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娱理(ID:wan2movie),作者:何小沁,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1月10日晚,中国电影导演协会发布讣告,著名电影导演、监制、中国电影导演协会前秘书长何平因病去世,享年65岁。
何平1957年生于电影世家,在父母影响和自己的不懈努力下,成为西安电影制片厂的一名导演。与其他第五代导演相似,何平导演也经历了文革社会动荡和改革开放的洗礼,在种种社会热潮的冲击下,成长为一名艺术上大胆探索、思想上锐意表达的导演,拍出《双旗镇刀客》《炮打双灯》《日光峡谷》《天地英雄》《麦田》等众多经典作品。
在何平导演戈壁黄沙、古城刀客、诗意壮美的作品中,他对善与恶、是与非、强与弱的思索至今令影迷们回味。而在现实生活中,他的性格也如同一名心直口快、嫉恶如仇的江湖大侠,会毫不留情面地炮轰同行的作品,每逢电影圈怪象出现,也经常看到何平导演站出来打抱不平的身影。
2015年,何平导演的最后一部电影《回到被爱的每一天》在院线上映,因为不是主流的商业类型,排片和票房遇冷,他索性亲手把自己心血的网盘资源放到了网上,跟网友说“喜欢与批评都可以告诉我”。此后何平导演仍有项目筹备,但至今再没拍过电影。
作为电影圈前辈,何平导演一直对年轻一代的导演成长非常热心。他做过《甲方乙方》《不见不散》等片监制,担任过中国电影导演协会秘书长。直到去世前,他的最后几条微博都是在帮年轻导演的新片上映吆喝,有陈思诚的《外太空的莫扎特》,有李玉的《断·桥》,有李睿珺的《隐入尘烟》。
娱理工作室联系到王红卫、贾樟柯、程青松、李睿珺等电影人,听他们讲述了一些何平导演的点滴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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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导去世的消息特别突然,很心痛。”贾樟柯导演说。
“他是我们的前辈,作为一个晚辈导演,我觉得他的几部影片,像《双旗镇刀客》《日光峡谷》到《麦田》,都呈现出了类型电影的极强的创造力。后来在导演协会的工作中,我跟他有比较多的接触,他同时也是一位优秀的电影监制,帮助很多年轻导演拍出了他们的重要作品。
我惊讶于他广泛的阅片量,涉猎很广,视野非常开阔,对各种类型的电影都有研究。包括比如对电影音乐的高度的认知,都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他的最后一部电影《回到被爱的每一天》去过多伦多电影节参展,那一次我们有了很多私下交流。他一直在求新求变,那部影片是在一个完全即兴的情况下,王佳佳和张译两位演员在一个当代的空间里完成的叙事,能看出他有非常强的突破自我、寻找新的电影方法的努力。
60多岁正是一名导演的黄金时间,他匆忙而去,留给我们无限的怀念。”
何平导演的作品,尤其是被视为中国西部武侠片代表作的《双旗镇刀客》曾对许多学院派青年电影人产生过深刻影响。比如同样钟情于西部题材的李睿珺导演便说,《双旗镇刀客》就是在他的家乡县城张掖取景拍摄的,这部电影曾经震撼过他,他看过好多遍。
程青松从北京电影学院上学时起,也一直关注着何平导演的作品。
“老师会用他的电影讲视听语言,一层烟起来一刀,一个人就被解决掉了,不是那种传统的硬功夫,而是用视听语言来营造氛围。在西影厂的那一批导演里,他是很有自己个人特点的一位,年龄比第五代小一点,又比第六代大一点,比我大十岁左右,像是我的一位好兄长。他的作品虽然不如张艺谋导演他们多,但在当时的中国电影环境里,能拍出那些作品是很难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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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青松说,何平导演在他心中是“仗义执言的影坛侠客”,网名叫“何爷”,性格也真的像个大侠。
