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财经杂志 (ID:i-caijing),作者:王丽娜,编辑:鲁伟,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11月5日下午4时许,斜阳逐渐隐入云层,位于江西省庐山市鄱阳湖中的千年石岛——落星墩,依然喧闹。岸边的鄱阳湖大道停满了车,不断有人乘车前来,希望赶在日落前一睹落星墩全貌。


在枯水期露出水面的落星墩,成为一处网红景点 王丽娜/摄
在枯水期露出水面的落星墩,成为一处网红景点 王丽娜/摄


落星墩所在地几个月前还是湖心,如今变为龟裂的湖床,游人来来去去,小贩们吆喝着招揽游客骑马、吃烤香肠,远处茫茫杂草中可见“瘦身”后的一片鄱阳湖水域。


当鄱阳湖进入枯水期,湖水持续走低、褪去后,落星墩才会失去湖水环绕并完全暴露于湖滩之上。待湖滩干透,游客走下堤坝步行大约20分钟就能抵达落星墩,这样能省去丰水期的10元船票钱。


一位在堤坝入口处卖毛栗的中年女士一边称重装袋,一边大声喊道,“这可是鄱阳湖自1961年以来遭遇的最严重干旱。”


2022年夏秋,长江流域中下游大部分地区遭遇严重干旱。鄱阳湖提前进入枯水期,2022年8月22日落星墩就已露出全貌,较2021年提前了近三个月。鄱阳湖及整个长江流域持续的干旱少雨,给饮水安全、农业灌溉、工业生产和生态环境带来挑战。


11月17日,鄱阳湖标志性水文站星子站水位为6.46米,刷新有记录以来历史最低水位。这之后,星子站水位缓慢回升。鉴于当前抗旱形势,11月21日,江西省防汛抗旱指挥部结束抗旱四级应急响应,转入正常抗旱工作状态。


面对越来越频繁的高温干旱等气象灾害,人们该如何应对?


油菜籽种下等雨发芽


8月割下的蒿草,还一垄一垄铺在山上,被晒得枯黄,人走上去发出清脆的“咯吱”声。11月2日上午,江西省九江市都昌县农民杨柏海再次来到山上查看油茶树的长势。


地处江西省北部的都昌县,依鄱阳湖而建,拥有鄱阳湖岸线近四分之一,有21个乡镇濒临鄱阳湖,旱情严峻。


杨柏海告诉《财经》记者,当地自7月起,就没下过像样的雨,一些油茶树枝条逐渐干枯,有的整株枯死,割掉的杂草只好铺在油茶树周围以减少水分蒸发,“后来就不敢再除草了。”


杨柏海走走停停,越往山上走干死的油茶树越多。8年前,杨柏海承包下山头种植油茶树,从几百亩扩展到上千亩。油茶树的一个花苞顺利的话可长成一枚油茶果,油茶果则能榨出茶油。这是种植油茶树最大的经济价值。但现在不少油茶树的花苞因缺水干瘪了,这意味着产量受损。杨柏海表示,油茶树难以种植,一般三五年挂果,七八年后进入丰果期,本来今年到了丰收季,“碰上这天气,就没法收获。”茶山周边缺少水源,打一口机井要3万元,还不能确保出水,这让杨柏海犯难。


51岁的杨柏海头发已经花白,2014年他在都昌县土塘镇成立圆梦种植农民专业合作社,目前还流转2000余亩高标准农田种植水稻。合作社刚新建了6000余平方米的厂房,购置了一批榨油机、稻米加工设备,杨柏海希望实现农产品种植、生产、加工、销售一体化发展。身在农村、早年种田、从事农产品购销的经历,让杨柏海对从事农业抱有信心,但持续的投入让他资金吃紧。


查看油茶树时,杨柏海的电话不时响起。其中一个电话来自银行工作人员,对方了解杨柏海今年收成怎么样,厂房建起来没有,明年到期的贷款还款难度大不大。杨柏海称,这些年种植大户享有不少扶持政策,他和儿子从这家银行贷了100万元。电话挂掉不久,杨柏海又接到另一家银行工作人员来电,沟通是否再次贷款的事情。“贷款数额大,也头疼。”杨柏海说。


