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有意思报告（ID：youyisi_cn），作者：翟家宁，编辑：田纳西，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近一个月，疫情防控模式的突然变化，带来了一轮又一轮席卷全国的退烧药抢购潮。
以布洛芬为代表的退烧药，早已成了市场里的“珍稀物资”，各地甚至出现了“一芬难求”、“加价求芬”的情况。在北京地区的外送平台药品栏搜索发现，布洛芬缓释胶囊目前基本都处于无法购买状态。
买不到布洛芬的焦虑成为笼罩在人们心头的阴云，一时间难以拨开。布洛芬如此紧缺，究竟是卡在哪个环节上了？人们何时才能轻松购买这一常用药呢？
一、最不缺布洛芬的国家，为何一“芬”难求？
中国或许是最不应该缺布洛芬的国家。
某药企资深研发经理、科普作家李津告诉有意思报告：“我国是布洛芬原料生产大国，不但供应国内的原料使用，出口的布洛芬原料药也主要来自中国。”
中经智盛的行业报告显示，2020年、2021年以及2022年上半年，中国的布洛芬原料药供给量分别约为1.4万吨、1.44万吨、0.74万吨，而这三年中国布洛芬原料药需求量不过约为1615吨、1723吨和1463吨。总供给量几乎达到了需求量的8-9倍，即使刨除掉出口份额（海关总署数据显示，2020年和2021年中国分别出口布洛芬8439.49吨和8110.1吨），布洛芬国内供应量也应该是十分充足的。
而仅就国内龙头企业新华制药、亨迪药业的布洛芬原料药产能而言，其就能分别达到8000吨、3500吨，两家龙头企业的总产能加总，就已经达到了去年国内市场需求量的6.6倍。
这两家龙头药企的万吨原料药产能，能生产多少颗布洛芬成品、又能供给多少病人呢？
以大家最熟悉的布洛芬缓释胶囊为例，给大家简单算一下。
目前市场上布洛芬缓释胶囊的规格大多数是布洛芬含量0.3g、0.4g/颗，新华制药和亨迪药业两者的产能加总，能生产出0.3g含量的布洛芬胶囊约383亿颗、0.4g含量的布洛芬胶囊约287亿颗。
而按照布洛芬缓释颗粒的推荐用量，成人发烧病人一次最多使用0.4g，每天两次，连续使用不超过3天，按照成人布洛芬最大用量来估算，上述两家龙头企业的产能就足以充足供给48亿病人。
虽然以上仅仅只是估算并不十分精确，但足以可以说明我们过去是不缺布洛芬的。“在疫情开放之前，不论是原料还是制剂，我们都没有出现过需求大于供给的问题。”李津表示。
“布洛芬悖论”就此产生——源头产能如此充裕，怎么到了终端却“一芬难求”了？
这是因为整个布洛芬供应链的平衡被打破了。
过去的两年，布洛芬相关药品产销两旺，一直维持着一个供需平衡的状态，从产线到终端市场一环扣一环，每个节点的衔接都非常丝滑，这才保证了每一片布洛芬都能到达需要它的人手上。
而这次防疫政策调整来得太过突然，把整个供应链上从上游到终端的各个环节都打了个措手不及。
首当其冲的是制药厂，布洛芬药品激增的需求，并不能很好地被产线消化。
前文有数据证实，疫情后的三年里，国内布洛芬的总体产能规模保持着一个相对缓慢增长，并未明显的大规模扩产迹象。而近一个月防控政策调整周期太快，国民阳性病例激增、恐慌性囤药和囤积居奇市场乱象并存，导致布洛芬需求大涨，而这些外溢的需求量并未被药企提前预判，导致药企产能方面几乎没有任何准备。
制药厂短时间内产能跟不上，是来自于供给侧的重要原因。而落到药品经销商和零售终端身上的“重拳”，除了“药品产不出”，还有“物流送不到”。
从事药品经营生意十几年的经销商佳佳对有意思报告表示：“突然开放之后，不仅货源供不应求，出现了需要排单等货这种现象，物流也出现了接单不及时、收货派送不及时和收货延期的现象，现在我们这连顺丰都不保时效了。”
物流延迟对药品终端零售的影响很大，药店零售从业人员小希告诉有意思报告：“以往都是就近从经销商处拿药，快则两三天最多也就一周，但现在物流供应不上，药卖得快但补货没那么及时。”
民众在短时间内集中抢购布洛芬的现象，其影响从终端沿着供应链往上传导直至制药厂，给其中的每个环节都带去了虽短促但强烈的峰值压力，链条下游原有的市场供需平衡被彻底打碎。而药品从生产线、物流链最终走到终端店的路径又要经历层层关卡，一旦每个环节都卡顿一点，经过环环放大，到了终端就造就了“无药可买”的窘境。
不过，归根结底，布洛芬一“芬”难求的局面本质上还是供不应求的问题。或许你想问，供不应求的时候，药厂快速扩大产能跟上不就好了？
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二、药厂快速增产，其实没有那么容易
有布洛芬生产资质的药厂很多，但并非所有药厂产线都在生产布洛芬。从布洛芬原料药到成品药，就是惊险的一跃。
国家药监局公开数据显示，国产企业中拿到的布洛芬批准文号数量多达558个，涵盖了布洛芬片、布洛芬软胶囊、布洛芬缓释胶囊、布洛芬颗粒等众多剂型。
