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任正非先生在华为的一席“内部谈话”,震惊了几乎全世界:



大家看到后,一身冷汗——大佬都把预期降到了“活下去”,我们这些普通家长,岂不是更得勒紧裤腰带,再加把劲儿“鸡娃”,最好一路“鸡”进名校,才能跑赢经济周期,拥有安稳小康的人生……



但,先别想得太简单,容我再泼一盆“冷水”。

最近读完一本叫做《夹缝生存:不堪重负的中产家庭》的书,越读心越凉,越读越害怕,因为作者用了大量的数据、研究,和数十个美国中产家庭的真实案例,揭开了一个令人窒息的残酷真相——

昔日大众眼中富足、体面,住得起大房子、养得起好几个孩子的“中产阶级”,如今正在一步步走向贫困、窘迫和焦虑。




他们中有律师、大学教授、中学教师、药剂师、新闻工作者、自由撰稿人,拥有名校学历,有的甚至藤校博士毕业,但从上大学那一刻起,他们就被无数座“大山”逼进夹缝,比如大学的高昂学费、长达十几年的助学贷款,一线城市居高不下的房价,婴儿的高价日托班,“鸡娃”的培训班、夏令营…




他们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拥有父辈的生活质量,更无法保证下一代还继续留在中产阶级。




生活中只要有一个变故,就会迅速滑入底层。因此除了经济、地位的压力,他们还因为“必须保持体面”而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连孩子都不得不从小面对“为什么我家没有别人家有钱”这种敏感话题。



整本书,虽然是美国的作者讲美国的事,但背后的996工作、文凭贬值、中年失业、性别歧视、怀孕被离职、高昂养娃费用,每一项都是我们见过、听过甚至正在亲历的。

如果你也曾怀疑过,自己辛苦读书十几年,到大城市得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但似乎挣多少钱都不够花,永远也比不上身边收入更高、资源更好的家庭,也不敢保证努力鸡娃后一定会有好回报,那么这一本书,真的强烈推荐你也看看。

本文配图自|电视剧《小小姐们》 




为什么还是养不起两个孩子?

这是最令我震惊的故事。

卡拉·贝拉米,住在纽约曼哈顿,是巴鲁克学院(Baruch College)的人类学教授,拥有哥伦比亚大学博士学位,妥妥的藤校“天之骄子”。

但…养不起孩子??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怀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卡拉有7.4万美元的年薪,丈夫是一位兼职作曲家,还是一家音乐机构的执行总监,两个人的收入加起来有11万美元,属于“中产阶级”。

(注:根据美国皮尤研究中心2016年5月的数据,中产阶级指的是家庭年收入在4.2万-12.5万美元的工薪阶层,占美国家庭的51%)

第二个孩子出生时,大女儿才5岁,卡拉的生活境况急转直下。为了照顾2个年幼的孩子,她休了带薪育儿假,收入减少,他们的可支配收入,很快被高昂的幼儿园、日托费用“榨干”。

加上丈夫的工作也不稳定,他们的负债逐渐增加,仿佛一只脚已经被挤出了中产阶级的门槛之外。



另外,“生活在纽约”这件事,让日子变得更加艰难——

房价太高,卡拉感觉自己永远买不起房子。

作为中产阶级,卡拉身边有很多生活富足的朋友,她羞于和其他妈妈聊自己的真实现状,觉得谈论银行卡余额或者自己的生活预算,是“不得体”的,而且会失去朋友。

为了维持中产的体面形象,她还要保持精致的外表,带孩子去游乐场,参加生日派对,听别的家长谈论给三四岁孩子请“导师”,只为了通过天才班测试(这个测试是纽约教育局组织的,幼儿园之前考,通过后可以进入天才班项目),“卷”到她每天都在焦虑。

纽约的幼儿日托很贵,夫妻俩捉襟见肘,为了不用经常花钱请人看孩子,卡拉有时不得不装病请病假,哪怕拥有自己的事业,也难以兼顾,没法喘口气。



时间、金钱的稀缺,还影响了卡拉的升职。

作为教授,她应该利用暑期专门用来写作和研究,借此去竞争终身教职,但这样的话,她的家庭又会陷入更大的经济危机,所以她甚至想过,暑假和学生一样,去餐厅打工端盘子(在《夹缝生存》这本书中,真的有这样做的女教授,她在端盘子的时候遇到了自己的学生,非常自卑和尴尬)。

加薪也似乎无望。由于预算问题,卡拉工作的纽约公立大学系统冻结了薪酬的增长,一家人连出去吃顿饭都舍不得,上一次外食还是6年前。

与此同时,她和丈夫还在为“读名校、拿学位”这件事付出代价——6年的学生贷款。



难道,作为大学教授,卡拉一家四口的生活,就一直这么拮据下去吗?

