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瘟疫,使我们清醒过来,人的渺小与无助,与几百几千年前相比,不遑多让——生命,仍然是个意外的惊喜而已。

早晨起床测抗原,阴了,阳间十日正式结束。

这是个无喜无悲的结果。

前两天,我去了一趟苏州。那时候晴空万里,寒气逼人,街道萧瑟,行人稀少。

在最热闹的地方平江路观前街一带,走了上万步路才找到一个吃饭的地方。平江路的上一次萧瑟,大概应该是上个世纪上半叶的某个时候吧。

01

这真是每一天都在见证历史。

熬了三年,以为自己会比较靠后地感染上,结果我率先中招,然后是孩子。老婆忙前忙后,我们成了需要她照顾起居的人。

打电话回四川老家询问,短短几天,前段时间还十分淡定信心满满的妹妹已经感染过了,她瓮声瓮气告诉我说周围的人都感染过了,这段时间不少老年人去世,一会儿听说这里办丧事,一会儿听说那里办丧事,每个殡仪馆都很忙碌。

话音刚落,90多岁的大姨父去世了,而我也没有了前两年二舅和大舅去世时回去奔丧的基本条件。

图/冰川

就在测出那根抗原阴性结果不久,军哥打来电话,告诉我说他岳父大人刚刚突然去世,要回老家办丧事,有点小小事体托付我办一办。

我不知道诸如长三角、四川、河北与北京等地究竟有多少人感染了,以及由此推断何时能够实现群体免疫,以及由此判断我们所关心的那些脆弱的人群是否已经安全渡峰。

02

没有权威数据可资了解,只能靠自己去摸索寻找一些粗鄙的答案。

我每天站在窗户边上,看着中环上的车辆一天天减少,而从前两天开始,车辆密度似乎开始增加了。

一如5月份中下旬,我不知道何时解封,只能站在窗户边上,看着中环上从10分钟过一辆车,逐渐增加到5分钟、3分钟,1分钟一辆车一样,心生宽慰。

▲北京国贸桥(图/网络)

车辆的增加似乎表明最高峰已经过去。我在网上发现一个小程序,声称通过大数据比如搜索热度评判每个地方的感染峰值。周围人的感觉总是不准的,这个感染率小程序在一定程度上,成了我做“科学判断”的重要依据,数据的陡然上升和下滑,左右着我的心情。

然而毕竟被这种网络“大数据”拘禁了很长时间,心有余悸,心生嫌恶。于是我又依从另一种意见,去查看地铁乘客数据,也是随着乘客一天天的减少,心情越发沉重。

而最近两天,乘客人数从上周五的200多万增加到300多万,似乎有走出谷底的迹象,心情又有了些许宽慰。

图/“城市数据库”小程序

最坏的时候似乎正在过去。然而转念一想,这还只是第一波呢。第一波就放倒这么多人,第二波又当如何?怎么面对新的变异?对于一个转阴的人来说,并非万事大吉,同样面临很多问题。

这波瘟疫的肆虐,似乎找不到什么公认的规律。几乎任何一个判断,都能找到相反的案例,这导致脑袋中出现无数问题。

同样的症状应对,A专家是这么建议的,B专家是那么建议的;同一个屋檐下,感染者C有这种症状,感染者D有那样的症状,并无一定之规。

于是,感染后什么症状,结果大概就跟开盲盒差不多。有人云淡风轻,有人生不如死。巨大的不确定性,带来惶恐和焦虑。

03

打从出现“每个人都是自己健康的第一责任人”这句话开始,我就知道感染不可避免,但没想到奥密克戎的传染性如此之强,以至于开年会一起吃饭的二十多个人,幸免的只有两三个而已。

实践证明,如今无论如何隔离,无论建多少方舱,都是徒劳。除非把人与人之间的合作交流降到农耕社会的水准——自给自足,谁也不需要谁,自然就不会有病毒找上门了。

因此,奥密克戎病毒感染,几乎就是一种彻头彻尾的现代病。

在没有奥密克戎病毒认知的时代,这就是一场传统意义上的“感冒”;在现在的农村地区,大部分村民和村医仍然把奥密克戎病毒感染当成传统的某一种感冒来医治,要么给感冒药、退烧药,要么采用中医的阴阳辨证施治。

▲中文标签版辉瑞新冠药(图/网络)

而在欧美等发达国家普遍采用的辉瑞特效药Paxlovid,在中国大陆不仅售价昂贵,而且只是在特大城市的小圈子里传播售卖信息。同一种疾病,同一种感染,也隐含着传统的城乡二元结构。

既然是一种现代病,其应对无不显示出特别“现代化”的色彩,尤其现代互联网技术手段的应用,可谓达到古今罕见的极致。有网友敏锐地指出,如果没有互联网和智能手机,这场瘟疫早就结束了。

 

而正是由于互联网和智能手机所提供的精准定位和数据恐慌,反而使病毒的自然演化被人为干预,导致瘟疫迟迟不能结束,反过来强化着过度防控。

然而病毒就是病毒,十万年前它是这么玩的,今天它还是这么玩的。所谓“人定胜天”,不过是先秦时代荀子这种比较边缘的文人的一个想法而已。人不过是大自然的一粒尘埃,所以绝大多数时候,人们更相信“道法自然”。

以“道法自然”面对奥密克戎,则奥密克戎不战而退。世界杯赛场上山呼海啸的呐喊者们,何曾想过“人定胜天”这么高深莫测,这么僭妄的问题?

04

这三年来,我越来越有一种人类被“打回原形”之感。

曾经,我以为互联网给人类带来了无限量的自由。最终,却发现那很可能是一副新式枷锁,这个说法可能悲观了些,换一种说法:你从此处取得多少自由,就从此处换回多少枷锁。

因此之故,当进出机场车站商场高速公路都要这个码那个码的时候,你恐惧过吗?从此以后,它们真的就束之高阁了吗?一个工具,使用失当,就是一副金光灿灿的枷锁,戴着它也会情不自禁洋洋自得。

图/冰川

曾经,科学家们发明了那么多神奇的药物,挽救了无数人的性命,我们一度以为人类在健康领域将一骑绝尘,不少人在开心地探讨实现长生不老的时间表。

但一场瘟疫,使我们清醒过来,人的渺小与无助,与几百几千年前相比,不遑多让——生命,仍然是个意外的惊喜而已。

我们误以为世间有什么康庄大道。这个误会多半来自于科技进步。科技在今天拥有至高无上的荣誉,俨然一种新式宗教。

但科技越发展,人类越无知,人类非但驯服不了小小的病毒,不仅不知道大陨石何时砸中地球何以应对,也不知道下一个新病毒何时肆虐人类,甚至灭绝文明。

长时间的高速发展,使我们误以为未来的日子会永远如此。但一场瘟疫的大流行,这种未来所具有确定性的想法,自然而然消失殆尽。

2022年就这么戏剧性地结束了。在未来的日子里,理性势必大踏步后退。

或许,一个非理性、反理性的时代正在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