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穷人家的血和泪。
喜欢拳击的朋友肯定听说过泰国职业拳手阿泰·伦龙,他曾是中国拳手邹市明的劲敌,彼此交锋多次,互有胜负。
最终在2015年的IBF蝇量级世界拳击赛中,阿泰·伦龙以点数击败了邹市明,夺得“拳王”称号。
靠打拳从囚犯变成泰拳冠军的阿泰·伦龙
或许很多人不知道,阿泰·伦龙曾是一名被判入狱15年的罪犯,却只吃了1年半的“牢饭”就离开监狱,成为泰国最有名的“拳王”。
别误会,他不是越狱,而是被泰国政府特赦,原因是他打拳很厉害。
或许是泰国很多地方听起来“脂粉气”很重,因此,泰国政府对拳赛的重视程度非比寻常,甚至还有一项匪夷所思的法律规定:
监狱里的囚犯如果打拳能成为重大赛事的冠军,或是战胜外国拳手,就能获得减刑或提前释放的机会。
阿泰·伦龙就是因为在狱中通过练习打拳,打败监狱所有囚犯,还拿到了全国冠军,只在监狱中蹲了一年半就被放出去“追求梦想”。
而在泰国,能与阿泰·伦龙齐名,甚至名气更响的是职业泰拳选手播求。
在许多泰国人心目中,播求就是“泰国版的李小龙”。
今年40岁的播求,职业战绩是240胜24负,73场KO,拳迷遍布世界各地,是当今泰拳界最有影响力的王牌人物。
播求8岁开始练拳,13岁便进入著名的“波帕姆泰拳俱乐部”接受正规的泰拳训练,长达32年的职业生涯,比大多数职业拳手的年龄还要大。
泰拳的传奇人物播求
观看泰拳比赛总能令人热血沸腾,因为这种利用反关节毁伤技巧的格斗犀利毒辣,能快速刺激观众的肾上腺素,让人看后充满快感。
但是,如此残暴的拳法需要从儿童时代开始,不断练习和成长,才有可能脱颖而出,成为职业拳手。
而在这段漫长的练习阶段,这些少年拳手的生活是我们难以想象的血泪世界。
泰拳是世界拳坛中极负盛名的一种格斗技巧,历史悠久。
泰拳,泰语叫做“摩易泰”,英语称Thai Boxing,据说已有五百多年的历史。
从偏僻的乡村到喧闹的都市,泰拳都是泰国人所钟爱的一种体育竞技。
泰拳以其凶险的膝撞、脚踢、肘击著称
因为战争残酷,经常会出现近身肉搏的情况,为了最大限度杀伤敌人,泰国人认为人体任何部位都可以用作攻击武器。
泰拳中不仅有凶悍的膝撞、脚踢、肘击等技巧,还有头撞、口咬、擒拿、抓捏等“阴招”,反正只要碰上泰拳,敌人非死即伤。
泰国的囚犯或许可以通过打拳实现“自我救赎”,可对许多挣扎在贫困线上的泰国儿童来说,这就是一条拿命换来的改命之路。
这些孩子所经历的魔鬼式训练的残酷程度,或许令成年人都无法承受。
练习中的泰国少年拳手
在泰国,学习泰拳的孩子一般从6岁就进入拳馆开始练习,而且训练与成人拳手无异。
少年拳手们每天4点半就起床,然后和成年拳手迎着朝阳一起跑上10公里。
他们的身后,是开车紧跟其后的拳馆教练……
等回来吃完早饭,他们便开始每天长达6-8个小时的训练,包括跳绳、沙袋击打、搏斗以及各种抗击打训练等,强度远超其他武术训练。
与中国人习武击打“木人桩”不同,少年拳手们的对抗目标是当地随处可见的香蕉树。
因为香蕉树干粗大坚硬,不仅能承受各种重击,也不易伤害到拳手的腿和膝盖。
每天的训练,少年拳手还会和成人拳手一起互搏,对方也不会因为他们年纪小而手下留情,完全是当一个成人对手进行对抗。
正与成人拳手搏斗的少年拳手
成人拳手打累了,少年拳手就互相对打。
彼此用膝盖顶对手的腹部,用肘部击打头部,几个回合下来,腿上青一块紫一块,鼻青脸肿成了家常便饭,甚至经常被打倒在地,疼到缩成一团。