高温干旱持续多日,杨柏海今年种植的水稻有两三百亩减产严重。对他来说,今年的抗旱季漫长又紧张。有些稻田离水源远,管子拉不了那么长,得先从水塘抽水到近处的稻田,再抽到另一块稻田进行灌溉,有的稻田要来回抽三次,还要半夜起床查看,防止水管“跑”水。进入10月中旬,稻子相继收割后,杨柏海才清闲一些。


稻田附近的一处水塘早已干涸,杂草丛生 王丽娜/摄<br>
稻田附近的一处水塘早已干涸,杂草丛生 王丽娜/摄


杨柏海称,产量受损的稻田以前亩产1200斤湿稻子,“今年收成不到100斤,种稻子的成本不算,光收割的成本都不够。”杨柏海细数流转土地、种子、农药、化肥、收割等成本,一亩田的成本在“1250元~1280元”,他感叹种田并不困难,就怕气候不好,风不调雨不顺导致利薄,甚至亏损。


因干旱导致的水稻减产,杨柏海称已经申报保险公司,正待理赔;眼下干死的油茶树,则需要在年底买苗补种。油茶树还需要人手修剪管护,考虑到工人成本,他暂时没有另雇人。杨柏海曾在一部分稻田播种下了油菜籽,但因干旱缺水,“生不出来(不发芽)。”


11月2日,距离杨柏海家十几公里之外的都昌县汪墩乡,刘庚元在忙着收割晚稻,他还有200多亩晚稻没有收割。在收割水稻之余,刘庚元指挥一辆挖掘机驾驶员,对一处稻田附近的水塘挖深、挖宽,以待降雨时蓄水。


刘庚元经营的金稻家庭农场种植了两季水稻,“早稻因为6月份山洪,淹了一部分。一些晚稻赶上抽穗时没水,抽不出穗。”他说。


42岁的刘庚元,早些年在外面打工,2007年回老家承包田地大面积种植水稻。当时,农村外出务工人员增多,一些村民不愿再种田,刘庚元认为这倒是个机会,“人人都要吃饭嘛”。


十多年下来,刘庚元帮助周边不少贫困农户脱贫,但他也认识到影响农业收成的因素太多,天气因素便是其中之一。刘庚元称,水稻离不开水,没有降水,就要从水塘抽水进行人工灌溉,但今年因长期干旱,水塘缺水,也缺乏灌溉设备,增加了不少抗旱开支。


11月2日约18时,都昌县汪墩乡农技站工作人员刘爱孙还在加班。刘爱孙从事农业科技服务40余年,第一次遇到2022年这样的干旱年景。


刘爱孙介绍,当前汪墩乡正在全力抗旱保秋粮、保冬种。结合天气、气温、油菜密度等因素,农技站指导农户开展冬种,当地冬种的主要作物是油菜。“水源不足的地方,就干着种下油菜籽等下雨,油菜对水分要求不高,有潮气就能生。”


极枯水期下的鄱阳湖


异常高温困扰着江西省大部分地区。公开信息显示,自2022年7月12日江西局部开始出现重度气象干旱,至11月7日,已持续118天。重度气象干旱的特点是,土壤出现较厚的干土层,植物萎蔫、叶片干枯、果实脱落。


10月下旬,江西省生态气象中心副主任占明锦对《财经》记者表示,2022年降水偏少是旱灾显而易见的成因之一,不过,自有完整气象观测记录以来最强的极端高温,也是今2022年旱灾的重要诱因。占明锦对比了近10年鄱阳湖区域35度及以上高温天数,高温天数最少的2015年仅20.9天,最高的2022年达62.3天,2013年高温天数(51.5天)仅次于2022年。


占明锦解释,高温少雨最直接、最重要的原因是,2022年副热带高压的异常强盛,7月以来欧亚中高纬呈“两脊一槽”型,伊朗高压异常东伸,西太副高西伸脊点异常偏西、偏北、面积偏大,且副热带高气压持续时间很长。往年来看,副热带高压在6月下旬和7月两次北抬,控制了华南、江南、华北的主汛期时间,也控制了高温伏旱和降雨带。


