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图 |《安娜》剧照


01

要么爱她，要么恨她

男人懂点儿时尚知识有用吗？有用，至少在韩国，你能借此公开和总统叫板，甚至有可能把总统送进牢里。

8月30日，韩国议员田溶冀在国会公开指责韩国第一夫人金建希，称其在陪同总统尹锡悦参加北约峰会期间所佩戴的3件昂贵首饰并未申报。有多昂贵呢？其中一条项链疑似梵克雅宝的「雪片吊坠」，市场价约6000万韩元（约合人民币30.72万元），其余一只手镯价值约1500万韩元（约合人民币7.68万元），一枚胸针价值约2600万韩元（约合人民币13.31万元）。

换句话说，不算金建希行程中穿戴的其它服饰，光这三件首饰，便价值约52万元。

田议员的指责不是无的放矢。就在8月26日，韩国政府公职者伦理委员会发布宪报，总统尹锡悦及其夫人金建希申报财产总额为76.39999亿韩元（约合人民币3918.3万元），其中约90%都在金建希名下，但田议员拿着放大镜找了很久，也没在财产明细中找到这三件首饰的踪影。



金建希所佩戴的疑似梵克雅宝吊坠项链


所以，价值不菲的首饰到底哪儿来的？

田议员咄咄逼人，总统府总务秘书官先是在会上模糊回应，「不确定这三件首饰是否进行了申报。」会议结束后，又向田议员表示，「首饰是在欧洲当地借用的，不在财产申报之列。」

尹锡悦就任韩国总统3个多月，涉外行程才开展不久，但他的夫人金建希早已成为在野党的攻讦对象——此次公开发难的田议员，就属于韩国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

苍蝇不叮无缝蛋，柿子专挑软的捏。总统本人浸淫政坛多年，小心谨慎，但总统的身边人往往是他们最大的破绽。

以金建希为例，她刚被大众熟悉时，头上笼罩着层层光环：冻龄美女、高智商学霸、经济独立女强人。

金建希生于1972年9月2日，前几天刚满50岁。她身形苗条、妆容精致、穿搭时髦，每次出门都有新造型，其中不乏世界名牌，和以往刻意低调的第一夫人大不相同。因此，她在韩国收获了一大票粉丝，还拥有专门的后援会网站。



金建希的近期穿搭


一开始，她的公开简历中包括京畿大学绘画系学士、淑明女子大学美术教育硕士、国民大学数字内容设计博士以及首尔国立大学MBA，让人大呼学霸，此外她还经营着一家艺术活动策划公司，收入不菲，看上去妥妥的人生赢家。

但在好事者的不停挖掘之下，人们很快发现她的硕士和博士论文都是抄来的，而她自己曾三次逃税，还涉嫌操纵股价获利、在策展时公开收取回扣。

当她成为第一夫人，开始陪同尹锡悦出席涉外活动后，她的粉丝后援会网站竟然比政府公开消息更快地发出现场一手照片，韩国网民为此吵翻了天。



金建希出席西班牙马德里皇室晚宴的一手路透图


反对者认为后援会网站是她本人在运营——和明星搞的那套一样，无非是假装「粉头」，带节奏罢了。支持者认为这是金建希独一无二的特质，她就是她，不满足于生活在丈夫的阴影之下。

正如《韩国时报》所评价的，从未有过任何一个第一夫人像金建希这样，让韩国人要么爱她，要么恨她，没有中间派。

然而从民调中可以看出，金建希的高调并未带给尹锡悦多少帮助。自5月10日上任起，尹锡悦的支持率就在不停下滑，截至9月2日，这一数字仅为27%，已经连续6周低于30%，作为对比，他上任一个月时支持率为53%。