但这些少年没人叫苦,他们擦干眼泪,抹去身上的血迹,吸口气继续扑向对手。
凡是受不了,或是哭出声的,可能会被教练拒之门外,赶出拳馆。
对于少年拳手,只有拼命才有希望出头
其实很多时候,晨跑后的教练会回去睡个“回笼觉”,直到中午再来。
少年拳手们全凭自觉开始训练,并没有人督促。
虽说教练不在现场,但每个少年拳手都不敢偷懒。
倒不是怕有人告密,而是他们知道自己身上押着的可能是“全村的希望”。
泰国很多村庄没啥副业,平时只能靠种植水稻维生,大多数农村家庭每月大约只能挣到5000泰铢(约合963元人民币)。
因为太穷,许多偏僻点的地方一直有将孩子送到拳馆打拳的传统。
是的,小小年纪的孩子很可能就得挑起养活一家人的重担,这个途径就是打“地下黑拳”。
打拳有可能让全家吃饱饭,也能让这个家庭获得足够的体面。
虽然泰国的法律明文规定,不满15周岁,体重不足45公斤的少年不能参加泰拳比赛。
但在疯狂喜欢“地下黑拳”的民间,这条法令形同废纸。
体格瘦弱的少年拳手却眼神坚毅
“地下黑拳”的赛制和规则与正规拳赛完全一样,不同的是这里没有正规的拳台,没有职业裁判,更没有护具,甚至场地不是临时搭建的塑料大棚,就是某个昏暗的地下室。
“地下黑拳”既有成人版,也有少年版,全部由黑社会控制的赌博集团操控。
每场“地下黑拳”赛,观众会对自己看好的拳手下注几千到上万泰铢不等的金额。
与成人“黑拳”还稍微讲点势均力敌不同,“地下黑拳”是故意让少年拳手与比自己大三四岁、体型更壮硕的对手进行搏击,就是图那份视觉上的血腥刺激。
赛手体格越悬殊,比赛的赔率就更高,赌输的一方往往要赔3倍赌注,赌赢的也自然赚得更多。
同样,很多村民也会加入赌博行列,押注在本村的少年拳手身上;如果他能获胜,不仅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奖金,还能从村民那份巨额赌金里抽取分成。
可一旦输了,同村人的那份失望、咒骂与怨恨,是很多少年拳手无法承受的。
这一切都逼着少年拳手们只能赢,不敢输。
少年拳手的格斗技巧丝毫不输于成人拳手
在一帮红着眼呐喊的赌徒注视下,少年拳手只能豁出命搏斗,各种凌厉膝法和肘击丝毫不输成人。
即便打输了,村民不埋怨,也少不了被拳馆老板责骂,再饿上几顿;若是害到幕后老板输惨了,那有可能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有些打输后落下残疾的少年拳手最可怜,没人肯收留他们,自身又没有文化和其他生活技能,只能回到乡间苟延残喘。
就算打赢的少年拳手,能赚到的钱也不多,往往一场比赛最多只能拿到区区1000泰铢(约合192元人民币)的奖金,有时仅有260泰铢(约合50元人民币)。
获胜的少年拳手每场能拿到的奖金十分微薄
不用说,大部分的钱都流入幕后赌博集团首领的腰包中。
对于打赢比赛的少年拳手来说,不仅能获得奖金,他的家庭也会因此得到村里人的尊重,人们会觉得这家出了个了不起的“人才”。
少年拳手们唯一的愿望就是不断参加比赛,直至进入曼谷的大型体育馆,成为一名职业泰拳手。
成为播求一样的职业拳手是少年拳手们最大的心愿
因为成为了职业拳手后,他就不再是卑微的“少年拳手”,身份和地位随即提升,每场还能拿到几十万泰铢的奖金,到哪都能获得犹如奥运冠军般的赞誉。
比如前面提到的播求,他就是从少年拳手成长为职业拳手的典型代表。
