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1日,著名导演黄蜀芹于19时48分在沪因病去世,享年82岁。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幕味儿 (ID:movie1958),作者:魏时煜、黄蜀芹,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2003年5月笔者专程到上海,拜彭小莲导演介绍,在百乐门咖啡厅和黄蜀芹导演做了访问。记得刚一见面,黄导演就用导演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和第一次跟彭导演见面的打量类似。
我1997年读博士期间,回国做研究,第一次看到杨远婴老师编著的《她们的声音:中国大陆女导演自述》。这本书是我做女导演研究的启蒙书,其中有一篇黄导演本人的文字,标题是《女性——在电影业的男性世界里》,读后印象深刻。后来我有幸和杨老师合作,在北京和东京共同访问了多位女导演,后来出版的《女性的电影:对话中日女导演》一书,其中也收入了我和黄导演的这篇访谈。
黄蜀芹导演的《人·鬼·情》,在我心目中是华语电影中为数不多、十分彻底的“女性主义电影”。我对于这个词的定义,就是从剧情发展到人物成长,之中都没有失掉“性别”带来的视点;对于人物的声音和话语,也有高度的自觉。
和黄导演交谈时,我还没有开始拍纪录片,对于电影创作的过程十分好奇、也抱有很多想象,提出的关于性别和电影的问题,近几年也有更多的学生关注。
今天重读这篇访谈,感到她20年前谈到的关于女性电影、女性主义的观点,仍旧很中肯,很值得仔细阅读。
本文来自杨远婴、魏时煜(香港城市大学创意媒体学院副教授)编著《女性的电影:对话中日女导演》,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12月出版。
黄蜀芹导演简介
黄蜀芹导演原籍广东番禺,1939年9月生于上海,1964年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毕业后,任上海电影制片厂导演。她曾在谢晋执导的《啊!摇篮》、《天云山传奇》等影片中任执行副导演。
和大多数第四代导演一样,年过四十才有机会独立执导自己的处女作。1981年她完成的处女作《当代人》受到好评。1983年作品《青春万岁》于次年获前苏联塔什干国际电影节纪念奖。1984年作品《童年的朋友》获文化部优秀影片奖和首届中国儿童少年电影童牛奖。
1987年,黄蜀芹编剧并导演了影片《人·鬼·情》,获第八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编剧奖,第五届里约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大奖,法国第十一届克雷黛国际女性电影节公众大奖,以及1992年第七届美国圣巴巴拉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奖。这部电影在欧美学术界被称为中国的第一部女性主义电影,受到特别的重视,黄蜀芹也因此多次应邀参加各种国际学术研讨会,与各国观众、学者分享创作历程。
由钱钟书同名小说改编的十集电视连续剧《围城》,为黄蜀芹赢得了1991年第十届全国电视飞天奖二等奖,“金鹰”大奖及最佳编剧、最佳导演、最佳男演员、最佳作曲奖,以及首届国际电视节金熊奖等。1992年黄蜀芹执导了根据著名旅法女画家潘玉良的故事改编的《画魂》,在美国放映时受到热烈欢迎。1994年,黄蜀芹拍摄了二十集电视连续剧《孽债》。1996年执导了儿童片《我也有爸爸》,获第十七届“金鸡奖”最佳儿童片奖、最佳导演奖提名、印度国际青少年电影节最佳影片大奖。
1996年起,黄蜀芹兼任上海新文化影业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2002年又拍摄了电视连续剧《上海沧桑》和电影《嗨,弗兰克》。2004年她执导了张恨水同名小说改变的电视剧《啼笑因缘》。2009年9月,上海文史研究馆、上影集团等单位联合举办黄蜀芹导演电影生涯50年研讨会,2016年她获得中国电影导演协会办法的年度杰出贡献导演奖。
《人·鬼·情》:一个女性的自问与独白
问:我们都认为《人·鬼·情》是一部重要的女性电影。您是怎么想到要拍这样一部影片?
答:我的前四部电影可以说是命题作文。厂里给的任务,可以说我完成得还不错。拍了《童年的朋友》之后,我觉得我有欲望拍一部好电影,一部能代表我自己的电影。我在家里翻小说,看到了蒋子龙写的一篇讲女武生裴艳玲的一个报告文学。我父母是舞台导演和员,我丈夫是画戏剧人物脸谱的。我放下书一回头,看到了墙上的大花脸,很大,色彩斑斓的。我一读完就想,这是一部电影:一个女人扮演男人,电影形式就是大花脸。
问:您一直说《人·鬼·情》是您比较成熟的片子,这个成熟指的是什么?
