了古建筑修复和旅游开发后,周庄正式开启了古镇经济的新篇章。
随后,江南的乌镇、云南的丽江古城、湖南的凤凰古城也逐渐成为热门旅游目的地,再加上给它们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等操作,古镇越来越红了。
在这点上,古镇是集大成者。古屋、古桥、古道都以一种不同于现代建筑的繁复风格,吸引着人们前去一探究竟。
新的事物也成了一种装饰,甚至盖过了旧有的存在。商业化浪潮下,古镇在开发过程中引入了大量流水线式的店铺和景观,甚至挤走了本土住民与建筑。
以丽江的大研和束河古镇为例,当地几乎已经找不到本土的纳西人,酒吧、纪念品商店与换了古建筑样貌的民宿、酒店扎堆。灯红酒绿的景观取代了曾经车马慢的生活,资本最终还是覆盖了一切。
量产化古镇开始出现,林鹏那句“2000多座古镇”成为了现实。甚至有地方开始生造出一个古镇,以供城市里的人度假消遣。
北京古北水镇就是如此。这座斥资45亿人民币打造的旅游景点,竟然在长城脚下,“搬”来了一座江南水乡式的“古镇”,贴上了明清时代式样的灰瓦砖墙。
不少人苦古镇久矣。失去了新奇和陌生化的体验后,酒托、高物价等乱象也让许多游客吐槽。
2017年,丽江的“宠物蚊子”新闻更是让人大跌眼镜。一家客栈在接到客人反馈房间内有蚊子后,前台人员竟然说:“蚊子是我们养的宠物,熏死了要赔的。”
也有在商业化开发与修复之中取得平衡的古镇的存在。当乌镇借助戏剧节愈发有知名度与文化气息的同时,大理的沙溪古镇在20年间中瑞两国政府的携手修复下仍保有古韵,以及小桥流水人家式的生活图景。
不可避免的是,古镇攻略也越来越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堆满了相似的图片与内容。
在互联网时代,攻略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广告,尤其是在以自发性生产内容为主流的web2.0社交媒体时代,它们更是带着某种宣传性质。
艺术评论家约翰·伯格曾在其著作《观看之道》中指出,广告建议人们以购买的方式来改变自己的生活,更重要的是,借着消费这一行为,他可以成为广告中那光鲜美好的人。
借着精美的图文,攻略再次加深了人们对于古镇的想象。还有影视剧、电影的助力。就像日前的热播剧《去有风的地方》,堪比电影《去大理》之后最出圈的“大理旅游宣传片”,吸引了又一大波人前来寻找电视剧中的慢生活。
这些另类的“广告”,都为古镇式的生活想象添砖加瓦。古镇被消费成为一种诗与远方式的符号,诱惑着人前来。
一切都形成了一种现代式的戏谑的景观,而这不仅仅与旅行有关。在法国作家居伊·德波所阐述的,景观并非一个图像集合,而是人与人之间的一种社会关系,通过图像的中介而建立的关系。
因此,当古镇及其攻略、影视内容在这个时代走红,可以窥见到,人们对一种前现代式的生活的追随与联结,裹挟在繁忙、混乱的时代情绪中野蛮生长。
三、当文化成为消费:为何单一的审美霸占了我们的观看
不只是古镇攻略,在图像时代,精致的图片似乎已经“霸占”了人们的社交网络。
潮人们用着一样的滤镜,去相同的地方打卡,在小红书、朋友圈里分享着相同“配方”的照片。
吊诡的是,近年来,网络上不乏有风景“照骗”的大量吐槽。被网上美丽风景照吸引的人,满怀期待地前去结果发现自己只是被P图和滤镜骗了。
2021年时,有博主总结了某平台上,某些博主PO的图与真实风景大相径庭的情况,美图里的蓝天,红色沙滩全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不起眼的破落景象。
失真的滤镜,与角度“欺骗”,摄影再一次在社交网络上滑向了不真实的境地。
不可避免地,生产精致却扁平、单一的图片已经成了当代生活的一环。在这场潮流中,图片内容连同图片本身,都成为了一种符号。
正如本雅明在《摄影小史》中所说:“在照相摄影中,展示价值开始全面抑制了膜拜价值。”一切只为了展示生活的某种切面。
当红哲学家韩炳哲将这理解为如今妥协社会中的“软肋”。
“妥协社会也是一个点赞的社会。它沉溺于讨喜的妄想中。一切都被磨光,理平,直至称心如意。”韩炳哲直接揶揄,不仅是艺术,就连人的生活也要够得上在Instagram等社交媒体上晒一晒的标准。
点赞,这一社交媒体的产物,不仅掌控着生长它的这块土壤,还入侵了所有文化领域。
这是讨喜文化的胜利。它与消费主义一同完成了一场合谋。英国社会学家齐格蒙特•鲍曼在《工作、消费主义和新穷人》中批判,当文化成为了消费品后,文化生活也受到了消费美学的统治:
“文化潮流前赴后继地涌进浮华的公众市场,又迅速过时,变成荒唐滑稽的老古董。当前的身份最好都是暂时的,人们只需轻轻地拥抱它们。”
这些,都已经被法国哲学家让·鲍德里亚预言了。在1996年出版的著作《消费社会》中,他写下:“人们从来不消费物的本身,人们总是把物当作能够突出你的符号,或让你用来加入视为理想的团体。”
而如今,现代人早已主动或被迫卷入了符号的海洋,无法脱身。
被消费的,又何止古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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