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管理进化论（ID：management_evolution），作者：朱岩梅（华大基因集团执行董事、执行副总裁，曾任同济大学经管学院副院长、瑞典哥德堡大学讲座教授），原文标题：《巴菲特：诚信正直，才是用人的首要原则》，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前两天，92岁的巴菲特和98岁的芒格在线下召开万人股东大会，这也是自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以来，首次线下举行的“投资界春晚”。他们管理的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是至今世界最顶级的多元化投资集团，哪怕跌掉99%，也能跑赢“标普500”。
我原来和很多人一样，以为“股神”的投资战绩主要是因为善于发现被低估的好股票，其实这远未理解他们奉行的“价值投资”的真正含义。
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一共有70个业务子公司，36万名员工。但是，在伯克希尔的总部一共只有25个员工，包括他的长期秘书。这70个业务子公司，分布全美各地，各自有一个CEO，这些人都直接向巴菲特汇报工作。
巴菲特对这70位CEO绝对放权，一个都不参与管理，也从不去各个子公司实地考察。他的原则是：既然他选择了这些经理人（Managers），就由他们决策。每年见一次，每个月定期文字汇报就可以，他本人去现场视察也毫无帮助。
巴菲特奉行极简和分权的管理风格，他认为最有效、成果最佳的运营方式，往往是让高水平的人在不受约束的情况下工作。“不受约束的工作”，那就要求这人首先得诚信正直。
巴菲特选股票的背后，是选企业，选企业的背后是选人。巴菲特以及伯克希尔哈撒韦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归功于雇用合适的人。
一、巴菲特的用人三大原则
1998年，巴菲特给佛罗里达大学的MBA学生上过一堂商业课，他告诉同学们诚信是获得竞争优势的重要商业决策。竞争优势始于你雇用谁。
巴菲特说：在评估求职者时，我们会寻找三种特质：诚信（Integrity）、智慧（Intelligence）、活力（Energy），三者兼具是一次极棒的招聘（a great hire）。
这三点用人原则是不能含糊的，而诚信应高于所有技能和特质（是的，包括智商！）。如果候选人不具备第一点（Integrity），而具备后两点（Intelligence、Energy），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英文原话是：If they don't have the first， the latter two will kill you）。
如今，诚信和正直严重短缺。巴菲特告诫大家：诚信，对于建立高度信任的团队来说，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在面试顶级员工时，永远不要忽略这个特质。
巴菲特坚持：员工犯错误可以，但是一旦是人品问题影响公司的名誉，他将会残酷无情。
过去几十年中，伯克希尔旗下的高级经理们也不乏一些负面新闻上了头版的，基本上都是伯克希尔主动向监管部门汇报，在政府出手以前，公司内部已经迅速解决了问题。
遇到不诚信的事，巴菲特毫不留情，他常说：“如果你在厨房发现了蟑螂，那就意味着绝对不止一只。”
1. 如何避免招错人
招聘经理必须在面试过程中努力挖掘，以确信应聘者具有不可谈判的诚信品格。诚信，可以为企业带来更多的真相和真相讲述者，这对那些寻求诚实品质的人非常有吸引力。融入公司文化的诚信，是任何伟大公司的核心和本质。否则，最终会让你付出巨大代价。
一些求职者会在面试过程中表现出缺乏诚信。换句话说，你将面对那些会修饰他们的资格、捏造故事和彻头彻尾撒谎的候选人。当公司急于填补职位时，这尤其危险，他们可能会忽视不道德的行为。
招聘经理在面试中可以问一些问题，来评估应聘者的诚信。比如：在团队氛围中，你最欣赏哪些价值观？最近一次面对挑战公平或道德的棘手问题时，你是如何处理的？
基于这三点用人原则，巴菲特一旦选择了一位CEO，基本一用就是几十年。因为巴菲特知道，商业敏锐度必须靠时间来培养，根本无法轻易地传授给年轻人。