答:这是我的第五部电影。“成熟”的意义不是指技术上的成熟,而是说每部片子里导演是它的灵魂,当一个导演走向成熟,她个人的风格、情感才能体现得比较充分。当然这部片子最初看重的是人和鬼的舞台形象,但逐渐拍才渐渐清楚,这个女人是要通过扮演男人来实现自己的价值。
因为剧本也是我自己写的,拍的时候也改了很多。一个导演到了成熟的时候一定有一个东西隐藏在脑子后头,边寻找它、边揭示它,这其实是一个快乐的创作过程。我不是像有些名导演,一切都是想过的,然后一步不差地去实现它,甚至镜头速度都跟原先想好的差不多。把在三个月的拍摄过程中依然在寻找,这是最愉快、最完美的创作过程。然后你发现题材的深度,发现了你自己和这个题材的共鸣,你自己挖掘你自己。
问:所以在创作的过程中,你重新加入了很多你的发现。
答:对。我有篇文章叫《终于找到了一个头儿》,说到原来剧本的开头是剧场后台忙忙乱乱的准备演出,女主角秋芸在后台化妆,然后就是一些很琐碎的事。丈夫和她不是那么协调,孩子不是那么满意,剧团有经济困难出场不容易,都是有这样的氛围。然后再一路追溯到她过去的生活,原来的剧本是这样的。
所以后来亏得这个开头最后拍,我突然觉得不能按剧本拍。我想到应该是一个化妆的过程,看着一个年轻的女演员,怎么就变成一个钟馗。我觉得这个过程有意义。但怎么拍呢,我觉得应该不只一面镜子,而是有许多面镜子。正好第二天是星期天,我和制片说休息一天,我和摄影说要很多镜子,然后和灯光商量看怎么样才能把机位摆好。这样拍完了松了一口气,一个女性自我思索和审视的结构成立了。
如果按原来的那样拍,就形不成这个思索和审视的结构。我有段时间也在想这个问题。最初创作的时候,我只是有一个朴素的想法,一个人到鬼,她只能以男人的方式才能在这个社会上取得一定地位,但其中又有一个女性的觉醒和觉悟,她也能明白她的地位,不张牙舞爪去争取什么,她只是自我审视,安慰和鼓励自己。我觉得这个是一直到拍到最后才找到的。这个过程很重要。
如果某一个导演到了创作结束时挖掘出来更深层的东西,这是好事不是坏事。就是说,你在一直努力,最后突破,把它找到了,这说明你的创作状态最好,而且这个发现一定是很重要的。因为如果是很简单、浅显的,那你在剧本阶段就已经找到了。我觉得前面的阶段都是理性的,而在工作中的发现突破才是最生动、最独特的。
我觉得要说女性意识的话,到了这儿才比较完善,原来的不算完善。原来想到一个女人如果在世界上被承认,她必须是要扮演男人,所谓花木兰情结,她要打仗必须扮成男人,打完仗以后也得变成女的,她还得回家。但她的自我审视,也就是她要对自己与社会的关系有知性的认识,是很自觉的。这在我们当时的社会环境中不清楚,我是清楚的,但做完这个片子,我就确信了。
问:也就是说您只是没有用别人的一套学术词汇去表达,但概念上已经想清楚了。
答:对。因为你知道,女性主义的理论我没看过什么,西方怎么说我不知道。但是因为在生活里我意识上还算比较独立,我认为我有这个基础,但不张牙舞爪作“女权”状,但要开发这一点,要有个过程。我觉得自己审视自己,审视自己和社会的关系,很心平气和地来说服自己,把自己放在社会的一个比较合适的位置。
做完片子,秋芸明白,我也明白了。在寻找的过程中才会有这个结果,她和钟馗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那些,就是说实际上就是这样,社会现实肯定是男权中心,这是无所谓推翻或反驳的,就是作为一个女性来说,必须做到的是“我明白”。
我觉得就做到这一点,并没有像人家讽刺的那些“女权”啊,“要推翻什么”啊。这些都谈不上,因为社会发展到这个阶段,它就是这样的,你必须得明白,你要知道是怎么回事,然后把你的位置放好。有些年轻学者对我说,我们中国的男女平等是政府给的,党说男女都一样,这是政府要求我们做的;但西方的女权主义是知性的,它就是要你明白。其实我那些理论都没看。
问:但您电影中的意识已经很自觉了。
答:我也并不是到了电影节才知道这个片子是女性主义,做完这个片子我就知道了。
问:她们当时给您的评论有没有让您觉得惊奇的地方?
