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919交付现场/施智梁摄
文 | 《财经》记者 王静仪 实习生 邓雨洁
编辑 | 施智梁
2022年12月9日上午，中国东方航空正式接收全球首架国产大飞机C919，标志着国产民机的商业化运营迈出第一步。
这架编号为B-919A的飞机于当日11点39分从上海浦东机场起飞，12点02分于上海虹桥机场落地。《财经》记者在交付仪式现场看到，飞机在濛濛细雨中落地，受到象征民航最高礼仪的“水门”迎接，机组和乘客挥舞着一面面五星红旗从机舱中走出。
机组和乘客从机舱中走出/《财经》记者 王静仪摄
“虽然下着小雨，但今天的飞行过程是非常接近完美的。能执飞国产大飞机，我感觉非常骄傲也非常自豪。”本次航班机长之一、中国东航C919飞行部总经理赵宏兵对《财经》记者表示。
C919是中国按照国际民航规章自行研制、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大型喷气式民用飞机。C919对标空客320、波音737，最大载客量为190人，可实现最远5555公里的航程。从2007年立项，历经十多年研发，C919于2022年正式取证交付。
东航总经理、党组副书记李养民指出，让中国大飞机翱翔蓝天，承载着国家意志、民族梦想、人民期盼，C919国产大飞机全球首机正式交付中国东航，国产大飞机事业也将从中国商飞研发制造的“上半场”，转入中国民航商业运营的“下半场”。
交付后，东航将对C919进行一系列准备工作，预计最早在明年春天普通乘客就能购票乘机。业界一致猜测，东航运营的京沪线会成为首飞航线。
C919有多种舒适性设置。“作为民族品牌飞机，更多关注到客户体验，希望给大家一种回家的感觉。比如C919内饰环境的设计，在起飞、下降、巡航、上下机的时候，灯光都会有不同的变化，都会给到乘客非常好的体验感。”中国东航客舱部副总经理张驰对《财经》记者表示。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航空科学与工程学院教授黄俊向《财经》记者表示，在早期阶段，C919的维护成本会更高，尤其是头几年的磨合期。但相信即使票价高一点，也会有人愿意去花高价体验国产大飞机。
更静谧、更舒适、更中国的国产飞机
相较于波音、空客的单通道窄体飞机，国产大飞机有何不同？
首先是座椅。12月9日交付的这家全球首架飞机配备了两舱布局，164座，包括8个公务舱和156个经济舱。商务舱为“22制”（即左右各两个座位），经济舱为“33制”（左右各三个座位）。
C919经济舱布局/《财经》记者 王静仪摄
C919公务舱布局/《财经》记者 王静仪摄
“考虑到很多旅客不愿意选择中间的座位，因为会觉得比较拥挤，所以我们中间的座位设计时是会比两边座位更宽，宽1.5cm，这个人性化设计会让中间旅客比较舒适。”乘务长毛文婷对《财经》记者表示，飞机上所有靠过道的扶手都是可以抬起来的，旅客在进出过程也都会比较舒适。
记者实测发现，中间位置的座椅坐上去明显比同类型飞机更宽敞/《财经》记者王静仪摄
《财经》记者实测发现，中间位置的座椅坐上去明显比同类型飞机要宽敞一些，两腿旁边还有很多余量。
除了座椅，国产大飞机还有诸多重视舒适性的细节。
比如灯光。机舱内提供多种情景化照明模式，根据起飞、下降、巡航、上下机等场景，灯光都会有不同的变化。
国产大飞机针对阅读灯也做了优化。毛文婷介绍，阅读灯有两种模式可以调节，日常使用下是蓝灯，比较护眼，需要看书读报时可以调节成白色的灯光，便于舒适的阅读。
诞生于有“咖啡市”之称的上海，国产大飞机针对咖啡也做出了专属设计——考虑到飞机上一般配备的速溶咖啡口感一般，为了使乘客能有更好的体验，C919在厨房设置了专门的咖啡壶，能现场制作现磨咖啡，满足旅客对咖啡的品质追求。
在厨房设置了专门的咖啡壶/《财经》记者 王静仪摄
在餐食方面，乘务长娄颖雯对《财经》记者介绍，操控界面有多种预设的操作模式，比如鱼、面包、小食等，不仅可以调节温度，还能根据餐食的品种进行对应的操作，从而为旅客更好地呈现口感更好的餐食。
针对不同食物有多种操作模式/《财经》记者 王静仪摄
静谧，是国产大飞机的另一大特点。
“对于乘客来说，可以感受到我们发动机的声音很柔和，噪音比平时我们飞的飞机下降3个-5个分贝。首先跟飞行员优秀的驾驶技术有关，其次就是飞机性能，二者相结合，我相信对于乘客和工作人员都可以带来良好的体验。”张驰对《财经》记者表示。
在首架机的机身上，还有着特殊的涂装和专属“身份证号”。除了东航的标准化涂装，这架飞机在机身前部印有“全球首架”的“中国印”标识和对应的英文。
为什么率先交付东航
12月9日交付当天，东航选派了3名资深机长执飞“首秀”飞行，驾驶C919从上海浦东国际机场飞往上海虹桥国际机场，3位资深机长的总飞行时间超5万小时。
本月，东航飞行部专门成立了C919飞行部来保障国产大飞机的运营。其中不少都有超过1万小时的飞行经验，是公司飞行员队伍里的标杆、模范、榜样。
“目前已经选拔了24名飞行员，部分飞行员正在进行训练，后续会投入正式商业运行前的航线验证飞行中。也会根据交付计划和机队规模来逐步增加飞行员的训练。”飞行部副总经理尚峰对《财经》记者表示。
C919驾驶舱/《财经》记者 王静仪摄
为了C919的运营保障，首批乘务组、首批机务工程师也已做好准备。