2. 和巴菲特共进午餐的四个中国人
“与巴菲特共进午餐”的慈善拍卖活动自2000年开始，今年6月将是最后一次。此项拍卖所得悉数捐给位于旧金山的慈善机构葛莱德基金会，用于帮助当地的穷人和无家可归者。
自开拍20多年来，买下午餐的人中有多名外国人选择了匿名的方式，只有四位中国人，分别是：
2006年，步步高创始人段永平以62.01万美元中标；
2008年，私募“大佬”赵丹阳以211万美元中标；
2015年，天神娱乐董事长朱晔以235万美金中标；
2019年，加密货币创始人孙宇晨以460万美元中标。
段永平是不少人知道的，我前一篇写了《尽好“本分”，慢就是快》，梳理了他的108条思考，段永平说很多都是从“老巴”那里学的。
幸好还有一个段永平，不然中国人真是太难为情了，因为巴菲特和后面三位吃过饭后，就宣布：以后中国人不得参与拍卖！
后面三位中国“顶尖高手”轮番出场，都大肆炒作，玩出了新花样，刷新了巴菲特的认知，让老先生目瞪口呆。
第一位是赵丹阳，号称中国最牛的股市操盘手之一、“私募教父”。这位“教父”在共进午餐之前提早大手笔购买了“物美商业”的股票，然后在午餐会上，他没有向巴菲特请教任何东西，而是不停地推荐这只股票。巴菲特出于礼貌敷衍了几句，表示会适当关注这只股票。
午餐结束后，赵立马将“巴菲特很看好这只股票”的消息透露给媒体，结果这只股票连续四个交易日暴涨24%，赵赚了1.3亿后潇洒撤离。从此巴菲特立下规矩：午餐期间不谈个股。之后赵的投资做得很一般，2011年手上的基金首次报亏，身上“教父”的光环逐渐褪去，亏损变成了常态。
第二位是朱晔。2015年6月他完全遵守巴菲特的规则，午餐会上绝口不提股票，但他全程都在夸赞自己的公司，把老巴忽悠得头晕目眩。饭局结束后，他对外宣称：巴菲特非常看好这家公司，然后公司股价大涨90%，朱老板如愿以偿，身价暴增。但两年后，朱晔的上市公司爆出巨亏75亿。
第三位是孙宇晨，这位90后是北大毕业生，靠炒币发家，身上光环亮眼夺目：亚洲周刊封面人物；达沃斯论坛全球杰出青年；入选《福布斯》30位30岁以下创业者等，还四处演讲高调炫耀，显然是自我包装，为自己的生意背书。
2019年他以3152万元的天价拍下巴菲特午餐。饭局还没开始，这位光环无数的90后富豪就疯狂炒作，三天之内，公司流通价值被炒高7个多亿，孙宇晨赚得盆满钵满。最狠的是，午餐会前一天，孙宇晨称因突发肾结石在医院治疗，放了巴菲特的鸽子。
直到2020年1月23日，孙和巴菲特在美国补上午餐，还送了巴菲特一个内含加密货币的三星手机，再次大肆炒作一番。巴菲特懵了，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儿，情急之下甚至说出“以后中国人不得参与拍卖”的气话。
然而，正如巴菲特所说，“历史告诉我们，人类是不会汲取教训的。” 人们不仅仍然热衷过度包装和营销自己，大众也仍然热衷追捧这样的“成功人士”。
这三位花费巨资，却买来了“臭名昭著”。倘若他们当初真的花点时间了解巴菲特，就会知道巴菲特从来不和品质败坏的人合作，因为他说过“和品质败坏的人谈不成什么好生意”。这几位拍得天价午餐的总裁不知道诚信是金，若是误导大众，迟早也会误导自己。
二、巴菲特的投资三原则
取舍、聚焦和诚信，是巴菲特的投资三原则。
熟悉巴菲特的人都知道，他非常相信“能力圈”这个概念，就是去做自己擅长的事情。巴菲特只选择在自己最了解的领域去投资，他的九成以上财富只来自于10项投资。对于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他坚决舍弃，不会随波逐流投入一分钱，而是自己熟悉的领域，他会研究透彻之后出重拳。
如果说取舍原则是为了求稳，那么巴菲特的聚焦原则就是为了求准。
只有聚焦，才有可能分辨出无意义的多数和有意义的少数。有所不为，才能有所为。懂得取舍和聚焦的人，从来不说“这些事我都能做”，而是会说“我要在确保自己能做好的事情上大干一场”。
一个突出的例子就是巴菲特坚决不碰比特币。
2018年，巴菲特就说过“比特币是老鼠屎的平方”。4月30日的股东大会上，巴菲特和芒格再次对比特币这样评价：如果你拥有全世界所有的比特币，要25美金卖给我，我会说我不要。比特币并不会产出价值，它的价格只会取决于下一个购买它的人愿意出多少钱。加密货币现在或许因为炒作而仿佛拥有了魔法般的吸引力，但它本身没有生产能力。
芒格说得更不客气：在我的生活中会尽量避免愚蠢、邪恶，以及让我与其他人相比看起来很糟糕的事情，而比特币兼具这三点。