答:我知道她们很喜欢这个片子,因为在她们开幕式上放,然后当中放了两次,然后闭幕式上又放。等于在电影节上就放了四次。而且我一到,电影节主席、副主席都请我吃饭,我想不会每个去参加的人都这样吧。但我语言不通,也不知道具体的。
德国来的女演员汉娜·许古拉,演《莉莉·玛莲》的,还有演《去年在马利昂巴》的法国女明星(黛芬·赛赫意)。她跟我说她在蒙古拍片后到北京,法国在北京的大使馆推荐给她看这个片子,她回来告诉克雷黛女性电影节有这么个片子,她们就寄来了邀请。
当时我还不知道有女性电影节这一说。我们国家的评论中在影片刚完成时也很少说到妇女意识问题,都觉得影片本身不错,其中对女演员的扮演、虚实结合的电影结构本身都不错。之前影片也在巴西电影节得了奖,开过座谈会,也没有说是女性电影。但到了法国的克雷黛女性电影节,一致说这是女性电影。我去了见到很多女电影人,拍纪录片的居多,我觉得她们很不错。两位主席,年年坚持主办这样的电影节,真的很不容易。所以后来她们给了这个片子大奖,我也觉得很开心。
问:她们可能是,完全在意料之外,来了这么一个电影。在西方女权运动中,产生过一些反好莱坞的理论电影,是由意识形态和观念出发的电影,不像《人·鬼·情》有生活的真实为基础,本身是很好看的故事。
答:在法国克雷黛妇女电影节,我看了一些女性主义电影,她们把女权的问题孤零零地谈拎出来谈。我不喜欢,那样太做作,不自然。我喜欢把它放在生活里,放在社会生活里来表现。有意思的是在中国这样一个社会环境里,自然地表现。
问:最后秋芸说她嫁给了舞台,而且不后悔,您希望表达她的绝望、觉醒,还是一种对自己的状态的认识。
答:我觉得是一种对自己状态的认识。她是一个独立的人,她的意识也有独立性。
问:当秋芸和钟馗对话时,表面上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男鬼的对话,评论界很推崇这种人鬼对话。但您是否在影射,一个女人的内心独白也是艰难的,只能通过人鬼对话来表现?
答:裴艳玲当时拍这场戏的时候我们跟她商量,用什么嗓子来说话,我就说不要用钟馗的嗓子,所以她用的不是钟馗的嗓子。她说她扮上这个妆再用生活语言说,不像,和她的造型不和谐。所以我们经过排练,现在的口气则是在戏曲道白和说话之间,嗓声也是雌音,所以并不完全是一个男人。当然,所以她还带一半戏剧道白的味道。
问:您被裴艳玲的故事吸引,是否因为她和您的人生与艺术之间有很多相似之处?
答:我觉得还不太像。裴艳玲是一个非常坦然、大气的人,虽然她是在土班子里长大,但她是个天赋极好的人。我跟着她走土班子的后台,一个村一个村地走,白天她就和我谈,谈得非常坦率,关于她的父亲、生母、老师,否则我不会有这样的想象力。她什么都跟我说,我觉得非常震撼。
因为一般的采访对象只是和你很概念地谈,不会这么深入。当然这除了信任外,还有一个悟性,她的讲述对我们的剧本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当然很多细节是我们发挥的,她就讲她这种不寻常的和人的关系,和她的生父怎么见面。
《画魂》:一个女性的独立人格
问:《人·鬼·情》拍完以后,《画魂》是过了好几年才拍的了?