6月下旬到7月上中旬是江南地区的梅雨时间,长江中下游的主要降水就靠这段时间,然而2022年的副热带高压有点不一样。2022年6月东北地区的“西风槽”活跃,副热带高压北边受到“打击”迟迟不北抬,其北部边缘稳定在华南沿海导致本该下在长江中下游的梅雨落到了华南。到了7月、8月,在南亚高压的支持下,副热带高压迅速北抬西伸,和伊朗高压等联合,在中国南方建立了强大的副热带高气压带,从而使得南方地区经历了有可靠气象观测史上最热、最干旱的夏季。


此外,北方的“西风槽”继续活跃,使得本该第二次北跳的副热带高压迟迟不北跳,仍然维持在长江中下游,导致山东地区处于副热带高压边缘降水偏多,而江南地区被副热带高压持续控制一直晴热高温。9月以来,长江中下游地区的雨水却迟迟不来,主要原因就是西太平洋上台风活跃,抢走了大部分南方的水汽,以及北方冷空气活跃,“打击”了暖湿气流的运输。“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南方地区的干旱特别是江西的旱情仍然在持续发展。”占明锦说。


高温干旱使得位于江西省北部、中国第一大淡水湖迅速“瘦身”。鄱阳湖是一个吞吐型、过水型、季节型湖泊,汛期蓄水,枯水期吐水,“高水是湖、低水似河”“丰水一片、枯水一线”是鄱阳湖典型的特征,而2022年正值汛期的鄱阳湖出现“汛期反枯”的罕见现象。


11月8日8时,鄱阳湖标志性水文站星子站水位显示6.70米,低于原历史最低水位(7.11米)0.41米,湖区通江水体面积232平方公里,仅为7月1日的十五分之一。


11月初,对于鄱阳湖今年的干旱现象,江西省水文监测中心有关人士答复《财经》记者称,2022年旱情呈现来的早、持续时间长、干旱程度高的特点。7月以来,江西省降雨较常年同期偏少近7成,56个县市区最大连续无雨日达到60天以上,五河入湖水量较常年同期偏少近6成,加之长江来水明显偏少,成为造成鄱阳湖水位持续走低的主要原因。


受此影响,鄱阳湖相继于8月6日、8月19日、9月6日进入枯水期、低枯水期、极枯水期,较1951年~2021年原最早记录分别提前16天、40天、85天。持续的干旱少雨天气,对群众饮水安全以及农业灌溉、工业生产和生态环境带来一定影响。


9月23日,鄱阳湖星子站水位退至7.1米,刷新1951年有记录以来历史最低水位。当日,江西省水文监测中心发布枯水红色预警。


鄱阳湖告急。江西省自2013年实施《江西省水情预警发布实施办法》以来,这是首次发布枯水红色预警,提请鄱阳湖沿岸相关单位及社会公众加强防范应对,做好科学用水、蓄水保水相关工作,全力保障群众饮水安全和生产、生态用水需求。


忙碌的钻井人


刘爱孙深知农户们的不易,“今年肥料、农药等农资涨价,涨得很凶。”干旱严重,又造成一部分农户的稻谷产量受到影响。刘爱孙认为,农村的一些沟渠、池塘年久失修,这次大旱之后,应该重视沟渠、堰塘的兴修和维护,提高抗旱能力。


由于都昌县所处的地理位置和极端性气候,“易涝易旱,防汛抗旱任务繁重,尤其今年6月份以来,前涝后旱,涝旱急转,抗旱保供压力巨大。”都昌县水利局方面回复《财经》记者称。


对于干旱,江西省早有预警。都昌县水利局方面称,2022年汛前江西省防汛会商就预警长江中下游可能会出现较大干旱,因此在汛期就要求各地和相关单位坚持防汛抗旱两手抓,在保证蓄水工程安全的前提下,尽量多蓄水。


