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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北京胡同的故事
网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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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7/2022, 9:41:18 AM
范寿春
北京作为一座举世瞩目的历史文化名城,有着3000多年建城史,850多年建都史,老北京的胡同,多如牛毛,经历了几千年的历史风霜岁月,留下了无数的历史遗迹和故事。我自小生活在北京的胡同里,对老北京的胡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和记忆。1949年建国时北京有三千多条胡同,然而随着北京市这些年的城市改造、建设,两千多条胡同被拆了,至今仅存不到一千条胡同了。老北京居民也随着大规模的拆迁,搬到四环、五环以外去了。老北京胡同的文化、故事也随之逐步被人遗忘了。今天虽然居住条件改善了,住上高楼大厦了,可是儿时在老北京胡同里的生活记忆,仍然不时在脑海里呈现,怀念当时胡同里生活。如果我们这些七、八十岁不把当年的胡同故事讲出了,记下来,恐怕今天的年轻人更难以了解和传承老北京胡同的故事和文化了。
我一九四七年出生在东城的小菊胡同,因为太小,没有留下什么记忆,大约在三岁多,搬到了西城的三不老胡同住。后来了解到三不老胡同的由来,是因明朝三保太监郑和而得名的三不老胡同。这条胡同名儿表面上看似乎与郑和无关,其实“三保”就是郑和的“小名儿”。三不老胡同最初曾叫三保老爹胡同,老爹是对郑和的尊称,后来“三保”谐音叫成了“三不”,“老爹”也被渐渐省去了爹字,这便是如今的三不老胡同。没住多长时间,又一次搬家,在平安里路西的前车胡同临时租了一处房子,房子不大,家里人口多,住的挺挤的。后来在胡同西头的后车胡同找到的一个较大的院子,租下了院里的三间南屋,面积算比较大的,这才安顿下来,一住二、三十年,直至八十年代初搬离,在这里留下了许多胡同里的记忆和故事。
说起后车胡同,这是一条不长的胡同,西口通着赵登禹路,东口拐个弯通着前车胡同,前车胡同往东出口就是平安里。后车胡同中间有个大空场,是个小孩子经常玩耍的地方,路边还有棵大槐树,非常粗大,要三四个孩子手拉手才能围过来。胡同里各家的小孩经常在这里踢球、追跑打闹玩。我家住的院子是个比较正规的四合院。斑驳脱落的大门上刻着“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的门对,两旁有一对小石门墩,进门道后,左手有个二道门,院里有北房三间、住着房东。东屋2小间,一间是房东的厨房,另一间住着一个孤寡老太太,西屋2间,住着一家里老两口,南屋四间,而且是三层高台阶,屋内白灰吊顶,看上去挺不错的房子,我家人口较多,住在这四间间屋里。当时院里有个自来水管,供全院各家用水,自来水管旁边有个一米多深的井,自来水管的总结门在里边,每到冬天,傍晚都要关上总结门 ,并把水管里的水放干净,防止冻上。院里有两颗树、一颗黑枣树,一颗香椿树。黑枣树长得很高大,可从来不结枣,香椿树倒是每年开春长得很茂盛,我们用竹竿栓上钩子够香椿,分给各家吃。后车胡同不长,可是中间有几个小的拐弯岔道,有一个岔道非常窄,也就一米宽,拐2个弯到我们院的房后边,就是一较大的空场,我们叫它小大院,再向南就通着前车胡同。五十年代中后期,街道兴办工场,成立了一个做帽子的工场,胡同里的一些有缝韧技能的居民纷纷报名去工作,我母亲也去工场,做工学做帽子。胡同里当年为解决小孩看管问题,找了一个较大的院落,开办了一个幼儿园,很受大家的欢迎,里面的工作人员都是从胡同里居民中招聘的。