答:《画魂》因为要到国外拍,有个资金问题,和台湾的投资人合作就有个市场问题。到了九十年代就有了市场化的问题,和80年代不一样了。我觉得《画魂》的结构不如《人·鬼·情》,虽然制作上要好一点。
原作就是一部通俗小说,现在又定位为一部想挣大票房的片子,整个观念不能象《人·鬼·情》那么从自然出发。当然它也讲的是一个女人,她要争取自己的独立人格。《画魂》不是这个女人的自我叙述,它是一个关于这个女人的故事。拍《画魂》的时候,我想得很清楚,就是要解决一个绘画裸体的问题,在绘画和性之间不建立任何联系。
我知道在一部片子里要解决很多问题是不现实的,我连试也不试。和政治也一点关系都没有,既不影射,也不说和特定社会的关系,一点点也没有。我想这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问:这个题材是您选的,还是别人建议的?
答:当时厂里在组织这个剧本,说让我来拍,那么当时其实是1988年就和我说,弄剧本和集资用了四年。
问:潘玉良这个人物还是挺典型的一个有独立人格的女性。
答:我觉得还是那一点,女人要以一个独立的状态存在于社会上,那才叫平等。我觉得她到最后也是独立的。
问:投资方认为这个片子的卖点是什么?
答:潘玉良是画人体的。但我意识上很清楚,女性人体从市场的角度看就是男性视角,因为这个社会的主体是男人,价值是他们定的,这是男性视角,这很肯定。其实潘玉良对女性胴体的绘画,她不是美女式的绘画,她是变形的,她自己的角度。从绘画角度说,女性的形体是有各种表达方式的,不是光像走T形台的模特,各种形式、形体都有。
但要从市场角度说呢,就不是那样,所以当时这个问题我也是很犹豫。比如《画魂》里有一场三十个女人洗澡的戏。有人说出大价钱雇个模特队——都是一米七几的个儿,体形绝对好。我不同意。我告诉副导演,让三十几个女人要有老的、有胖的,要有孕妇。
拍这场戏时,有一意大利的女记者来拍照,她激动极了,一直说,太生动了,太生动了。生动,不一定是男人看来的美。我找模特的时候也是要找高的矮的各种形体的女人,像生活中一样。我们这么去做了,但台湾那边觉得你们怎么找这么难看的人。
问:他们有这样讲?
答:背后这样讲吧。因为我是导演,他们没有当着我的面讲。但潘玉良的命运还是从妓院跳出来,跟潘赞化同居或者结婚,之后学了美术。潘赞化意志衰弱,和家庭、社会的矛盾都不能解决,于是潘玉良又离开他走了。我觉得她还是很独立的,由于商业的因素,这个电影不像《人·鬼·情》那么独特,这大约是我比较市场化的片子。他们当然也就在一个电影院里放。
当然和巩俐也有关,她演的是个城市的人,后来又教书,是个教授,和她以往的形象不同,也很引人注意。在纽约公演时,这个片子总是他们一个重要的片子。我们自己,因为审查用了一年半的时间,把什么机会都给丢了。
问:我看到了一些对《画魂》不太好的评论,把所有有商业运作的东西说成是坏的。
答:有这样的问题,处在变动之中,作为我来说呢,回过头去看,评论的人脑子不清楚。80年代时他们赞成创新,讲艺术追求,但90年代市场开始了,他们还没转过来,他们还是用艺术片的标准来衡量所有的电影。
我们计划经济的时代,有男女平等,说是假象,但能做得到低工资,一个大学生月工资五十九块五,《人·鬼·情》拍摄成本才七十多万,现在最低也得三百万,还是什么明星也别用。所以我一直说原始共产主义是男女平等的,真正的共产主义也是男女平等的,中间这些都不可能是。我觉得特别清醒。
问:因为都免不了财产分配和权力关系等问题。
答:说到权力,哪怕你是女首相、女总理,都不起作用,即使你是女总统,顶多把福利、儿童、医疗重视一点,但大的总的社会价值观,你必须得遵照男性价值观你才能做得下这个总统,要不然不会让你做的。这个事实你必须认识清楚。所以在《人·鬼·情》我并没有说秋芸要反抗,内心非常清楚,你能做到什么,才能得到快乐。我觉得裴艳玲扮演的钟馗除了有力度以外,挺妩媚的,这是她带给钟馗的新的色彩。
我看过京剧、昆曲的钟馗,除了硬就是硬,但裴演的钟馗,玩扇子等动作很妩媚,这个是她带给钟馗的色彩,所以她的钟馗才独特,才可爱。因为她带给钟馗一种独特的特质。所以我们就是认识自己在社会中的位置和你能做到什么,另外女人不能放弃自己的独立人格,我希望所有女人都明白这一点。