02

舆论炸弹，突袭总统

对普通人而言，第一夫人的衣柜只是谈资，但在韩国政坛，经过适当引导，衣柜无异于一颗舆论「炸弹」。

这一点，正在向尹锡悦发难的田议员知道，尹锡悦本人也知道——文在寅卸任前夕，尹锡悦所在的国民力量党就拿「夫人的衣柜」演了一出好戏。

文在寅的夫人叫金正淑，生于1954年，毕业于韩国庆熙大学声乐系。因为家里是开韩服店的，金正淑从小对服饰颇有见解。

2017年5月文在寅上任，4个月后，韩国KBS电视台前播音员在社交媒体上称，金正淑为买衣服「花了数亿韩元」，认为这是「类似于暴发户的行为」。当时，文在寅夫妇首次财产申报总额为18.22亿韩元（约合人民币1075万元）。

金正淑与文在寅感情深厚，担任第一夫人期间总是微笑示人，支持者给她取了昵称「愉快的正淑」。事实上，在整个第一夫人任期内，因为穿衣服的事，舆论给金正淑和文在寅带来了诸多不愉快。

2018年，金正淑随文在寅一道出访法国。也许是为了入乡随俗，金正淑穿了一件香奈儿外套，这件外套借鉴了一些韩国元素，属于韩国限定款，价格不菲，金正淑穿着它走在法国总统夫人旁边，意气风发。但反对派不这么认为。



金正淑穿着香奈儿外套


自从确认这件衣服出自香奈儿后，在野党议员不停质问总统府这件衣服的来历，总统府称，这件衣服是为了出访，特意向香奈儿品牌方借的。在野党议员仍纠缠不放：如果不是利用第一夫人的特权，品牌方怎么会随便借衣服？

为一件外套，国会口水战打了快一个月。

今年年初，文在寅任期将满，金正淑的衣柜又一次成为他执政期间的疑点。

一位热心的韩国网友统计称，金正淑在担任第一夫人期间，公开场合穿过的服装至少有178套，戴过的珠宝首饰至少207件，保守估计，这些服饰至少价值数十亿韩元，仅其中一枚疑似卡地亚的胸针，就可能价值超过2亿韩元（约合人民币101.3万元）。



金正淑的部分穿搭


今年2月初，韩国首尔行政法院就作出裁决，要求青瓦台按照韩国纳税人协会的要求，公开第一夫人在衣柜上的花销，但青瓦台对此提出上诉，称此类披露可能会泄漏国家机密。

随即，在野党国民力量党（也就是尹锡悦所在的党）的最高委员会成员郑美京公开反驳：「第一夫人金正淑的衣柜成本是国家机密吗？如果是，她的所有衣服、配饰、手袋和鞋子都应该在任期结束时归还国家。」

郑美京的表态在韩国社交媒体上得到了广泛支持，成千上万的人在网上签署请愿书，要求青瓦台直面问题，解决有关第一夫人在服装上花了纳税人数十亿韩元的指控。

就在韩国网民翻来覆去地审视金正淑衣柜的同时，韩国大选正在进行，而这次最具竞争力的两个党派分别是文在寅所在的共同民主党，尹锡悦所在的国民力量党。

最终，尹锡悦以0.73%的微弱优势胜选，这是韩国历届大选中胜负双方差距最小的一次。

金正淑的衣柜到底花没花韩国纳税人的钱呢？目前谁也说不清。但如果不是在大选期间引爆这颗舆论「炸弹」，尹锡悦未必会在最后关头决胜反超。

03

衣香鬓影，腐败魔咒

第一夫人的衣柜有多重要，其金钱价值可能数以亿计，但更关键的是，它关系到一名政治家的职业生涯，甚至是其晚年如何度过。

在其它国家，第一夫人的衣柜带来的可能并非审视，而是商机。

例如奥巴马在任美国总统时，其夫人米歇尔每每出场，都会引发资本市场的狂欢。米歇尔曾穿过美籍华裔设计师吴季刚设计的一条象牙白色晚礼服，一夜之间就捧红了这个品牌。米歇尔还曾穿过一条平价品牌J.Crew的裙子，一周之内，这个品牌所属集团的股价涨了25%，14个月后，股价累计上涨175%。哈佛商学院甚至调研总结出一个「米歇尔效应」：如果米歇尔被拍到穿着某公司的服装，该公司股票就会大涨。英国前首相卡梅伦的夫人萨曼莎、法国前总统萨科齐的夫人卡拉·布吕尼，也都曾因公开场合的穿着而带火多个品牌。