那时住在胡同里,比现在住在楼房里有意思,小学生放学后、经常在胡同里玩,踢球、跩包,赛跑。院里街坊关系很和睦,谁家有事,大家都能帮助,互相照顾,我家那时养了两大盆石榴树,每年秋天都结很多石榴,又大甜,到时摘下来,都给院里各家尝尝鲜。院门晚上要关门上门栓,如果有谁回来晚了,街门外有个门铃,只要一按,谁听见都能去帮助开街门。那时候胡同里还经常有卖菜的、卖糖葫芦的、卖五香烂蚕豆的、冬天卖水萝卜的,叫卖声都挺好听的,在家里都能听到卖什么的。还有走街串巷剃头的、磨剪子磨刀的、都带着各自特殊的响器,招揽生意。还有收购旧货的,手里拿一个小鼓打着,不用幺活,一听就知道打鼓的来了,家里有时生活困难了,荬一些暂时不用的旧货、衣服、首饰、字画等,就卖给这些打鼓的,但是经常是非常吃亏,他们给的价钱很少,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卖给他们的,这些打鼓的低价收来的旧货,拿到市场上再高价卖出。记得那时候家里人口多,只有父亲一人工作,有时到月底真困难了,母亲就拿出她的首饰、画的画卖给打鼓的,借以度日。母亲毕业于北京女一中高中,她的英语还是很不错的。同时年轻时还专门学过工笔画、而且画的很好,后因成家孩子较多,就再也没有继续画画。可是那年月因为生活困难,把她自己多年的心血绘画作品几乎都卖了,再也找不到了,后来只留下了一两副画保存下来。与她一起学画的后来都成了名画家。很是可惜了。
后车胡同出西口就是赵登禹路,这是一条比较宽大的街道,南段通太平桥,北口通新街口,是一条南北走向的道路,路两边东、西向有许多胡同。当年我们住在后车胡同时,平常买东西,出西口往南,路边有个卖肉的肉铺,旁边是粮店,马路西边是个副食店。一般家里买个油盐酱醋、粮食、猪肉等就到这里买,很方便。1958年大跃进,街道在路西侧建了一个大食堂,大家都到大食堂吃饭,家里都不做饭了。可是时间不长食堂就办不下去了,到1959年,开始了三年的自然灾害困难时期,老百姓各家都经历了那个挨饿的时期,买不到吃的,购物都要凭票证,还不能保证供应,那时副食店经常断货。
说起赵登禹路,还有一段很久远的来历,金代为城内供水,从玉泉山引水修了一条水渠,金代闸河旧引水渠,元朝利用它,将水引至太平桥大街后转向东南方,经西斜街过甘石桥后转向东北方,经东斜街沿西皇城根北上,然后东转顺北皇城根经厂桥流至北海入内宫(即故宫)。这条金水河还有一个支流,是从灵境胡同向东直接入太液池。元代太液池就是现在中南海中海水域,那时还没有南海。元代的金水河是供皇宫使用的。
明代这条河道成了西城的排水沟,称为河槽。明代河槽从西直门北西水关引高梁河水入城,经旧引水渠沿赵登禹路南下,经太平桥大街到闹市口北面的沟头东折,流至下岗南折,再经佟麟阁路南下流入南护城河。
清朝时管这条河槽叫大明濠,又称西沟沿。后来,人们将今赵登禹路一段叫北沟沿,称太平桥大街一段为南沟沿。
民国时期将明沟改为暗沟,变为大街。由于这条河槽是偏西走向,并且有两处拐弯,所以今天的赵登禹路和太平桥大街都向西偏斜,在闹市口北和佟麟阁路处形成了两个拐弯。过去,在这条河道上有舍命桥、北大桥、马市桥、厂桥、甘石桥、太平桥、象房桥。现在桥虽然已为历史淹没,但有的却留下了名字,如厂桥胡同、太平桥大街、太平桥东街、北大桥胡同(今改称大觉胡同)、灵境胡同西口的甘石桥成为公共汽车站名。与这条古河道有关的地名还有前泥洼胡同、后泥洼胡同、二龙路等。当时北沟沿这条路一到夏天下大雨就成了一条泥水沟,路两旁卖菜卖水果的,都被水冲走了,路没法走。抗战胜利后,当时的北京市市长何思源,为纪念抗战牺牲爱国将领赵登禹,将北沟沿命名为赵登禹路,解放后路修好了,仍叫赵登禹路。但是沿街的一些地方还习惯叫北沟沿。例如我上小学时学校就叫北沟沿二小。上小学时,还留下许多记忆。对着后车胡同西口的一条胡同叫羽教寺,胡同中间路北侧有一所大庙,名叫羽教寺,小时候经常到寺庙里去玩,有一年,寺里的老和尚死了,举行了出殡送葬仪式,整个胡同出殡的和尚排成长长的队伍,胡同里加上围观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我们小孩 都去看热闹,送殡队伍中吹打着各种乐器,穿着孝服,打着纸燔,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后来羽教寺就逐渐冷清没落了。羽教寺胡同西口有一条南北向的街道,叫端王府夹道,里面没有几家住户,其中端王府大宅院,早已被北大工学院和北京师范学校占了,街道旁是原来王府的高墙深宅,平时很清静。端王府夹道北侧有一条东西向的胡同叫大觉胡同。我上小学时,有一个同学住在大觉胡同一个大宅院里,我们有时放学后小组学习就到他家学习,这是个有三进院落的四合院。进大门道后有一个影壁,左手有个月亮门,右手有一个小门,里面有一间房子,可能是以前看门的下人住的。进左手月亮门有一排南房,大约三间,小院不大,中间院北侧墙有一个垂帘花门,进到院里,是一个很宽大的院子,正北面是三间北房加两侧耳房,东西两侧是厢房,很是气派,北房侧边还有小门通到后院。一看就是以前的一户大宅院。这里靠近当年的端王府,类似的四合院在附近还有不少。有一次在家与母亲提起这个大宅院,母亲说这个院子就是她小时候住的院子,家里人口多,后来因家道中落卖了,搬到别的地方住了。但是对这个院子记忆很深。