商品社会里女性电影的可能性
问:你觉得一旦进入商品社会,拍女性电影就没有可能了。
答:我是后来才看清楚,后来才觉得不可能有女性电影。就像我刚才提到的,说到市场,那市场是由谁来定价的呢?都是男性意识社会来定的,我觉得市场经济中女性电影不太可能存在。
现在回过头来去看巴黎电影节上见到的那些女导演啊,真的比我们是困难得多。她们得有什么样的市场才能拼得过。在商业社会,整个资本主义社会都是用男人的标准,一切都是从男性出发的。每一种商品、每一种形象的设计都用的是男人的目光。中国刚刚进入商品社会,商品经济正是一个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上升时期,在这种时候要反对这种男权的东西,反对这种文化完全不可能。现在根本没有可能再拍《人·鬼·情》这样的影片。
问:那有没有可能拍一些赢得女性观众的片子,她们也是观众的一半。
答:我觉得不太可能。因为大部分观众的价值观是依附主流价值观。只有那种独立、清醒的女性才会认可这样的片子。而这样的女性是不多的。所以一直说,我到后来才明白,西方是大学里才讲女性主义,它是知识性的、认识性的,不是操作性的,不在西方政治经济中,不参与。《人·鬼·情》很多讨论会没有从女性角度,而是人性、鬼性来说的,蛮多的,影协讨论,肯定的方向是不一样的。
问:《人·鬼·情》很多男评论家也喜欢。
答:赞美的角度不一样。所以以后拍片必须是很丰满的,各种角度都有得说。我想我塑造女性必须要有独立性,我现在看它还是挺完整的。
问:秋芸从很小的时候,成长过程中没有一个阶段是不被她的性别所困扰的。
答:她演武松很出格,我觉得武松不像钟馗那么丰满,有幽默感,我还看了全本钟馗,从他没变鬼/花脸时就很好,但和小鬼那段就更好。
问:这是不是你到现在很满意的一部作品?
答:我现在想亏得80年代给了我这个机会,真是难得。现在《橘子红了》中几个老婆一个男人,相亲相爱,让女人共享一个男人还各得其所,这才有市场。
问:其他女导演拍的你是否喜欢?
答:彭小莲的《假装没感觉》不错。早些年王君正导演的《山林中头一个女人》也不错,其中丁嘉莉的那种地母形象,创造生命,很强很可爱,我觉得这的这条线索是一个女性电影,当然有人觉得李秀明的那条线不太好,但丁嘉莉的那条线是个地母形象,震撼力不可低估。
问:评论家的说法有没有好的作用?还是很多时候都太急于用理论来套?
答:这是两个行当的事。他们发表意见时影片已经完成了,不会影响片子。他们的说法给我一种认识,可以很客观地来听。比如童道明说的“黑丝绒情节”。我原来拍一部《越国界行动》带幻想性质的片子,拍时是1985年,所有人在斜坡上蹬着旱冰鞋滑来滑去,那时买的黑丝绒。拍钟馗怎么拍,不要景怎么办,用黑丝绒,其实是我和摄影、美术讨论的结果。现在都用电脑就不稀奇了。
那时没有高科技的东西,我们的摄影棚就是拿黑丝绒蒙满,然后还讨论要不要放烟,后来也说不放。舞台也没有做成山山水水,只是黑丝绒,演员就那么跳下来,现在看来像用高科技拍成的。但是有深远、虚幻、写意、虚拟的感觉。裴艳玲那么优秀,小鬼儿那么可爱,两个人的对话也是那时拍的,当时拍我就在想结构的问题。棚里已经拍完了,按说第二天要去一个剧场后台,后台也都弄好了,本来也打算把景都运过去。
问:但是这个创意很重要。还想请问作为女导演,在影片的制作过程中有什么特别的困难吗?
答:和摄制组合作?没有任何问题,我和组里的人合作一直都非常愉快。我甚至很少大声讲话。有时候,我觉得体力不足的时候,就让执行导演替我喊。
问:那么您和男性编剧、男摄影师合作中是否会造成视点上的冲突?
答:主要还是导演把握。导演把握到了某个层次,摄影怎么拍都出不了格。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幕味儿 (ID:movie1958),作者:魏时煜、黄蜀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