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生活方式研究院 (ID:neweeklylifestyle),作者:郑依妮,原文标题:《人类“止痛”史》,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疼痛无处不在。
在经历过布洛芬一药难求的日子,不少人开始重新审视疼痛这一议题。
在世界各地,有多达40%的人遭受着慢性疼痛的折磨,其中大多数是女性患者。如今,疼痛已成为继心脑血管疾病、肿瘤之后第三大健康问题,严重影响人们的健康和生活质量。
国际疼痛研究协会对疼痛的定义是“一种令人不快的感觉与情绪体验,随之可能产生实际或潜在的组织损伤,或依照这种损伤所进行的描述”。
多年来,人类一直在寻觅疼痛产生的原因和缓解的方法。但是,人类关于疼痛的理论远远落后于感官,对止痛的探索也是屡战屡败。
《全球疼痛危机》作者、哈佛大学医学院医学讲师朱迪·福尔曼说:“医学院校几乎从不对医学生进行疼痛医学的相关教育培训。虽然疼痛科学家正在逐渐了解慢性疼痛对身体产生的复杂影响,但包括美国在内的世界各地的临床医生对疼痛医学仍然知之甚少。”
人类躲不过疾病,也躲不过疼痛
在武汉大学中南医院的疼痛门诊外,病人不多,排队候诊的大部分是女性患者。该院疼痛科主任医师冯晓波说:“疼痛不仅是症状,其本身就是一种疾病。每天因饱受慢性疼痛性疾病折磨而到‘疼痛门诊’求诊的女性占全部求诊者的八成左右。”
《中国疼痛医学发展报告(2020)》的数据显示,我国慢性疼痛患者超过3亿人,且正以每年1000万—2000万人的速度增长。然而,中国的慢性疼痛患者就诊率不到60%。面对席卷全球的疼痛危机,世界卫生组织将疼痛确定为继血压、呼吸、脉搏、体温之后的第五大生命特征,并且越来越多科学家加入与疼痛相关的研究。
人人惧怕疼痛,但并非人人了解“疼痛”。
当一个人向你表达他的疼痛时,对方描述的疼痛和你想象的也很可能并不相同。我们试图用尽一切词语来形容“疼痛”,可该如何让别人理解自己的痛到底有多痛?有人形容“刀片嗓”的痛是“带着耳道一起抽抽着痛,口水还莫名其妙地贼多,每一次吞咽都要为下一次吞咽做心理准备”;也有人形容痛经的痛是“像活生生吞下了一个正在高速运转的电钻,小腹绞痛感直通全身”。疼痛——这种主观感觉——很难测量,人与人的痛觉并不相通,彼此并不知道对方有多痛。
被媒体誉为“疼痛女王”的特雷西是牛津大学纽菲尔德学院临床神经科学学院院长,也是探索大脑疼痛反应的神经影像技术方面的专家。她从个人的角度谈起了她分娩时的疼痛:“想象你的手被车门猛砸下去——这是10级痛。”
疼痛是一种主观且高度个人化的体验,直接测量疼痛是不可能的。对于医生而言,如何理解病人对疼痛的描述成了一个问题。
20世纪70年代,特利尔麦吉尔大学的两位科学家——罗纳德·梅尔扎克博士(Ronald Melzack)和沃伦·托格森博士(Warren Torgerson)——制定了麦吉尔疼痛问卷。它是一个包含关于疼痛的描述性文字的图表,当中的词语通常分为四大类:感觉类、情感类、评价类和其他类。在这些类别中,一些子类别包含用于描述特定感觉或情绪反应的强度的词。
根据一种特定的方法,患者从每个类别中选择最适用的词语,尽可能准确无误地向医生讲述自己的痛苦,这有利于疼痛管理,并且在某些情况下可以让医生做出更好和更快的诊断。这份问卷至今仍然是全世界临床治疗中测试疼痛等级的重要工具。
如今获得世界公认的十大疼痛,除了众所周知的分娩痛以外,还有三叉神经痛、癌症晚期、烧伤、被子弹蚁螫伤、严重腰椎间盘突出、重度血管性头痛、急性阑尾炎、肾结石和牙神经痛。
人类为了止痛,都干过什么“傻事”?