米歇尔身穿吴季刚设计的象牙白单肩晚礼服


但在韩国，第一夫人与总统牢牢绑定在一起。从她的衣柜中，在野党人看到的是刺向总统的「利刃」，普通人则借机发泄对于韩国社会和政治的不满。

这一切都源于韩国财产登记与公开制度。

众所周知，韩国历任总统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共同铸就了一个「青瓦台魔咒」：只要当上韩国总统，下场都不会太好。如果细究起来，也可以换个详细的说法，「青瓦台腐败魔咒」：这些总统大多都是因为腐败问题，下台后被清算。

李承晚是大韩民国第一任民选总统，最终因腐败倒台，流亡海外。随后朴正熙政府执政长达18年，个人形象清廉，但晚期政坛上下也陷于腐败的泥潭，最终本人遇刺身亡。全斗焕在任期间，任人唯亲，造成「家族式腐败」，卸任后被判处死刑（后被特赦）。卢泰愚政府时期，韩国政坛腐败现象有增无减，总统本人也利用职权谋利，最终被判有期徒刑22年零6个月（后被特赦）。

金泳三1993年上任，任期内大力反腐，禁止公职人员参与奢侈性娱乐活动，提出最有效的反腐措施就是要求高级公务员必须公布个人收入和财产，在韩国建立起真正意义上的财产登记与公开制度。但金泳三的儿子金贤哲凭借父亲的地位，在国内作威作福，被称为「小总统」，最终被查出收受政治献金，牵连老父亲声名狼藉、黯然下台。

金泳三之后，财产登记与公开制度成为韩国公务员头上的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但可惜的是，往后的总统们都知道有这柄剑，甚至借机清算过前任，却都没因此自律自省而躲过魔咒——

金大中三个儿子因涉嫌受贿或逃税被捕；卢武铉妻子收受贿赂，卢武铉辩称自己毫不知情，自杀身亡；李明博因挪用公款、收受贿赂、滥用职权等罪名，目前正在服刑；朴槿惠因放纵闺蜜腐败干政而被弹劾下台，判处24年有期徒刑，去年已获特赦回到老家。

这一次，轮到文在寅了。

不知文在寅是否会在家里默默祈祷自己是「青瓦台魔咒」的真正终结者，毕竟尹锡悦上台后，听从金建希的建议，立马就从青瓦台搬了出去，旧时的总统府已成为一个景点，文在寅是在那里办公的最后一任韩国总统。

我们无法听到他的真实想法，但可以确定的是，互联网健忘，韩国政坛却十分善于事后清算。

金正淑的衣柜风波悬而未决，文在寅的晚年究竟如何，青瓦台魔咒能否打破，不仅取决于真相，更取决于政客们的现实需要。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以第一夫人为代表的总统「身边人」，仍然会是韩国政坛斗争的焦点所在。文在寅、金正淑夫妇如此，尹锡悦、金建希也不例外。

资料来源：

[1] 曹玮：金泳三政府改革公职人员财产登记与公开制度研究，复旦大学博士论文

[2] 解飞：轮韩国民主转型后总统腐败原由，外交学院硕士论文

[3] [韩]韩向敦：韩国反腐败法述评，环球法律评论

[4] 王秦怡：韩国第一夫人的衣柜被盯上了，公众号环球人物

[5] Sarah Kim: Blue House expresses regret over first lady's clothing controversy, Korea JoongAng Daily

[6] Kim Sun-teak: Tax, spend, hide, Korea JoongAng Daily

[7] Ko Dong-hwan: Korea's first lady mired in wardrobe scandal, The Korea Tim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