但拥有注册批文并不代表实际可以生产，收录在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药品审评中心的“化学药品目录集”中的药品，一般认为是具有安全性、有效性、质量可控性的药品，更接近实际生产数量。
截至12月22日，国内有包括中美天津史克制药有限公司、华北制药股份有限公司、石药集团欧意药业有限公司等在内的28家药企，共40个布洛芬相关药品在该名录上，其中布洛芬缓释胶囊10个、布洛芬颗粒10个、布洛芬片10个、布洛芬混悬液2个。
不过，并非每一家药企都正在生产布洛芬，部分药企的布洛芬产线之前因各种原因被搁置了。“很多都是因为在市场竞争中没有优势，于是在获得生产批文后，就没有开展生产上市的工作，甚至有些企业都没有对注册批文进行必需的延续注册。”李津说道。
即便那些拥有批文也有产能的药企，也不能短时间内就重启产线，投入布洛芬生产。
李津表示，“启动一个药物生产之前有很多工作需要完成，包括原材料准备、工艺规程、质量标准完善和制定、工艺验证、清洗验证，以及共线风险分析等等。而如果要启用一些闲置的生产线，甚至可能需要重新进行GMP认证或药品重新申报延续注册。”
药物生产前期准备工作需要时间，“对于持有批文而从未生产布洛芬的企业，重启闲置生产线投入布洛芬生产，大约需要2个月到6个月不等。”李津说道。
此外，即便产线顺利重启，原料药和产品制剂的生产也需要时间。
曾有某原料药企业工作人员对媒体表示，即使产能拉满，400吨原料药生产需要十天，运输到药厂制作成4亿片制剂至少也要10天，总计至少要花费40天。“这还是非常顺畅的状态，且不包括流通、零售等环节。”该工作人员补充道。
而当下制药厂内又存在着各种阻力，让各个节点都变得不顺滑。
药厂最首要面临的挑战是“产能调整”，李津认为，“可以持续生产的生产线上入手，通过增加人力扩大生产能力来做好供应的保障。”但调整产能不是那么简单，需要从上至下全链条的协同调整，目前人力调配遇到了很大的难题，“药物生产线上的工人感染了不少”。
其次，药厂在应对市场短期激增的需求时，是否选择跟进，需要权衡生产、库存与销售多方利益。
“现在市面上布洛芬需求巨大，但这种需求能持久多久是个未知数。药企的药物生产准备周期很长，如果投产之后市面上布洛芬制剂短缺问题已经解决，对制药厂来说就是资源浪费和利益损失了。”李津对有意思报告解释道，“这种顾虑也会使一些持有文号的生产商，不会选择积极跟进这种短期需求的激增。”
总之，由于以上种种原因，药厂短期扩产并不如想象中那么迅速。不过我们看到事态已经向好发展了。
不少药企正在加班加点保证退烧药制剂供应。新华制药最近就公开对媒体表示：公司原来生产近百个产品，现在调整为集中生产布洛芬片等解热镇痛类产品，多个基地正在满负荷全力生产。
不少被搁置的产线也被重启，一些药企还增加了新的布洛芬产线。人福医药公开表示，原来公司仅有一条布洛芬混悬液生产线，最近公司紧急启动了一条新的生产线，同时开启三班倒工作制，做到24小时“停人不停机”。
不仅是布洛芬，其他退烧药品也在加班加点的生产以供广大民众之需。
华润双鹤制药公司相关负责人告诉有意思报告，自从旗下羚黄氨咖敏片和复方氨酚烷胺片紧急被纳入阳光采购平台后，公司快速调整这两种药的产能，“从12月初着手调整，采用工人轮班支援、‘三班倒’变‘两大班倒’延长工作时间等方式，保证24小时不停机，总计增加产线产能30%以上。历时两周左右完成调整，调整后两类药的年产能各达1亿片。”
此外，各地的零售市场终端也在积极探索销量更高、普及更广的销售方式——将整盒装退烧药品拆分为更小的单位售卖，以保证在不影响病人用药的前提下能惠及更多的需求者。
南京市从12月19日起，每日持续向市场投放退烧药200万片，153家零售药店统一拆零销售，每个顾客限6粒，凭身份证购买；马鞍山也宣布从12月21日起，市内的377家药店将以拆分方式零售退烧药，每人凭身份证可购买退热药1份（4粒），定价1元……
原料药生产、药企产能和终端售卖，这三个重要环节都在努力发力，预计退烧药“一药难求”的紧缺局面很快就会得到缓解。
而对于普通民众来说，如果当下真的买不到布洛芬药品，也可以购买其他退烧药替代。中国非处方药协会副会长、流通专业委员会秘书长郭亚洲建议到，“退热用药除了一线的阿司匹林、对乙酰氨基酚和布洛芬，还包括二三线的氨糖美辛、舒林酸、萘普生、氟芬那酸、尼美舒利、美洛昔康等等，缺乏一线用药也没有禁忌症的，可以在医师药师指导下使用二三线的代替。”
（文中佳佳、小希为化名）
参考文献：
《退烧药为啥缺货？布洛芬巨头发话了》 澎湃新闻
《为什么我们买不到退烧药？》每日人物
《布洛芬供应提速有限：从400吨原料药到4亿片药片，至少要40天》界面新闻
《2021年全球布洛芬原料药行业调研及趋势分析报告》
《2015-2020布洛芬行业报告》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有意思报告（ID：youyisi_cn），作者：翟家宁，编辑：田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