人类与疼痛的斗争史要从公元前说起。
公元前2250年,一块古巴比伦黏土板上记录了一种治疗牙齿“蛀虫”的方法——用乳香和天仙子(一种可止痛、有毒的草本植物)粉末一起填补龋齿的蛀洞。据说这是已知最早的有文字记载的止痛秘方。
后来,希波克拉底和他的门徒摒弃了用超自然力量解释疼痛的观点,认为疼痛是疾病的前兆。希波克拉底学派将疼痛作为疾病诊断的有效线索。《希波克拉底文集》一书详细记录了这些经验。
人类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对于“止痛”的研究,为了止痛也干过不少“傻事”。
公元46年,古罗马医生斯科尼波利乌斯·拉杰斯(Scribonius Largus)为了止痛开创了头痛和痛风的电疗法。在他的医学书籍《医学精选》中记载,他将电鳐放在病人的眉心或足底,让电鳐放电,直到病人的感官麻木。现代人认为,电击可以促使内啡肽的释放,从而缓解疼痛。
除了用电击,还有靠呼吸止痛的方法——1798年,气体麻醉止痛诞生了。
英国化学家汉弗里·戴维(Humphry Davy)被称为气体麻醉先驱,他测试了吸入一氧化二氮的影响。这种气体使他傻笑并头晕目眩,所以现在一氧化二氮又称笑气,但同时减轻了智齿的剧痛。
本着化学家的严谨,戴维精确地记录道:“开始吸入四到五口气体,疼痛减轻了。”后来,戴维还报道了用一氧化二氮和氧气的混合气体使动物产生可逆的昏迷状态。于是他认为这种气体可以在外科手术中大展拳脚。不过直到40多年后,气体麻醉才受到认可。
当然,这些“小伎俩”在吗啡面前都是小儿科。
早在3000年前,人类就用未成熟的罂粟壳中流出的乳白色浆液止痛。两河流域的苏美尔人,会在辛苦劳动一天后煮上一壶罂粟茶,让这种“欢乐草”熬出的茶汤消除一天的疲惫。不久之后,亚述人有了全新的发现:只要将没有成熟的罂粟果实轻轻切开,白色的乳汁就会从切口处涌出,而乳汁干燥之后,就成了效力强劲的黑色鸦片。
在17世纪60年代的医生眼里,鸦片可以镇痛、解热,治疗腹泻、吐血和呼吸困难……直到1805年,德国药剂师弗里德里希·瑟图纳(Friedrich Sertürner)首次分离出鸦片的活性成分——吗啡。
吗啡堪称止痛神药,其止痛效果是鸦片的十倍,性质更为稳定。
吗啡一经问世就成了镇痛药的主力军,在美国南北战争期间被广泛使用,后果可想而知,一场大规模的药物滥用,导致“吗啡成瘾”像瘟疫一样在士兵中蔓延。
如今有不少国家对吗啡的处方实施了法律限制,而这些法律限制比国际药物协定要求的更严厉,甚至就其中某些法律限制而言,国际药物协定并不作强制要求。
幸好没过多久,新的止痛神药阿司匹林就问世了。
1899年,德国拜耳公司发明了阿司匹林,宣称这是“不会上瘾的吗啡”。这个药起源于古老的止痛剂——柳树皮。柳树皮粉末含有止痛成分水杨苷,拜耳对其优化,创造了低毒性的乙酰水杨酸。自此,阿司匹林便成为了全球使用量最多的药物之一。
而被大众广泛认识的镇痛药布洛芬,它的发明则来自一场宿醉。
1962年,英国化学家斯图尔特·亚当斯(Stewart Adams)和同事们刚刚合成了一种叫做“对异丁苯丙酸”的化合物,宿醉之后头痛难忍的斯图尔特试着服用了600毫克,没想到效果超出意料地好。兴奋的斯图尔特和团队立即继续推进研究,对异丁苯丙酸很快就通过了临床试验,于是有了布洛芬。布洛芬以其便宜的价格和快速的镇痛作用,逐渐开始风靡世界。
如今,应对轻症新冠病毒感染引起的发热,对乙酰氨基酚和布洛芬是国际医学界达成共识的主流药物。
学会管理你的疼痛问题
随着疼痛人群数量的不断增加,未来,疼痛可能不光是医学问题,也是社会学问题。
资深心理咨询师李健中指出,疼痛在侵袭身体的同时,会给人们的心理带来很多负面情绪。疼痛发生的同时,人们难免会觉得烦躁、焦虑、对自己没有信心。更有甚者,因为疼痛发生后长时间没有得到缓解,心理上也不由自主产生巨大的压力,而这种压力在某种程度上又加重了自己的负面情绪和对疼痛的感知度,陷入越疼越焦虑、越焦虑越疼的恶性循环。
平均而言,与没有疼痛的人相比,患有慢性疼痛的人报告的心理压力增加、生活压力更大,以及出现更多的非疼痛躯体症状。
健身圈流传着一句话:“少年只知多巴胺,中年才懂内啡肽。”
多巴胺和内啡肽都是著名的“快乐物质”,但又有很大不同。“多巴胺式快乐”容易获得,也容易成瘾,而内啡肽会在身体感到疼痛或者有压力时被释放,有助于减轻疼痛、缓解压力。内啡肽能在按摩、跑步、游泳等锻炼运动中被释放,通过机体的奖赏信号通路来提升人的幸福感。因此,近几年也有不少打着刺激内啡肽生成的运动在向大众推广。
身材可以管理,体态可以管理,慢性疼痛也是可以管理的。
国际疼痛研究协会在20世纪就指出,慢性疼痛是疾病,每年10月的第三个周一是“世界镇痛日”,对疼痛的关注,对疼痛治疗这种需求的满足,本身就是社会的一大进步。
有些观念会认为“是药三分毒”,吃镇痛药有坏处。但对慢性疼痛而言,忍痛对人体造成的伤害远远大于正确用药造成的伤害。慢性疼痛就像高血压、糖尿病一样,需要在专科医生的呵护下把疼痛控制好。以现有知识、技能与方法,百分之八九十的疼痛都能得到比较好的控制。
疼痛学科在中国被认为是一个朝阳学科。与欧美发达国家相比,国内疼痛学科的起步相对滞后。把疼痛学带回中国的韩济生说:“中国人喜欢说不怕疼的是好汉、怕疼的是弱者,忍着熬过去就行,这个其实不太好。我们应该把疼痛看作是一种对人的警告。”
疼痛科是所有科室疾病中最易走错门的,不少病人甚至在其他科室看了两三年才到疼痛科。山东省立医院疼痛科主任医师傅志俭说:“随着民众的生活方式发生改变,人们也更加关注自身的生存质量。当传统的医疗手段对疼痛的治疗效果不理想,又没有严重到必须手术处理的程度时,疼痛门诊是一个很好的就诊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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