7月初在外湖水位呈下降趋势之时,都昌县防汛抗旱指挥部、都昌县水利局及时督促有关圩堤管理单位开闸引水入圩,适当增加内湖蓄水。进入8月,鄱阳湖水位持续下降,水利部门发动沿湖乡镇抓紧检修提灌泵站,在外湖提水补水。对于没有灌溉水源的地方,当地鼓励利用和开挖机井抽水抗旱。沿湖乡镇采用湖滩挖沟、修渠、多级提水等方式最大限度的引提外湖水,“极大地缓解了沿湖地区水源不足的矛盾。”都昌县水利局称。


都昌县水利局方面还表示,旱情初现时,县里及时研判形势,把保障饮水安全放到抗旱工作的突出位置,贯彻执行“先生活、后生产”,开展抗旱调度,确保饮水不出问题。“在按照满足5个月供水需求的标准,全面摸清各地饮水应急备用水源家底,深挖现有水源潜力,尽量延长保供时间的基础上,制订各乡镇和各供水工程应急水源调用预案。”


作为一名钻井工人,李铭(化名)在2022年夏秋的干旱季里生意火爆,几乎每天钻一口井。从7月底到10月中旬,几乎每天都有客户找过来,高峰时单子得排到五六天之后。客户有农户、养殖户、村委会和镇政府等,钻井主要用于灌溉、饮水。


这几个月来,李铭和雇佣的小工开着钻井机、空压机,奔波在都昌县、湖口县。客户的普遍要求是钻井钻深一些、找到水源,但是钻井不一定能精确找到水源。李铭表示,出了水,客户高兴,他们也高兴,而出不了水,客户郁闷,有的还会因收费扯皮。


今年夏秋季,李铭遭遇3起扯皮事件。李铭的钻井价格分两种,一种是按打井米数收费,一种是包水价格,同样深度和地质条件下,包水价格是按米收费的两倍。因出水少或出水不理想,按米收费的客户不愿付钱,因此双方扯皮。“一口井亏个几万元啊,人工、套管、烧油等费用,正常情况下打70米~80米,烧油就得两三千元。再到下面打得慢,还费油。”碰上不给钱的客户,李铭只能自认倒霉,“没意思,后来不熟悉的客户,就不给打抗旱井。”


与湖共生的人们


地处鄱阳湖的“肚脐眼”上,都昌县周溪镇的棠荫岛在丰水季四面环水,映于烟波浩渺的湖水之中,需乘船上岛。鄱阳湖进入枯水期后,当湖水退去,湖床裸露,只能步行或驾驶摩托车上岛。


棠荫岛是鄱阳湖的一个孤岛,因正值枯水期和持续高温干旱,水位太低,渡口的船只比往常停运的时间长一些 王丽娜/摄<br>
棠荫岛是鄱阳湖的一个孤岛,因正值枯水期和持续高温干旱,水位太低,渡口的船只比往常停运的时间长一些 王丽娜/摄


11月5日,在周溪镇枭阳村客运站点旁的渡口前,《财经》记者看到,鄱阳湖在渡口附近只剩带状水域,前往棠荫岛的渡船因水位太低早已停运,一条被碾压出的土路展现在空旷、干裂的湖床上。如步行前往棠荫岛,约需耗时一小时,乘坐摩托车也得20多分钟。


前往棠荫岛的途中,鄱阳湖的湖床干裂  王丽娜/摄<br>
前往棠荫岛的途中,鄱阳湖的湖床干裂  王丽娜/摄


棠荫岛上的居民段光华说,因岛上不通公路,往年枯水期没这么干枯时,从渡口穿越草洲、滩涂,一路泥泞走来,全靠“脚量”,老人行走起来更是不便。今年因干旱,渡船停运的时间比往年稍长,段光华每次外出都帮身边老人们采购一些东西。


段光华曾是一名渔民。为扭转长江生态、休养生息,2020年1月1日0时起,长江流域重点水域开始实施“十年禁渔”计划,鄱阳湖全面禁捕。


棠荫岛上居民近千人,禁渔后很多人外出打工,因为交通不便、考虑孩子上学等因素,不少人在县城贷款买房。42岁的段光华说,他从小靠湖吃湖,捕鱼为生,没有什么技能,便留在岛上承包鱼塘养鱼,两个孩子分别念初中、高中,“正是花钱的时候”。