因为知名度实在太高,播求先是当上警察,吃上“皇粮”。
随后又被军方招募,成为陆军少尉,播求的拳赛,泰国军方还甘愿花费数千万泰铢赞助。
播求在老家也是“神”一般的人物,人们特意为他竖立5米高的铜像,表彰他在泰拳方面所取得的成就。
播求和他家乡竖立起的自己的铜像
可以说,每个泰拳少年都将播求当作了偶像,也当作自己赶超的目标。
但在泰国,能实现这样梦想的少年拳手寥寥无几,甚至还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2019年,13岁的泰拳手阿努查·塔萨科在一场比赛中被打晕,两天后在当地一家医院里孤独地死去。
13岁的泰拳手阿努查·塔萨科在一场比赛后死去
8岁时开始参加比赛,阿努查·塔萨科小小年纪已参加过一百七十多场各种赛事。
阿努查·塔萨科出生在泰国东北部的依善地区,从小就是个孤儿,由叔叔抚养长大,随后加入到少年拳手的行列。
这里的人们生活十分贫困,唯一的希望就是让孩子们出去打拳。
因此,阿努查·塔萨科从小就渴望通过打拳出人头地,练习十分刻苦。
但他的命运是被人牢牢操控的,仅靠个人努力无法改变。
阿努查·塔萨科当时参加的比赛是41kg级别,而那次比赛中,最小的量级是17kg……
不难想象,两个体格悬殊的孩子殊死搏斗会是怎样残酷的场面。
少年拳手的比赛往往就是一场真正的殊死搏斗
阿努查·塔萨科最终是因为头部被击打次数过多,导致脑出血而身亡。
这件事在泰国曾引起舆论一阵哗然,但数天后就风平浪静,如同从没发生过一样。
毕竟这样惨痛的案例在泰国实在太多了,有无数像阿努查·塔萨科这样的少年拳手永远倒在了拳台上,无人问津。
英国电视台曾播出一部名为《无人报案的世界》的纪录片,曝光泰国儿童冒着脑损伤甚至死亡的危险参加职业拳赛的内幕。
节目中介绍,每年有超过2万名泰国儿童前赴后继加入这场“死亡游戏”,人们只为胜利者欢呼,却没有人记得那些倒下的失败者。
许多少年拳手倒下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
即便是这些万里挑一出来的“冠军”,身上也有因常年打拳而患上的各类头疼及关节性疾病。
那部纪录片还对200名参加泰拳比赛的儿童与200名正常儿童做了脑部检验,发现这些少年拳手几乎都有不同程度的脑部损伤。
由于脑部经常被撞击,少年拳手的训练时间越长,智商下降越多,未来从事别的职业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即便这样,还是有不少城市的家庭愿意送自己的孩子去学打拳,他们觉得孩子可以“远离吸毒,不会沉迷游戏,未来可以更强壮”。
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这些少年拳手中,还不乏女孩的身影。
泰国少年拳手里有不少女孩的身影
无论国际社会如何呼吁泰国停止对少年拳手的培养,取缔各种“地下黑拳”赛,泰国社会也屡屡发出同样的呼声,但总是收效甚微。
毕竟,泰拳在泰国是一项历史悠久的“国粹”运动,人们为之疯狂和自豪。
而在泰国底层社会中,那些挣扎在贫困线的人们,他们实在找不到能比让孩子去打拳更快改变家族命运的办法。
至于少年拳手,从踏上这条路开始,宿命就已注定。
绝大部分的人往前一步是地狱,往后一步是深渊。
而这样的日子,依然看不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