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学在国内成了一门显性学科。

自今年3月上海封城以来,“润”去海外的风声四起。一群人身体力行出走,澳洲是排前四的目的地之一。

他们所要面对的,除了拥抱憧憬中的蓝天白云吗和自由,还有如同“二次投胎”的艰难重生。

“一下飞机就后悔了。”他们中,有人告诉记者,有那么一刻,“觉得润了不是解脱,是自找罪受。”

“可能还不够适应,我不想矫情”她叫Rey Li,一头短发,利落干练。

这个在魔都度过四十几年人生的广告公司女老板,说起话来条理异常清晰。

今年3月,上海已经初现封控,刚拿到投资移民签证的一家三口果断“润”澳。“我不愿说自己是逃离,对上海不可能用出这个字,但当时还是觉得幸运的。”

她对记者说,“身边一半的朋友都前后脚走了。有去欧洲的、美国的、加拿大的。”

事实上,离开是有些惊险和紧张的,“差一步被困住,那就只能解封后才走。”

这般情势却并未给憧憬蒙上阴影,他们太渴望去拥抱另一种生活,也是为给儿子另一种人生。

抵达布里斯班,那个预期中“面向大海,春暖花开”慢节奏的地方。不过,她也开始承受“润”的阵痛与代价,甚至时时回望上海。



Rey告诉记者,很怀念上海的便利和熟悉感。“在上海一年,去超市的次数不超过5次,在这几乎每天一趟。在上海什么都能很快安排,在这还要操心生活的方方面面。”

这个在上海管理一个公司事业有成的女人,会因为咨询办理银行卡紧张到浑身发抖。“我怕讲不清楚,也怕别人听不懂。那一刻觉得润了不是解脱,是自找罪受。”她的丈夫入读Tafe,几乎从零开始学英语。

她说自己在无数个黑夜独自痛哭,自我消化“润”澳后带来的挫败感。“可能是还不够适应吧,我不想矫情。”

她告诉记者,“润是一场持久战,登陆异国的那一刻,困难才真正开始。”这句话,她对还在上海的朋友却不知怎么说出口。

“这一刻,我有点后悔润了”Sally Wang算是踩着30岁年纪的尾巴来的澳洲。

她五官精致,长着一双弯弯的眼睛,总是笑意盈盈。

去年澳洲国门还未开时,Sally一人带着两个孩子坐飞机到阿德雷德,与丈夫团聚。

“天天大喇叭广播做核酸,到哪都要健康码。”这个氛围,让她至今心有余悸。

去年,一家人的189签证下发,本来打算在国内陪一段父母再来澳,但在“捅鼻子”轰炸之下,她决定立马启程“拥抱自由”,更釜底抽薪将国内房子卖掉。

“润,在国内,是大家的心照不宣。”她说。



但另一边,空降到这块土地上,她被落差感死死纠缠住。

在国内身为教师的她,现在的职位是家庭主妇。“去学校是不可能了,那我到底能干点啥啊?”“润”来一年,她还是没有答案。

从零开始读书的她称,“头发哗哗地掉,一片一片的白,这一刻,我有点后悔了。”

“我对这种落差和困难不是没有准备,只是超出了预期。受这个罪干啥?明明在国内好好的。”这个来自北方的女人,脸上实打实地多了几分愁绪。

这趟旅程让她知道,移民是要抽筋拔骨地重生,“像是第二次投胎。”

一年来,作为独女,她最想的还是那个有爸妈的家。因为机票昂贵,父母决定不来澳。

“我昨晚梦见父母了,不清晰,但我知道,我回家了。我天天向老天爷求,爸妈别有事。”听得出来,她极力控制自己不哽咽。

“润,曾经是我觉得最正确的决定,现在,我收回。”

“润没有给我童话里的ending”28岁的Connie Zhang来自广州,她去年“润”回了悉尼。

早在2019年就收到临时签证,她却因在疫情前回国过年而被困两年多。今年,国门一开她就急匆匆返回,期待从临签转为永居。

“国内太卷了。我进了一个设计公司,设计师是24小时轮流上班设计的。就离谱,每天都是快节奏。”

她如愿回来,但“一下飞机就后悔了”。

来到早就定好的出租房,将行李放好,把妈妈收拾的衣物放进衣橱,孤独感随即不顾一切袭来,猝不及防。

“在家总有家人和朋友陪我,来了后,周围那么静,静到让我耳鸣。”

她急吼吼要逃离家人、隔离、封控,“看看上海吧,从抢菜到老人无法看病,很怕以后也会轮到广州。”

然而,国外彻骨的孤独感却一点点啃噬着她。“我本来想来躺平的,来过慢节奏,躺着躺着就烦了,也没朋友,什么玩的都没有。”



出来前,她大大咧咧认为“没有朋友算什么”,但渐渐地,最后一道防线被击得粉碎。

“英语有限,要融入我做不到。”她也曾有过一个男朋友,是本地人,但巨大的文化差异,让他们分得干脆。

她从渴望“润”、成功“润”,到现在,渐渐开始迷茫“润”的意义。曾经觉得是解脱,是自由,是好山好水,那曾是她最得意的决定。“身边有些朋友是想润,但没有条件润的。”

此次复“润”是奔着定居,但一年后也犹豫了。“国外不是天堂,润没有给我童话里的ending;但回国吧?家里又没门子,也找不到特别好的工作。国内有的公司,疫情下说关门就关门。”

她说,“双子座就是这样。”

“润”而复返?“国外没你想的那么好”据澳洲本地媒体报道,2022年4月,在搜索数量激增之后,“移民”、“出国移民”等关键词已经不被百度指数显示。

谷歌趋势指数显示,“润”、“移民”等中文关键词的搜索数量,在5月上旬达到峰值。尽管有“互联网防火长城”的存在,这些关键词主要搜索地区主要来自中国大陆,且搜索量是第二位澳门的5倍。

此外,美国和日本仍然是最受中国移民欢迎的两大国家,加拿大排在第三位,澳大利亚则位居第四。

莫纳什大学经济学系副教授史鹤凌博士曾指出,“如果中国经济不景气的状况维持比较长时间的话,这些人就不可能找到新的工作,所以这些人是潜在的会移民到其他国家的人群。”



“润”到北美的受访华人表示,“国外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生活也没有那么无忧无虑。”

“不少在国内过得不开心而来北美的人,也因为生活中各种各样的不如意而觉得失望,有些人甚至又重新回到了中国。”

还表示,“润族”到国外首先会遇到的生活和文化上的差异和冲击。其次,脱离曾经舒适的朋友圈觉得迷茫。

“有些华人很难融入,对英文不熟悉,连普通的租房或者买车都有很多挑战。原本在中国的工作经历和亲戚朋友的关系无法帮助在本地更好的工作,休闲娱乐的选择也并不如在中国那么多,这些都是再一次的挑战。”



《纽约时报》中文版称,“润”对很多人来说只是消极的逃避,很多人想的是一走了之,润是社会压力更加激烈化的象征,是对一种理想生活状态的渴望。

还指出,疫情以来的中国“润族”目前实际情况大多是中产阶级,特别是知识分子群体。“有条件一次到位的人,申请目标都是到美国,或加拿大温哥华去享受晚年;比较年轻的一点就想去澳大利亚。”

同时,“润学”是许多中国年轻人对国家和未来感到绝望的呐喊。而这些年轻人在逃离中国到达西方后,等着他们的是另一种全新生活方式的锤炼。

“有幻想也可能会幻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