63岁的邵继成,同是鄱阳湖老渔民,他在多宝乡邵家湖村的房子距离鄱阳湖边也就200多米。捕鱼40多年后,鱼越捕越少,禁渔后邵继成放下渔船、虾笼,仍然闲不下来,他尝试各种转型,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搞这搞那,想办法做事。”


鄱阳湖的水退去、涨起,年复一年。生在鄱阳湖边,邵继成练就一身韧性和乐观。说起经历过的大小洪水、干旱,邵继成反复说,“天灾,那有什么办法?!”


在前往棠荫岛的渡口附近,鄱阳湖的湖面“瘦身”成带状湖域   王丽娜/摄<br>
在前往棠荫岛的渡口附近,鄱阳湖的湖面“瘦身”成带状湖域   王丽娜/摄


邵继成今年承包了700亩水稻,因农田临近水源,他购置大小水泵十多台用于取水灌溉,水稻收成因此基本不受干旱影响。邵继成种植的30亩西瓜,因为夏天高温不愁销路。邵继成今年还尝试集装箱养鱼,通过陆基圆桶循环水养殖模式,24小时不间断为鱼群供水。7月20日左右,邵继成发现因气温较高,一些鱼相继死去,他果断将剩下的鱼转手卖出,卖了十多天之后,“有同行养的鱼大批死掉,亏了十几万元。”


在江西省庐山市郊的谭家村,58岁的老渔民谭义伟如今帮船主照看存放在码头等待维修保养的船只,“一个月工资2400元”。盛夏时分,天气炎热高温,有一些日子正午时临近40度,“下午4点才能出门转”。谭义伟的孩子们“没搞过鱼”,早就改行了,在县城开店,从事培训行业。


庐山市郊的谭家村靠近鄱阳湖边,此前有近一半的村民靠捕鱼为生 王丽娜/摄<br>
庐山市郊的谭家村靠近鄱阳湖边,此前有近一半的村民靠捕鱼为生 王丽娜/摄


谭义伟此前做过建筑工,但他不习惯。往日打鱼时虽然辛苦,但这是谭义伟十几岁就习得的谋生技能,捕鱼生活令“自己好舒服、好开心”。捕鱼生活并不轻松:下午夫妻俩就准备出船捕鱼,夜里睡在船上,凌晨3点起来收网,再拿去售卖,忙到上午10点吃早饭。以湖为生,以船为家,湖水也时常露出狰狞面目,谭义伟的渔船曾翻过。但湖上的生活也有恬淡时刻。他经常回忆起,水大时,渔民们三三两两把船靠在一起,同在湖里风吹浪打,“人们说说笑笑、聊天”。


现在看船之余无聊时,谭义伟喜欢在湖边转来转去。站在湖边,说起与鄱阳湖的往事时,谭义伟指着不远处停靠的运输船说,现在鄱阳湖可通行的运输船已达万吨级,“以前鄱阳湖的湖面也没有这么宽,都是挖沙子挖的。”鄱阳湖一度成为采砂船的聚集地,为保护鄱阳湖生态,2008年起鄱阳湖全面禁止采砂。


谭义伟、邵继成等这些世代在鄱阳湖边定居的人们,无意中参与到一场生态保护中,与鄱阳湖共生。


大旱之年越来越频繁,如何应对?


干旱不只发生在鄱阳湖。在8月17日水利部的发布会上,水利部相关人士指出,“总体来看,长江流域发生了1961年以来最严重的气象干旱。”据水利部统计,8月25日旱情高峰时,长江流域耕地受旱面积达到6632万亩,有499万人、92万头大牲畜因旱供水受到影响,旱情主要集中重庆、四川、江西、湖南等10省市。