小时候还经常与同学一起,穿过羽教寺往西,到官园那地方玩。当时没有建成公园,更没有建中国少年儿童活动中心。记得有一片挺大的场地,可以踢足球。我们小学有许多同学爱踢足球,都到那里去踢足球。靠北边是一片小树林,没有围墙的官园公园。也是我们经常去玩的地方。七十年代,建成了少年儿童活动中心,八十年代初,我经常带着孩子去玩。后来从后车胡同搬到了丰台,就很少再去了。随着平安大道的修建,小时候生活居住的后车胡同全拆了,当年居住的院子的位置就在今天平安大道的马路中间。羽教寺胡同也随之拆了,儿时的胡同、邻居和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也随之各奔东西多年不见了。
再有从后车胡同往东,穿过前车胡同,到东口的平安里,是一条南北向的大道。北边叫新街口大街,南边叫西四北大街,往南可以到西四、西单那些繁华的地方。平安里往北,沿街也比较热闹,前车胡同口有一个酒铺,那时大家买酒很少买成瓶的,大多数都是自带个瓶子,到那里打散酒喝。酒铺里也卖一些下酒的小菜,喝酒的大多数都是平民百姓。再往北走,路西侧有一个饭馆,叫柳泉居,店面比较大,但是当时饭菜还是挺亲民的,价钱比较便宜,那时还去吃过几次饭。记得三年困难时期,那里还卖盖饭,也就两毛钱到四毛钱一份,装在一个大盘子里,上面盖浇了不少菜。不像现在,搬到马路东侧的那个柳泉居新址,不但店面豪华了,里面的饭菜也“豪华”了。与柳泉居斜对着的路东面有一条胡同,就是闻名京城的护国寺街,进到街里走不远,路南是五十年代建的人民剧场,路北就是有名的护国寺。这里离我家不远,小时候经常去玩。说起护国寺,那是北京少有的大寺庙,而且历史悠久。始建于元代1284年,原名崇国寺,到了明朝改为大隆善寺,清朝康熙年间改名为护国寺。寺内规模宏大,中轴线上原有殿宇十进之多,南北长280米,东西宽75米。中间还配有东西配殿。规模宏大在北京城内是少有的。先后遭遇过两次火灾,烧毁了不少殿宇。我小的时候,护国寺最有影响的是庙会。不但时间长,而且规模大,里面卖各种小吃食品、服装鞋帽、布匹,生活日用品,除此之外,最招人喜欢的是有许多个摊位场子,其中有说书的、说相声、打快板的、唱戏的,变戏法的,拉洋片的,各种老百姓喜欢的表演几乎都有。唱戏的用布围起一个场子,里面搭个戏台,当时以演评剧为主,大家都听得懂。进去要买个门票,挺便宜。里面摆着许多长板凳。一般戏演出到一段就停,然后里面有个人拿个小盘或笸箩,挨个收钱,收完钱再接着演下面的戏。就像相声演员侯宝林说的“听戏”那段情节一样,一敲鼓就收钱,要看完整出戏,中间要收好几次钱。当时那个小剧团有个出名的丑角,群众给起个外号叫“大妖怪”,我印象很深,这个人长得丑,个子挺高,经常化妆成老太太、小媳妇在台上演出,逗得大家哄场大笑。五十年代中期国家在护国寺里靠北边建了一座电影院,我们上小学生时学校经常组织到那里看电影。记得有一次去看电影,去的时间早了点儿,我就在前面一个说书摊想先听会儿书,再去看电影。结果听着听着就入迷了,那时说书的大多数说的都是历史故事,像岳飞传、三侠五义、隋唐演义、武松传等,我非常爱听。说书的说一小段就停下来,留个扣子,”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吸引你别走开,接着听下一段,当时也没有时间概念,一下子就过时间了,等突然想起来还要看电影呢,赶紧跑到后面电影院,结果电影早就开演半天了,摸着黑进电影院找到座位,只看了下半截电影。 后来护国寺的庙会不记得什么时候取消了,庙里也被改建了,有些房屋改成了民居、公司办公用房了,只留下极少的一两所殿宇,也不开放了。现在唯独吸引游人的就剩下护国寺小吃店了,那里算是正宗的北京小吃,南来北往的游客经常光顾那里。但是当年热闹的庙会,再也不能重现了,只能留在我的回忆里。
如今六七十年过去了,当年老北京胡同多数都被拆没了,老街坊也搬得不知去向了。再也听不到那胡同里走街串巷小贩的叫卖声幺活声“脆萝卜赛梨了”、“冰糖葫芦~”、“羊头肉喽”了,只有儿时的回忆还依稀残存在脑海里。
2021年2月25日
附录:
笔者简介:范寿春,民进会员、民进北京市委老龄委委员,北京市丰台区彤心社会工作事务所所长,《中轴线情缘——我与北京中轴线的故事》一书副主编。曾任民进北京市丰台工委办公室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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