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时代周报 (ID:timeweekly),作者:王晨婷,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图源:FIRST青年电影展<br>
△图源:FIRST青年电影展


简历筛选是FIRST志愿者招募的第一关,也是淘汰率最高的一关。根据统筹人员发在志愿者群里的数据,简历筛选通过率仅为12%。


这也并不是FIRST第一年有如此高的志愿者淘汰率,“万人挑两百”的现象已至少持续了两三年。在小红书等社交平台上搜索“FIRST志愿者”,可以看到五花八门的攻略。和考公、考研一样,录取被称为“上岸”,向往和焦虑的情绪在评论区交织。


△图源:小红书截图<br>
△图源:小红书截图


△图源:bilibili网站截图<br>
△图源:bilibili网站截图


学习电影相关专业的刘人恺在2020年就尝试过报名志愿者。“我对FIRST一直是另眼相看的,因为它挖掘扶持的更多是独立电影。我猜可能因为我当时经验不够丰富,只有上海国际电影节、山一国际女性电影展、成龙动作电影周这三个相关经历,所以就被刷了。今年大学毕业刚好有空,经验也更丰富,所有又试了一次,简历就过了。”


一个月后,进入复试阶段的“幸运儿”们接到新任务:在一周内完成命题视频拍摄。其中,必答题是“在两分钟内向一位不了解‘碳汇交易’的人解释其含义”,选答题包括向外星人解释什么是电影、创造一种全新的青年文化分类等。


从复试通过者们发在网络上的视频来看,有人大秀剪辑技术,有人用上手绘,竭尽所能在5分钟内展现自己的创意。晃晃告诉时代周报记者,她前期想了很久该怎么做,最后用了《瞬息全宇宙》电影里两颗石头对话的形式解释“碳汇交易”,卡着截止时间发送了复试视频。


晃晃听说,也有媒体组的志愿者在复试阶段被淘汰后,连夜写了一份一万多字的稿子去求组委会,才获得了补录的机会。


“主观的结果”


繁杂的复试过程,让不少人开始质疑其必要性。


说到底,志愿者就是提供服务的。之前我也参加过不少电影节,他们选拔志愿者的方法,我觉得是偏实际的。比如会问你电影常识,最喜欢的导演是谁,最喜欢的电影是什么,如果电影院有人屏摄怎么办之类的。我认为这些问题的考察是比较实用的,而FIRST让你花这么大力气做这些题,我认为是真没必要。”刘人恺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刘人恺向FIRST发送了一封邮件,选择放弃复试。


△图源:受访者提供<br>
△图源:受访者提供


在邮件中,他写道:“我爱FIRST过去的策展态度,但并不认同近几年逐渐‘内卷’的志愿者文化。看到复试题目时,我觉得非常失望,试题一年比一年无聊,形式大于内容,口号大于实质。FIRST在致力于做最卷的志愿者文化的同时,似乎已经忘记了最初的选拔初衷。


与刘人恺不同,小哀选择了参加下一轮面试。线上面试的通过率在三成左右,由于有秋招的经验,小哀的面试过程十分顺利。


但大一学生晃晃面试完,就觉得自己“凉了”。“跟前一个面试者聊了半个小时,跟我就聊了12分钟,又让我讲了一下碳汇交易,问我有没有看前两年的盛典,就结束了。”


虽然面试未成功,但晃晃还是在之后被补录为全程志愿者。“其实我觉得还是需要一个精细化的评判标准,因为复试视频和面试其实是非常主观的一个结果,如果最后被淘汰了,大家其实也会想知道到底为什么。”


针对“上岸”过于激烈的争议,时代周报记者联系了FIRST影展组委会。FIRST工作人员告诉时代周报记者:“有幸能收到很多的志愿者报名,我们当然是非常开心的。但是客观因素所致,我们电影节规模还不算大,志愿者的接收量依然有限。由于前期筛选过程都在线上完成,我们只能通过一些客观条件去辨别,毕竟隔着屏幕能体察到的很局限。”


该工作人员表示,整个过程主要考察的是综合能力,优先看的还是报名者有没有类似的活动工作经验,因为线下活动举办不同于其它工作,有一定的经验积累能在很大程度上使很多事情事半功倍。而电影节是人物、事件聚集的平台,包含沟通交往、创造力、表达力、应急处理能力等在内的综合能力会使得参与工作的人员相对轻松,更加轻便地体验影展工作。