巴菲特非常坚持“诚信”，他认为无论是对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还是对他个人，诚信都是最大的资产项。
1991年的所罗门事件是巴菲特投资的经典案例，他坚守股东承诺，和所罗门一起面对危机，并且用极度诚信的方式去捍卫了所罗门的名誉。巴菲特说他人生最困难的一天，就是接受所罗门董事长的那天。巴菲特用他的诚实挽回了所罗门的名誉。
危机过后，在担任9个月的所罗门董事长之后巴菲特悄悄离职，继续只做股东。所罗门的员工塞给他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我与所罗门同在”是一句令人骄傲的诗词，多年以后我们仍将感激您。
巴菲特的职业信念，来自他曾祖父在爷爷家中写下的一句话：“保护好你的信誉，因为这比金钱还更重要。”
三、巴菲特的50条思考
诚信和责任
1. 只要一家公司的经济基本情况不佳，管理者的声誉再怎么卓越，都无法挽回公司的名声。
2. 良好的声誉需要20年的时间才能建立，但却可能在5分钟内毁于一旦。只要想到这一点，你一定会更加谨慎。
3. 对一位企业总裁来说，诚实是金。总裁若是误导大众，迟早也会误导自己。
4. 企业如果表现良好，股价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5. 一家经营困难的企业，问题迟早会接踵而至——厨房里的蟑螂绝不止一只。
6. 在企业中，糟糕的运营加上混乱的管理，结果常常是一笔糊涂账。
7. 学会独立思考，我很惊讶许多高智商的人却不动脑筋，只会人云亦云。与他们谈话从来没谈出什么好点子。
8. 你永远无法向鱼解释清楚在陆地上行走的感觉，与其空谈，还不如让它在陆地上实际体验一天。企业管理也是同样的道理。
9. 跟品质败坏的人谈不成什么好生意。
10. 如果他们需要我的协助才能管理公司的话，那我们双方的问题就大了。
11. 在商界，后视镜总是比挡风玻璃清楚。
12. 商业敏锐度必须靠时间来培养，根本无法轻易地传授给年轻人。
13. 在GAAP会计准则里，其实可以玩很多游戏，做很多手脚，但我们不能允许撒谎的文化。（2022年4月30日股东大会的发言）
14. 事情搞砸之后，人们总会找些推托的借口，以免显得自己无能。
15. 管理事业就跟投资一样——困难的程度不是重点。所以，登上正确的列车，可为自己省下不少时间与痛苦。
16. 在汪洋大海里，想要有良好的经营绩效，你驾驶的船比你的航行技巧更为重要。如果你发现自己的船严重漏水，与其花力气去补洞，还不如赶紧另觅好船。
17. 任何领导人的提议即便很蠢，下属都会马上提出各项研究来附和。
18. 从经验中你会学到很多，如果可能，还要尽量从别人的经验中学习。
19. 纪律面前，事无大小。
20. 记者的素质越高，我们的社会就会变得越理想。
21. 每天早上我去办公室，我都认为自己是去教堂，是去画壁画。我将伯克希尔哈撒韦视为一幅画，它的大小是无限的；它有一个不断扩大的画布，我可以画出我想要的东西。
22. 对世界的信任源于对人类的信任，即使我们并不完美，但仍然坚信人性本善。
23. 撒谎有一天会导致你的公司毁灭的。我的公司几万人，我不能让他们因为我的行为受损。他们都在聆听我们每天发出的信息，如果你开始撒谎，你就会有很大的问题，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你对你的团队是需要去负责的，跟股东的关系就是你的责任，我要告诉他们我们的股票跟其它几千个股票比起来是他们最好的选择，我们就需要以身作则。（2022年4月30日股东大会的发言）
24. 我有半打亲密的朋友。一半男的，一半女的，就像算好的一样。我喜欢他们，仰慕他们。他们都是些坦诚相见的人。
25. 如果用100万美元就能买到爱，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不过，想要得到爱，唯一的办法就是值得让人爱。施比受有福，如果你不付出，自然什么也得不到。放眼所及，犯傻受到爱戴之人，无不感到成功的喜悦。我无法想象一个人不受爱戴，还能自以为成功。
理性和取舍
1. 用不着什么惊人之举，照样可以有惊人的成果。
2. 成功的投资，在本质上是内在的独立自主的结果。
3. 风险来自无知。
4. 我希望有能力解释自己为什么犯错，这代表我只做自己完全了解的事情。
5. 找到你真正不擅长的，然后规避它们。
6. 逆反行为和从众行为一样愚蠢，我们需要的是思考，而不是投票表决。