“我做了很多年电影节,很多次邀请他来颁奖、做嘉宾,他一直非常支持和鼓励我,对我说要坚持说真话。每次我请他,他只要有空就会来,我们基本从来没给过嘉宾什么费用。在《青年电影手册》十周年的时候,他在台上讲了很长一段话,说这个手册不容易,这个奖(金扫帚奖)坚持这么多年不容易,他一直希望中国电影要有态度。
他经常批评中国电影的一些现状,有他看不惯的现象就会发声,其实这种看不惯,恰恰代表他对中国电影很关心,而说真话往往意味着得罪人。”
在中国电影市场化的进程中,在不同阶段出现过许多五花八门的乱象。比如有几年“综艺大电影”突然爆火,这类电影产出极快,投资回报比极高,于是市场上迅速出现了一批粗制滥造的跟风项目。冯小刚率先对它们开炮,何平导演表态支持冯小刚,在微博发文写道:“这是一个极其严肃的话题,问题变得越发严重,职业协会必须发出声音,并知会广电总局,不能沉默中尽丧职业性。”
疫情期间电影院一度长期停业,放映行业岌岌可危,但鲜少有创作者站出来发声。何平导演在微博写下一篇长文,呼吁解决影院困境,警示众人行业过去的膨胀是有代价的,代价会很惨重。
电影圈习惯不评价同行,但何平导演对同行向来心直口快,有一说一,无论远近亲疏。
他曾对第六代电影人超越前辈之处不吝赞扬。
也曾直言反对朋友圈一片“商业互吹”的风气,说讨好的本质是奴性,话语尖锐刺耳。
他甚至对自己任职过的、关系最亲近的中国电影导演协会,都曾毫不留情面地开口炮轰。2014年导协表彰大会入围名单发布后,何平公开表示了不满:“很多烂片在其中,这是导协六届以来最耻辱的一年!”
“何平导演是电影界难得的直言之人,从电影作品到电影理念乃至电影政策和环境,他都是有啥说啥,常言我们这些人不愿言不敢言之事,无论是国家级奖项的评奖现场,还是业内各种场合…及至近年,何爷经常深夜酒酣后发圈快意直言,早晨醒来再从容删去,即便这样当然也经常得罪人,但他毫不在意。于是对我,及时看到何爷的深夜圈,成了一大乐事,时有会意击掌之感,从此之后这个时刻不再有了。
所以,如果电影圈真的是个江湖,那何爷无疑是那个凛凛而来,又悄然隐去的刀客。”现任导协副会长王红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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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同时,何平导演也是个古道热肠、心思细腻的人。
程青松说,每一期《青年电影手册》印出来,何平导演都会买上十几二十本给他公司的人看,不接受相赠,一定要自己买,以表示对办杂志的支持。文艺片《红花绿叶》上映的时候,何平导演默默包下一场,带身边十几个人去看,看完才提到这件事。
“去年我再次邀请他出席手册盛典,他答应了一定来,但典礼前两三天,他因为癌症腿实在行动不便了,没有办法再来了,对我说非常遗憾抱歉。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他生病了,一个跟他很熟的导演告诉了我,但他表现得比较轻松,不想让电影圈知道这件事,就自己治病,不想打扰到大家。他的内心是很强大的。
我今天一直在翻我们过去的聊天记录,看以前照片里他大笑的样子……你看他,很清瘦,瘦但是一点疲态都没有,看起来总是很精神,很帅气。唉……”程青松说。
李睿珺导演也觉得很遗憾,跟何平导演一直说找时间聚一聚聊一聊,总因为忙没碰到一起,直到今天看到他去世的消息。“之前听说导演身体出了点问题,但我不知道严重程度,还说等他身体舒服一点随时见……
他是一个特别认真、特别正直的人,从不拐弯抹角,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当年他说很喜欢《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给我很多鼓励,包括《隐入尘烟》对我的支持,最后没能见到,真的很遗憾。”
借用小帅导演的话,希望何平导演在这十五年来都说得真实了,活得敞亮了。何爷走好。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娱理(ID:wan2movie),作者:何小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