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陌生人肖像计划（ID：inlens），作者：几何小姐姐，本文首发于2022年12月17日，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前几天，“广安门张曼玉”听说闪送现在没人接单，日赚千元，心动了。兴致勃勃地下载了软件，刚注册通过审核，还没把培训看完，人就阳了。
普通用户之所以兴致勃勃，是因为消息滞后。
一
这两天骑手的收入，已经降下来了。而骑手工作的辛苦和风险，不是普通小白领可以承受的。
12月16日晚，一直奔走在配送一线的同城骑手文广，决定关单回家了。他说，单价高、消费高、收入暴增的日子，只集中在前面送药那两天。从本周开始，同城骑手的收入已经回落到疫情之前，日常的状态。
文广的家人都阳了，他想回去照顾他们。他说“赚钱，赚多少是多呢。”和文广一样，前几天挣到钱的骑手，他们自己觉得，“观望到月底，基本上可以考虑返乡了。”
前段时间，一条“部分地区倡议居民加入骑手行列”新闻铺天盖地。一线骑手小哥们理解的很透彻：前几天加价被好多人看到了，再加上如今进京也没啥限制，日赚1000可能会吸引很多不了解一线的人，纷纷想要上岗。
真上岗了，他们会发现，这行的平均收入，是每天努力奔三百，这是行业平均水平，还得是在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
若想在新手期实现这个目标，其实还挺难的。
短视频平台上晒出的骑手收入，被职业骑手“甄诚”吐槽为真真假假。一个在某平台骑手ID的“35分的新手，就可以日赚1000？”“我这60多分的老手，也赚不到那么多啊？”“钱跟白捡一样？”“你看那个钱数很多，但是那个金币特别少，一看也不是真的”。
老骑手说，从现在到过年，除非下一场大雪（或其它恶劣天气）。如果不下雪，基本上价格就这样了，不会太高。
一位在家里发烧的北京市民说，“如果我能送外卖 ，我还用点外卖吗 ？（我现在）在家里去趟厕所都费劲。”
二
北方气温降到了零下。
最近一直宅家的网友“银河系第一颗星转机”说，出门了不到五秒钟，准确来说打开门五秒就关了。有些钱还是让外卖小哥赚吧。
但外卖小哥的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
前几天发烧的Rock，一复工就被泼了一盆冷水。他休息的那几天，单价一直在涨，现在他可以开工了，订单价降了，但客户的采购量上升了。
有个外卖单顾客，一口气在饿了么上面点了10桶5L的水。Rock去取货时，才注意到眼前是一座小山。他的电动车很小，下意识就想取消订单。但看到小本生意的小超市老板忙前忙后，琢磨怎么帮他想办法装车，他又犹豫了。
10大桶水的配送解决方案：最后是电动车脚踏板上放了一箱4桶水，后备箱放了2桶水，后座又用胶带绑了4桶水。
外卖专送骑手Kevin表示，入行以来他还没见送过那么多桶装水，“Rock你可真行，我之前的极限是一次送4桶水。你这一单（10桶水）运费还不得30～50？”
Rock说，“没有，只有12”。平均一桶水一块二，最近天气特冷。载着那些水骑行在路上，还没到目的地呢，桶里的水已经结冰了。最后那10桶水，Rock转运了2次，才送到客户门口。敲了下门，转身快跑。
“买那么多水，顾客大概率阳了”，此前Rock接单，一般不会细看里面是什么，只看是否顺路有了这次教训。以后，他应该不敢忽略订单详情页了。
平台的底线，总是在骑手的实际测试中被发现深不见底。从交通安全的角度，电动车运2桶水，就不太安全了。所以4桶水，一直是很多骑手小哥以为的极限。
Rock这10大桶水：一个明显超出2轮小电动负荷的订单，能在饿了么的系统里被派发出来，本身就折射了决策者的价值观啊。
这两年，在迎合顾客的路上越走越远，并没有让饿了么走出困境。除了众所周知的DAU大比分落后，如今，饿了么的有些订单，已经要依赖美团和闪送的骑手来帮忙配送了。
收到订单的客户一脸懵：我在饿了么点的单，为啥是美团骑手送过来？
而那些接了饿了么订单的闪送骑手更是郁闷。饿了么有些客户备注不许敲门，但毫不知情的闪送骑手看不到饿了么的备注，到货就直接给客户敲门和打电话——换来顾客一顿骂。
三
Rock送水那单遇到了大平台的智能外卖柜。
尽管时间非常紧张，他还是拍了那套设备。他此前供职于某互联网巨头公司多年，GAP期间一直在送外卖。交付订单时，他是普通的新手骑手。但见到互联网公司这些新装备，他的大厂员工身份，又会立刻切换回来。
平台的外卖员在帮助平台送外卖；
外卖员把平台准备给客户的餐品，存入平台的终端设备；
最终，平台直接或间接地通过那个设备，以计件的方式，让小哥反向给自己交钱。
盘完这个逻辑，Rock感慨“外卖柜的镰刀，最终还是挥向了骑手。”
西安骑手闫先生说，这事儿一点也不奇怪啊。
“不止是北京，美团和饿了么在全国都有这种针对骑手的收费柜子。”“西安的饿了么外卖柜已经开始收费好几个月了，美团的外卖柜，已经通知下来，这个月12号也要开始收费了。”
这种柜子，放在人数密集的商圈写字楼下，的确会方便楼上的白领取餐。但这个既能提升用户体验，又能帮助平台批量提升效率的终端SOP，是从骑手那本就微薄的几块钱配送费里硬抠出来的。
层层扒皮，一件0.5元，相当于骑手小哥的每一单外卖，都要被那走10%左右。如果用众包骑手那些两三块钱的外卖客单价计算，则是被拿走了近20%。
四
当平台把骑手视为“运力”时，在O2O的系统里，就永远不可能有“人”。
但外卖平台爆单，顾客吃不上饭焦虑的背后，最后所有的订单拥堵，又都需要一个又一个鲜活的血肉之躯冲上一线，骑着车，去跑算法严苛要求和监管下的那些里程。
那天包邮区下雨，网友“要早睡啊哈”在回家必经的拐角处，看见一辆外卖小哥的电瓶车翻倒在地——应该是为了躲避轿而摔车。
他经过的时候回头看了看，旁边是个外卖小哥，车倒了外卖也撒了一地，“生活不易，还下着小雨。”Crispyeah意识到外卖员是风险很大的职业。也因为她在路口，看见一辆要掉头的轿车撞上了外卖电动车。
那位小哥好像是撞伤了腿，一直在捂着膝盖。边上等红灯的美团外卖小哥评论道：“下雨天得骑慢点，速度快了刹不住车。”“哎，这下他过年也不用回去了，至少一个月没钱赚。”
晚上，给顾客Doudou送外卖的那个骑手小哥，中途得了急性阑尾炎。看到他很难受的样子，Doudou给了他一壶热水。问“要不要帮你打120 ？”“他说不用。甚至还担心平台扣他钱，一直在打电话问平台怎么处理。”
最后那个小哥在Doudou 家楼下坐着缓了好一会，起身继续把那一单送完 ，Doudou说：“此刻上海下着大雨。”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陌生人肖像计划（ID：inlens），作者：几何小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