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了解人类的经济史会发现:不平等上升是伴随人类经济发展的常态,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这种趋势,除了战争和瘟疫。
然而,这次发生在美国的新冠,虽然已经死亡近200万人(新冠直接死亡近100万,“间接超额死亡”近100万),但并没有像历史上历次造成大量死亡的瘟疫一样,让劳动和资本在分配中所处的地位发生转折;相反,资本在分配中所占的比例仍在不断上升——这也是在过去两年美股在疫情中突飞猛进的重要动因之一:资本获得的利润实在是太好了。
如今,美国的资本在分配中所占比例已经来到了历史极值,这不仅仅让美股的前景暗淡,更预示着一个更加凶险的未来。
只有瘟疫才能“破坏”不平等?
如果回顾财富开始大规模集中后的近几千年历史会发现,每隔一段时间,不平等程度就会向相对平等进行大幅“回调”。这种大幅回调在一开始,既有贫富差距达到了所谓临界点而“崩溃”的因素,但更重要是的因为瘟疫。
以现存史料比较丰富的罗马帝国为例,9000多年前欧洲人跟中东人学会了种植后,开始围绕土地形成小社区,并逐渐“汇合”成大的城邦。罗马帝国就是这一过程的“顶峰”。
当时富人的财富聚集速度远超过经济增长速度,在公元前200年至公元100年的300年间,最富有的家族财富增长了近100倍,但整个罗马帝国的人口仅增长了10倍(在工业革命以前,人均生产率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所以人口增长与经济增长呈极大正相关关系)。
这一趋势一直持续,贵族的宫殿越建越大,平民的房子越住越小,贵族的扩张甚至“铲平”了一个个村镇,最终内部的矛盾、野蛮人的进攻等内忧外患,让整个西罗马帝国崩溃了。
帝国的崩溃让贵族丧失了大量财产,失去了对数百年来征战抢夺积累的产业和整个环地中海地区的“资本投入”。但由不平等向相对平等真正开始是在100年后,此时有记录以来的人类第一波黑死病在欧洲和东罗马帝国爆发,估计夺去了2500万至5000万人的生命,“抹掉”了欧洲大部分人口。
瘟疫肆虐后,劳动力人口大幅下降,耕地大面积荒废,劳动力“价格”飙升,进一步挤压了“有产者”的财富,增加了劳动者的收入。拜占庭皇帝甚至发布了政令,严控工资涨幅,但没有卵用。当时据史料记载,当时的一般劳动力的实际收入飙涨了超过150%。
但随着瘟疫在公元800年后“退潮”,贵族阶层又重新开始积累财富,历史开启了又一轮循环——人口开始逐渐“恢复”,工资水平相应被压低,城邦和贸易重新焕发生机;财富被创造出后又开始了集中的过程——地主让农民变成了农奴、越来越多的农民失去了土地(当时最重要的生产资料),只能靠出卖劳动力勉强为生。
黑死病在1340年又卷土重来,持续60年的第二波黑死病“抹掉”了全球三分之一的人口,此后引领新时代的意大利和英格兰在当时的人口损失最为严重。
于是又出现了罗马帝国崩溃和被瘟疫“征服”后的一幕:劳动力价格大涨,有产者“议价能力”急剧下降,财富开始在有产者和“劳工”之间再平衡。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这一次各地君主包括英格兰国王也开始颁布政令,意图控制“工资”涨幅,但仍没有卵用:英格兰劳工的实际收入翻翻,原来只能吃黑面包的平民百姓,现在餐桌上放满了肉和酒。贵族们甚至开始抱怨,本来只有贵族可以穿来彰显身份的毛皮大衣,如今也成了“马路服”。
在意大利也如出一辙。意大利的很多城邦当时出于税收的需要,都有收集居民的财产信息,当年的数据显示,人口减少降低了对有产者持有的土地和产房的需求,财富大幅缩水:最富的5%人口占有的社会财富比例,从近50%跌到近30%。当然,此后重演的历史让这一比例在1450年瘟疫过后一路上升,到1800年时,已经接近80%。
在没有瘟疫的日子里,不平等的趋势看似根本不可逆转。
世界大战的“作用”
但不平等确实是有上限的。在工业革命后,再也没有爆发大规模的瘟疫,不平等在经济高度发达的西欧达到了人类史上登峰造极的程度:在英格兰和法国最富有的1%的人占据了75%以上的私有财产,而剩下的大多数人几乎一无所有。
第一次世界大战,各国政府发疯一般的动员全国资源,通过重税甚至是直接征用的方式,来调动战争资源,然后用工业化的效率在炮火中快速销毁物质财富。
这一过程中,有产者向战争“贡献”财富,无产者向战争贡献生命,最终结果是不平等下降了。这次“回调”除了快速毁灭物质财富外,还是通过人口来实现“再平衡”:人口的减少和战争的需求,让低技能劳动力的需求大涨,实际劳动收入随之水涨船高。
但此时已经展现出历史发生演变的一面,其他除人口以外的因素开始发生作用:战时实行的物资计划分配和计划经济特征,第一次让人为力量拉动了不平等回调的指针。
但一战并不彻底,随后二战爆发,又是一轮资源动员,又是一轮可以高达90%的重税,又是一轮财富和生命的灰飞烟灭。
图:不平等历史趋势图(欧洲)
美国经济的“凶兆”
在新冠发生之前,美国的劳动和资本间分配比例,就一直处在不断恶化趋势上(这也部分解释了美股在此期间的长期牛市)。
图:美国劳动在总GDP中的分配比例一路雪崩:从战后的近66%,一路下滑到2018年56.7%(现在更低了)
虽然现在还没有新冠之后的最新测算,但是从各国企业的利润水平上来看,美国资本在分配中占的比例,在疫情中反而在快速上升。
以英国为例,其目前潜在工资增长是5%一年,但是每单位商品和服务的名义利润,却跟2019年初差不多,这说明英国的劳动力在分配中开始占据上风,这也符合人类史上瘟疫造成劳动力短缺后,劳动力议价能力相对上升的“规律”。
但是美国就完全不一样:虽然其现在工资增长也差不多是5%一年,但是公司利润增长速度更猛更快。比方说亚马逊美国的会员价格上涨了17%,美国泰森肉厂将出场价格提高了18%,运营利润暴升了40%。企业利润增速远超工资增速的结果,就是资本在分配中所占比例进一步上升,而不是下降。
图:美国企业的劳动力成本并没有恢复到疫情前,但是利润却已经再创历史新高
这种现象背后,可以说美股牛*有理。但是反过来想,从长期历史规律来看,就连新冠都无法降低美国的不平等,反而在此期间“变本加厉”;长期来看,随着美国国内矛盾不断积累而无法得到释放,那就只剩下一条“凶险”的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