进入2022年9月、10月,旱情仍在江西、湖南等长江中下游部分地区持续发展。


长江科学院水资源所所长许继军对《财经》记者表示,今年长江流域尤其是长江中下游遭遇的旱情,呈现出干旱持续时间长、汛期反枯、夏季高温和伏旱伴随等显著特点。另外,旱情影响范围广泛,长江全流域遭遇大面积严重的气象干旱,“以往长江流域发生的干旱,多是区域性干旱。”比如,2003年夏季长江中下游以南广大地区出现比较严重的干旱,2006年大旱集中在长江上游的重庆、四川,2013年夏季长江中下游地区出现高温干旱,2019年夏秋长江中下游遭遇干旱。


许继军认为,2022年长江全流域遭遇1961年以来最严重的气象干旱,但有赖于防旱抗旱措施及时有效、近年来水利设施的完善等因素,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旱灾损失,城乡饮水安全基本得到保障。


中国农业科学院农业环境与可持续发展研究所研究员许吟隆告诉《财经》记者,气候变化下,中国南方地区的季节性干旱,最典型的就是长江流域的高温伏旱和西南地区的秋冬春连旱,这对抗旱应对能力提出挑战。


针对2022年夏季长江流域发生的严重夏伏旱,以及长江中下游部分地区遭受的夏秋连旱对农业可能造成的影响,许吟隆表示,高标准农田部分,此前已经过改造提升建设,有配套的灌排设施,确保“旱涝保收”,因此干旱对这部分农田的粮食生产影响应该不大。但非高标准农田部分,以及南方丘陵地带的水果、蔬菜等经济作物,可能受干旱影响较重,会造成一定减产。同时,干旱严重会提升灌溉、用电、人力等各项抗旱成本。


为应对长江流域严重旱情,今年8月16日和9月12日,水利部先后两次开启“长江流域水库群抗旱保供水联合调度”专项行动。第一次为下游累计补水35.7亿立方米,有效改善长江中下游干流和两湖地区沿江取水条件;第二次计划为下游补水17.8亿立方米以上。


许吟隆认为,联合补水对缓解农业干旱等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你知道补水53亿立方米是什么概念吗?”他指出,“十四五”期间,北京严格管控生产生活用水总量,北京市一年生产生活用水总量控制在30亿立方米以内。


长江流域遭遇的气候危机日益受到关注。南京信息工程大学气候与环境治理研究院执行院长姜彤告诉《财经》记者,近年来长江流域的降水在时间和空间上的集中程度显著增加,这也是水旱灾害加剧的主要原因。未来,气候变暖背景下,中国干旱范围扩大、程度加剧、频次增加,北方干旱加剧的同时,“南方干旱明显加重,尤其是大旱范围明显增加。”


许继军分析,从长江流域气象干旱演变趋势看,进入21世纪以来,长江流域干旱影响范围、干旱频次较以往均有所增加,近年来长江流域干旱呈现频发的态势。这对长江流域干旱的预警预测、水利工程调度和水资源调蓄能力等都提出挑战,“要有底线思维,做好抗长旱抗久旱的准备。”


对长江流域水资源调蓄能力,许继军进一步解释称,长江流域水资源丰富,多年平均水资源量近1万亿立方米,但长江流域已建水库的总体调蓄能力在15%~17%,换而言之,水库最大的调蓄能力约1500亿立方米,相对有些国家来说是很低的,调蓄能力亟需提高。“对今后水利工程的建设也是一个挑战,建多了水利工程会带来生态问题。建的不够,应对洪水和干旱的调度能力就比较弱,需要科学谋划和权衡利弊。


因鄱阳湖水资源时空分布不均匀和季节性枯水特点,许继军多年前就建议鄱阳湖做好洪水的资源化和生态化利用,提高抗旱能力。


许吟隆表示,气候变化背景下,频发的极端气候事件更进一步加剧农业气象灾害,进而对农业生产产生影响。他强调,一定要重视气候变化的影响和危害,“应对干旱,不同于洪涝灾害应急处置,趋势性的干旱有一个过程,应该提前做好准备”。


农业应该如何应对干旱,减少干旱影响?对此,许吟隆建议,应从合理调整农业生产布局和种植结构,改善生产条件,强化水资源管理等方面着力,提升农业应对气候灾害的适应和抵御能力。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财经杂志 (ID:i-caijing),作者:王丽娜,编辑:鲁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