7. 无论才华多高、付出的努力多少，做成一件事还是需要时间的。十月怀胎，宝宝才能出生，你不能寄望一个月就得到一个宝宝。
8. 在寻找收购公司时，我们所秉持的态度就像是在寻找另一半：必须放开心胸、主动积极，但不应仓促莽撞。
9. 如果你发现自己已在陷阱中，最重要的是想办法让自己不要再往下陷。
10. 多数人买股票都是跟风，其实应该等到没人有兴趣时再进入。买热门股票是不可能赚大钱的。投资某家公司时，不要想进行大的改变。投资和婚姻一样，意欲改变对方通常都不会成功。
11. 真正优秀的企业管理者不会在某天早晨起床时才做出决定：“今天我要削减成本。”就像他不会在某天起床后，才忽然决定要开始呼吸一样。
12. 你应该投资一家连傻瓜都可以经营的公司，因为总有一天会有一个傻瓜来经营它。
13. 美国市场规模有5兆美元，如果我在这里都赚不到钱，更妄谈去海外市场赚钱了。
14. 民意调查不能取代个人思考。别人赞成你也罢，反对你也罢，都不应该成为你做对事或做错事的因素。
15. 你知道人们会有贪婪、恐惧、愚蠢的行为，只是不知道出现的时间。
16. 商学院推崇难解的、复杂的行为，其实简单的行为往往更有成效。
17. 我买股票时总是假设股市明天就会关门，5年之后才会重新开始交易。
18. 分散投资是用来保护那些无知的投资者的。如果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没理由分散投资。只有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投资者，才需要广泛的投资。
19. 如果在自己的竞争优势圈中找不到目标，我不会扩大范围，而是耐心等候。
20. 因为我把自己当成是个企业经营者，所以我成为更优秀的投资人；因为我把自己当成是投资人，所以我成为更优秀的企业经营者。
21. 对我来说，股市根本不存在。那不过是个可以观察愚蠢行为的地方。
22. 假设你有一辆车，而你这辈子就只能拥有这辆车，那你一定会细心保养、经常换油、小心驾驶等。同样的道理，我们只有一个脑袋和身体，生命只有一次。我们只要好好照顾它，为未来做好准备，不断自我提升。一个人最重要的资产就是自己，所以要好好爱护自己、精益求精。
23. 我认为，把频繁从事交易的人称为“投资者”，就像把经常搞一夜情的人称为浪漫的人一样。
24. 在七宗罪中，“嫉妒”是最愚蠢的，因为嫉妒他人的时候，你心里一定很不好过。我享受过“暴食”的滋味；至于“淫欲”，在这儿就别提了。
25. 强迫自己思考，理清思绪最好的办法就是提笔写下来。
巴菲特的智慧，简而言之，就是大道至简。他既是投资家、保险家，也是企业家，他在经营企业，经营资金，也在经营人生。4月30日股东大会上，他说：比起炫耀财富，更重要的是在后半生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巴菲特有如此成就，却不是好大喜功之人，他经常将自己的杰出贡献一笔带过，而像一位自豪的教练一样，对自己队员的出色表现极力推崇。但当被问及是什么让他坚定不移地坚持这份事业时，巴菲特答道：
“是源于对商业伙伴的尊重和崇敬。我对每一位共事的伙伴都有所选择。这也是我取得巨大成就的最重要因素。我不会和自己不喜欢或者不欣赏的人打交道，就像选择婚姻伴侣一样。这，就是关键。”
参考资料：
1. 《跳着踢踏舞去上班》，卡萝尔·卢米斯，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7年
2. 《滚雪球：巴菲特和他的财富人生》， 艾丽斯·施罗德，中信出版社，2009年
3. 《Warren Buffett: Integrity Is the Most Important Attribute to Hire For》，MARCEL SCHWANTES，创始人兼首席人力官，LEADERSHIP FROM THE CORE
4. 《巴菲特午餐中的四位中国人》，笑语商业江湖，知乎
5. 《四位与巴菲特共进午餐的中国人，只有段永平依旧在赚钱》，江左佑安，帅真财经
6. 《尽好“本分”，慢就是快》，管理进化论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管理进化论（ID：management_evolution），作者：朱岩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