张弛向《财经》记者透露，东航正在研究专门针对C919的服务流程、设计、产品，希望通过中国飞机、中国制造，打响东航和民族的品牌，给乘客更好的体验感，也会有专门的服务部门负责相关工作。这也是东航对标世界一流航空公司在地化的主要工作。
“对于东航而言，首次作为启动客户接收飞机，可以说是公司发展历程上一个重要的里程碑。”民航业内人士李瀚明对《财经》记者表示，启动客户往往在飞机的设计中扮演着基础性的角色，为飞机制造商提供来自最终用户的行业洞见和经验，帮助飞机制造商改进设计。
李瀚明表示，启动客户往往由那些规模大，经验丰富，并且具有一定的总结归纳能力的大型航司担任，担任启动客户也被普遍认为是航司发展水平趋于成熟，能够在行业具有一定话语权的标志。
东航和商飞同属上海，上海又是东航的主基地，在国产大飞机产业链渊源已久。
从培养提供C919首个机组、为C919首飞伴飞，到对C919的设计优化、维修优化提供支持，东航深度参与了C919的设计研发过程。
2021年3月1日，东航与中国商飞公司正式签署C919大型客机购机合同，成为国产大飞机C919的全球首家启动用户。
根据协议，东航首批将引进5架C919飞机。在本次交付之后，其余4架飞机，将在未来2年间陆续交付。
李瀚明表示，随着国产飞机的不断发展，国内航空公司也开始能够将自身在经营生产中遇到的实际需求及时向飞机制造商反映，相信未来中国民航运输行业和制造行业的相互配合能够更加成熟，帮助中国实现从民航大国到民航强国的转型。
最早明年春天执飞京沪线
一款新机型的交付，背后需要数不胜数的准备工作。
“所有的首飞机组已经经历了两个多月的训练，包括理论训练、模拟训练和飞机的起落训练。在本次交付之前，也进行了专项的模拟训练和准备工作，包括和C919研发人员机务工程人员技术交流，掌握飞机的特性。”尚峰对《财经》记者表示。
由于C919是全球首发机型，在获得中国民航局初始批准的基础上，在完成交付后，东航还要开展100小时以上的空机验证试飞，以对飞机的运行安全性、维修可靠性以及各项运行保障能力进行验证和确认。东航将向局方申请《运行规范》，以获得C919飞机投入商业运行的最终批准。
据了解，东航计划于近期开展C919验证飞行，除了上海两大机场，站点还包括北京首都、北京大兴、西安、昆明、广州、成都天府、兰州、海口、武汉、南昌、济南等。
完成上述准备之后，东航首架C919有望在2023年春天满足民航局规章要求，投入商业载客运营。
东航表示，将围绕“四梁八柱”航线网络，将C919投入上海、北京、西安、昆明、广州、成都、深圳等地的优质精品航线，旅客可以在这些航线率先体验国产大飞机。
业界普遍认为，东航运营的京沪线会成为首飞航线。这意味着，最早在明年春天，普通乘客就有机会乘坐国产大飞机往返于北京和上海之间。
黄俊向《财经》记者指出，国产大飞机的劳动力成本相对比较低，在制造上有成本优势。而在投入使用后，C919在燃料消耗和转化效率上跟波音、空客相比也不会有太大差距。但在飞机的维护上，成熟的机型寿命更长、检修频率更低，而中国自主研发的飞机事故率会相对更高一些，可能需要更高的检修频率，这些会让航空公司和飞机租赁公司产生更大的成本。
“但我相信即使票价高一点，也会有人愿意去花高价体验国产大飞机。”黄俊表示。
立足国内，国产大飞机还需稳扎稳打
需求蓬勃发展的中国市场，是国产大飞机的目标所在。
“C919的国内需求至少有2000架。”中国商飞公司C919大型客机副总设计师傅国华表示，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以及物流等产业的快速发展，国内需求保守估计是2000架左右。其中或许存在变数，但2000架是保底的。
在11月刚刚结束的第十四届中国国际航空航天博览会上，已有815架订单的国产大飞机C919，又获得300架确认订单。客户来自国银金租、工银金租、建信金租、交银金租、招银金租、浦银租赁和苏银金租七家租赁公司。
《财经》记者在现场从购销双方处独家获悉，这300架的单子里有一部分为实打实的新增确认订单，100多架是之前签下的意向订单的转化。
根据飞机购买惯例，订购方签订意向订单并不需要提前缴纳任何费用，如取消订单也无需支付违约金，而确认订单是对供应方更具保障的形式。比如东航向商飞采购了20架C919客机，其中5架为确认订单，15架为意向订单。
目前，C919的订单多数来自国内航空公司和飞机租赁公司。由于出口需要获得欧美的适航认证，但受制于政治、经济、技术等因素，海外取证的困难不小，C919中短期内不会对波音和空客构成实质性威胁。
中国的天空已经足够广阔，稳扎稳打国内市场，对海外市场徐徐图之，是C919现实的选择。
傅国华认为，从市场规模上看，国内一方面需要替代老飞机，也要买新飞机，“期待中国大飞机商业化的心情，大家都很迫切，从国外民机到国内民机的研制经验，我们的目标是用两到三年的时间投入市场。不过一款大飞机的研制和商业化过程不可能一帆风顺，很难有确切的时间表。”
一个主要原因是短期产能有限。任何新研发飞机的交付节奏都是从小批量交付到大批量交付，产量的提升也将是一个缓慢的过程，需要逐渐爬坡。
交付全球首架C919，标志着国产大飞机事业从中国商飞研发制造的“上半场”，转入中国民航商业运营的“下半场”。
市场是否买单？对于即将在明年春天投运的国产大飞机而言，未来可期，路仍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