后来,总算有了转机。她丈夫找到了一份收入更高的工作,一年能挣5万美元;卡拉终于也当上了系主任,获得了难得的加薪,家庭年收入达到了16万美元。

然而这时,命运又开了个大大的玩笑——本来,他们收入低的时候,有资格申请购买“平价房屋”,如今收入增加,反而失去了资格。

还能怎么办?只好继续“卷”,继续拼命,继续面对更加支付不起的房价,陷入新一轮对于钱的担忧之中。



像卡拉这样的“高学历穷人”(或者说“中等危险阶级”),在美国有很多。

美国一项研究发现:

2007-2010年间,拥有研究生学历,却要接受食品援助的人数翻了将近3倍,而拥有博士学位的受援助者,从9776人上升到了33655人,暴增237%。




2013年,在所有使用过食品券的家庭中,至少有28%的一家之主是接受过大学教育的人。

在这个故事里,还暗藏着一个值得中国家长关注的趋势——在美国,人文学科正在不断衰落,对这个领域的脑力工作者产生残酷的影响。

一个越来越明显的共识是:工业界和商业界急需相关专业的人员,比如谷歌这样的公司,会要求许多新员工必须拥有工科学位。而且,一家叫做Bankrate的公司曾经对159所大学做过调研,发现STEM专业毕业生的起薪是最好的,平均有9.3万美元,失业率也相当低。

△毕业起薪Top10专业,失业率非常低△毕业起薪垫底的10个专业,清一色人文学科

哪怕想进入政界,也是如此,因为各国都希望依靠技术实力来支撑国际竞争力。还有在大学里,管理层也可能不想再支持人文学科,因为他们争取不到经济资源,也有的大学没有足够生源。

即便在人文学科拿到博士学位,走上学术道路,也可能很难成为终身教授。2011年,美国每六位教授中,只有一位真正享受终身教职,占16.7%,更多的人都是工作996,年薪可能不足2万美元的兼职教授。

不得不感慨,教育曾经是通往中产阶级生活的阶梯,但现在来看,良好的教育、硕博水平的学历,似乎无法保证一个人远离贫困。甚至还出现了一个“悖论”:

接受的教育越多,背负的巨额债务反而越多,一个小意外,就可能掉到温饱线以下。

他们还能将自己的文化、社会资本传给自己的孩子吗?等孩子上大学的时候,他能负担得起和父母相同水平的教育吗?能付得起高昂的研究生学费吗?甚至说,他们究竟会有职业生涯吗?

这件事情,真的细思极恐。








《夹缝生存》还有一个颠覆认知的故事——收入六位数,身处顶层的“底层人。

Shaun,38岁,居住在旧金山周围,有3个孩子,最大的还不到10岁,正是“吞金兽”的你爱案例。

为了支付医疗保险、孩子的培训班和日托,他做了三份工作:在天气网站做气象分析师;在圣何塞州立大学做讲师,做独立的合同雇工。

年收入刚刚过了六位数,每个月3000美元房贷,不到月薪的一半,按理来说,他的生活并没有像上面故事中的卡拉那么“贫困”。



但是,Shaun依然感到焦虑,背后的根源,有的人可能不理解——

生活在科技公司扎堆、富豪云集的湾区,Shaun虽然在科技行业工作,但和那些年薪千万的同行相比,经济条件悬殊非常大。别人买大house,开跑车,他却是“每周到了周五,都还是手头拮据,什么也没剩下”;别人住在寸土寸金的繁华地带,他每天的单程通勤就需要一小时。

“我比邻居们穷”这件事,时时刻刻刺痛着Shaun的心,让他越来越纠结:

“别人看到我在科技行业工作,还以为我是个千万富翁。旧金山周围的贫富悬殊越来越严重,我是不是该放弃?生活在湾区,你会时不时问自己:‘我是不是过得和邻居一样好?’”



在有些人看来,Shaun的焦虑似乎有点“无病呻吟”,但可能还真不是。


心理和社会科学研究表明,即使你有相对较高的工资,跟财富阶级生活在一起,也有损心理健康、身体健康。

2010年,华威大学和卡迪夫大学的研究:

“金钱只有在能够提高人们的社会地位时,才能给人带来幸福”。

2014年另一项研究:

“你的收入与周围人群的对比情况,比你的收入本身更能影响你的满意度(包括心理和生理)”。

斯特林大学行为科学副教授迈克尔·达利的研究:

“金钱对于人类健康的影响,基于社会地位,而非物质条件。一个人的收入和财富等级,而不是其绝对值,更能够预测这个人的总体健康状况,包括肥胖和慢性疾病。同时,拥有较高社会地位,能给健康带来实际的益处。”

还有一个研究说:

“身处上层阶级底端的人,要比他们的老板死亡率更高。随着官阶下降,到了承受最大压力的底层员工,死亡率只会越来越高。”(一个典型案例,就是大厂里那些“搬砖民工”的过劳猝死)

换句话说,仅仅有高薪是不够的,人们更希望看到生活水平的提高,感受到阶级的上升,并且能够对身边的人和自己展示这种上升。否则,从生理到心理上,都会真实地感受痛苦万分。



放在国内的语境中,就很好理解Shaun的痛苦来源于何处了——

A和B两人,收入都是差不多一年30万左右。不同之处在于:

A生活在上海,工作在某 “大厂”,日常996,通勤一小时,房贷一万多。

身边有钱人超级多,别人的孩子都在一年二十多万的国际学校,每年暑假花10万带孩子开眼界,冬天去滑雪更是全套奢华级配置;而自己,思索再三选择了送孩子去“菜小”,连“鸡娃”报班都要货比三家,超过300元一小时的课,都要纠结好久。

每个月刨去贷款、生活费、教育费,所剩无几。不敢请假,不敢生病,不敢失业,生活仿佛紧紧扣住的锁链,一环出问题就会全盘坍塌。



B生活在东部某三线小城,自己做点小生意,每年也是差不多三四十万。

但生活成本低,节奏慢,周围都是经济水平差不多的人。不仅不用996,车房也是父母早早买好的,没有房贷车贷,周围人都把孩子送去公立学校,培训班也不贵,每月手里的可支配收入不少。

吃喝玩乐不用说,寒暑假度假都是飞来飞去,五星级酒店随便住,似乎永远不用担心预算。



那么你说,同样是中产,A和B相比,谁的焦虑更多?谁的幸福感更高?谁会认为自己更“成功”一点?

无论是美国还是中国,中产阶级的生活,都会在物价高昂的大都市出现轻微降级——

因为收入和财产有限,总有一些地方我们不敢踏入;




想出门喝杯咖啡或散会儿步,总觉得自己是在交“租金”,比如在40度的高温天,想凉快一会儿都只能去咖啡馆点一杯高价饮料,所到之处皆有消费;




周末带孩子去趟商场,游乐场、吃饭、逛逛买买下来,没有个千把块几乎出不了门……

钱是永远不够花的。



更令中产家长担忧的是,自己无论怎么拼命工作,怎么“卷”,都“卷”不过富人家庭。

为了让孩子在学业、运动上更具竞争力,富人阶级花钱毫不手软,可以花每小时500美元聘请数学老师,就连去佛罗里达度假,都会报一个当地的SAT班,以免导致数学和英语成绩变差(这个信源来自《出身》这本书,有很多“富人如何鸡娃”的细节)。

《夹缝生存》里还讲了一个扎心的故事,让我们看到,“阶层观念”已经深入孩子们内心——在马里兰州郊区,一支中产阶级高中的校棒球队(A队),正在与一支更富裕地区的队伍对阵(B队)。

A队孩子的妈妈正在开心地给孩子喊“加油”,这时听到了B队家长和孩子的喊声:“低收入!低收入!低收入!”,以及刺耳的嘲讽:“你们的父母养得起你们吗?要不要我打电话给儿童保护机构?哈哈哈!”

开这种“玩笑”的,正是收入前1%家庭的孩子。



“我告诉我的女儿,有些人很有钱却没有爱,有些人没有钱却充满了爱。在富裕而不平等的地区,我被迫提早进行这样的谈话,这必须提早进行,你必须通过这种方式,让孩子保持坚强和自信。”

这是一位纽约中产妈妈说的话,她的孩子在昂贵的私校读书,有近乎全额奖学金,她却无法购买其他孩子拥有的基本物品,比如很贵的校服毛衣。因为她需要工作,无法做全职妈妈,所以有些家长会也不能参加,至于额外的保姆费用,她也承担不起。

这是一个很“可悲”的事实,出身良好、收入在前1%的精英家庭,似乎很容易实现“精英的再复制”,让下一代安稳留在自身的阶级;

而“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的中产父母,一生也在试图为孩子复制自己的社会地位,并巩固自己的阶级遗产,然而,社会阶级是很容易下跌的,尤其是经济下行的今天。



在“寒气”蔓延的当下,读这本书,有点“以毒攻毒”的感觉——里面的每一个故事,每一个人物,他们苦苦挣扎时说出的每一句话,还有每一个研究数据,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刀扎进心里。

但同时,因为直面了别人惨淡的人生,已经看到了未来“最糟”的情况可能是怎样,我反而有种放松、释然了的感觉。“最糟也就那样了,我能做到的就是不躺平,别做错误决定,偶尔放过自己”。

《夹缝生存》的作者,无数次在书中直白地说:“这不是你的问题,你不要自责,我们要看到背后更大、隐藏更深、更系统性的问题,我也会列出可能会帮到你的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