他还表示,FIRST筛选志愿者的过程其实和设立志愿者系统的初衷是一致的。“我们的初衷在于,希望你来到这个充满思想与文化碰撞的场域,能够跟不同的人/事产生交互。通过更深地交流,获得远超于志愿者工作本身的一些极具启发性的东西。很多影视专业的学生或有志于从事相关事业的人士,来到FIRST便能近距离接触创作者生态,提前感受行业的活力。”


祛魅


但不同于与组委会的初衷。在志愿者们的感受中,与称得上严苛的选拔过程相对的,是实际工作的混乱。


有志愿者被安排去按订书针,有男生被派去作为保安。“三轮选拔,筛选下来的都是非常优秀的年轻人,要么对电影和艺术充满热情,要么是履历漂亮的名校学生。但是这样的年轻人,重复着不需要动脑就可以完成的工作,做着搬运工都可以完成的体力活,每天只有四个小时的睡眠,燃烧着自己的创造力免费为影展写稿、拍摄视频和照片。”小哀谈到。


晃晃所在的盛典组负责筹办最后的红毯和颁奖典礼,她主要负责红毯台本和盛典寒暄词的编写,算是整个志愿者工作中较有“技术含量”的。她告诉记者,前期工作不忙时,她看了开幕影片、《义乌闯客》等,但后期经常需要加班到凌晨两点,她就再也无法抽空去看自己期待已久的闭幕片《四十四个涩柿子》。


虽志愿者工作确是不求回报,但在不少受访者看来,除了累以外,志愿者还无法得到应有的尊重。


来回交通费自费,住在4到12人一间房的青旅,一天60元的餐补。不仅如此,工作密集、传达机制混乱,让不少志愿者很难抽出时间去观看电影,享受电影节的氛围。而当志愿者们投诉住宿环境差之后,组委会甚至在影展期间解雇了负责统筹志愿者的实习生,导致两百多名志愿者没有直接的管理负责人。


“除了志愿者,电影节其实还有很多的实习生。实习生一般会提前好几个月开始忙,天天加班,基本上凌晨两三点还在工作,工资也非常的低。电影展没有所谓的中层干部,组委会下来后就直接对接实习生,实习生既要完成上面的任务,还要管那么多志愿者,同时还要对接嘉宾、酒店这些事,所以整个电影展非常的混乱。”另一名在FIRST影展做过志愿者的小莉告诉时代周报记者,志愿者们群龙无首,全靠自觉自学,若是做得不好还会被骂,而且和上面的消息对接也很有问题。    


由于志愿者分为三日志愿者、半程志愿者和全程志愿者,另有训练营志愿者与年轻电影人一起拍摄短片,不同的岗位待遇也并不相同。“志愿者内部可能就有鄙视链,训练营的看不起全程的,全程的又看不起半程的,但其实大家都是热爱电影的人。激烈的选拔机制最终导致了内部的分化。”刘人恺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这一分类其实是今年的新创。


上述FIRST工作人员告诉时代周报记者:“其实前期我们参考了国际上十多个电影节的志愿者系统运营模式。今年采取的变化主要就是增设了三日志愿者和半程志愿者。本意是希望大家在体验影展工作之余还能留下一些时间去体验影展本身,参与活动,去看电影。同时,对于提供志愿服务的朋友们还有许多福利及制度方面,我们也在不断地扩充和完善。”


对于网络上志愿者们的负面情绪,该工作人员称:“这种情绪是令我们组委会内部特别警醒的,也引发了我们短时间内多次的探讨与自省,这是一种督促,监督并提醒着我们在未来进一步完善机制。”


而在谈及未来会否再来FIRST做志愿者,晃晃表示可能会再来。“竞争激烈的选拔,会让FIRST的含金量提高。所以可能会为了简历,还有一些很有趣的志愿者,再去一次。”


但小哀与刘人恺经历了祛魅的过程,他们的想法不同于晃晃,明确表示不会再来。“做志愿者就没有必要了,因为没有什么意义,我做的事情并不能改变什么,还不如去花钱当个观众。


祛魅,指的是神秘性、神圣性、魅惑力的消解。几乎每个怀揣着梦想来到西宁的志愿者,都经历了这场祛魅的过程。


“其实,FIRST肯定有它存在的必要。十六年里,它给华语电影带来的人才、提供的资源都是有目共睹的。我不希望因为志愿者的问题让它蒙尘,而是期待它在未来能做出改变。”刘人恺在朋友圈写道:“穷”不是默许区别对待工作人员的理由,“穷”也不是在许多问题上一昧掩饰而不去解决的原因。每个前往西宁参与FIRST的伙伴大多都是怀揣对电影的热爱才出发的,希望影展在努力前行的同时保有初心。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时代周报 (ID:timeweekly),作者:王晨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