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庭前,刘暖曦表示:“五年来我一直觉得事情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我一直在等,可是一次次绝望,我一直避免成为‘刘学州’。”
◆2月16日,江秋莲起诉刘鑫侵犯江歌生命权纠纷案,在青岛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审开庭,刘鑫出庭应诉2月16日上午,刘鑫来到青岛市中级人民法院出庭应诉。
2月14日,刘鑫接受了《凤凰周刊》记者专访,这是她沉默三年多后,首次公开面对媒体。
“这次开庭,我做的最大准备就是心态的准备,我认为我需要站起来面对,而不是懦弱地请求原谅。”刘鑫称,这五年来,她遭受了巨大的网络暴力,之所以选择一直沉默不言,并不是因为她错了,只是觉得她需要包容、忍耐,“无论如何,江歌妈妈毕竟失去了女儿,而且我相信法律会还我清白和公正,因此哪怕舆论对于我有再多的谴责甚至谩骂,我都选择闭口不言,但是一审判决却狠狠地告诫我,我不能再沉默和忍耐,必须要站出来说清楚事实,否则我会坠入深渊,万劫不复,而这些却是我莫须有背负的。”
此前的2022年1月10日上午,历时两年零三个月的江秋莲诉刘鑫案一审判决。
宣判后,判决书被公布,外界也由此得以了解判决中认定的江歌案发前后的诸多细节,包括事发前刘鑫曾阻止江歌报警的提议、事发当晚刘鑫要求江歌等她一起返回公寓、在凶手陈世峰与江歌发生争执时刘鑫“先行入室并将门锁闭”等等。
不过,刘鑫对于一审法院的判决结果以及认定的上述细节,表示完全没法接受。
◆2月16日上午,刘鑫来到青岛市中级人民法院出庭应诉。
“当我作为证人不能向外界发声时,舆论已经铺天盖地谴责我”
2016年11月3日凌晨,中国女留学生江歌在其租住的公寓中遇害,案发于日本东京中野区。而就在此案侦办过程中,刘鑫也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对于那段时间的经历,刘鑫称,“我时常想,当初我应该怎么样做,才能避免事件演化成这样。有些人说:在江秋莲3号曝光‘刘鑫’的那一刻,我就应该立刻站出来说明情况。”
按照刘鑫的说法,案发之后警察赶到现场后,她一直被警察要求在屋里等候,直到警察进门要求她戴上类似帽子的头套和脚套之后,才与警察一起走出公寓门。
“到了四号下午,警方才解除我的嫌疑人身份,确定我为证人。那时候我虽然能和外界联系,但是几乎不与外界沟通,而且对于案情,我刚开始知道的也并不多,甚至在配合警方调查的最初,我连江歌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我还一直以为江歌受了重伤在医院治疗,多次问警官在哪个医院,想去照顾她。后来知道江歌死亡后,我更暗暗发誓一定要为江歌报仇,让凶手受到严惩,这时候我为了保证证人的身份,保证证词的有效性,更不会和外界联系,也更不会透露一点和案情有关的事情。”刘鑫说。
◆来源@黄乐平律师(江秋莲代理律师)
“11月5日上午,江歌妈妈又在网上公布:凶手在逃,初步怀疑凶手是同室室友刘鑫的前男友。由于江歌妈妈不断在网上发布消息,惊动了陈世峰,他已经有想逃跑的迹象。他看到中国舆论场上的一切情况,彻底清空微博,注销了账号,在收拾行李和准备护照,这些都被监视他的便衣警察掌握了。这些迹象让日本警察非常着急,在指控陈世峰杀人证据不足无法逮捕的情况下,警察从我和陈世峰的微信聊天记录抠字眼找到威胁的信息后,建议我先以恐吓罪报案,我完全没有顾及自己的隐私,立刻同意警察的建议,11月7日日本警方以恐吓罪(而不是杀人罪)抓捕陈世峰,从而避免了陈世峰的逃跑。”
“工作攒钱去日本作证,
工作却丢了,很绝望”
2017年春节,日本放了春假,刘鑫回到了国内,3月份左右找到了一份在语言学校的工作。
“我非常喜欢这份工作。当时找这份工作,一个是想尽快调整一下状态,能够稍微积极一点,毕竟我还要坚持到庭审去作证,让陈世峰受到惩罚;同时也希望能够通过这份工作攒些钱。回国之前,我和木村警官约定好了,等到案件开庭的时候,我会去出庭作证。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其实往返等费用是由日本司法机关承担的,而且那时候也不知道具体开庭时间是什么时候,就想着靠这份工作攒一点,多攒一点,到时候去日本开庭的时候用,还想着江歌妈妈现在还年轻,将来总有老了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我还要攒钱给她养老,这些都是我最真实的想法。”
到了8月份,刘鑫丢了工作。“那天正赶上我休班,不知道江秋莲怎么知道了我上班的地址,带着一帮记者去我们单位闹,要曝光我们校长,曝光我,还跟人事部要我的联系方式。人事部的同事没有给,然后她就在学校里面闹,让学校无法经营。学校没有办法,迫于舆论压力,就不让我去了。人事部的同事也被网暴了,后来也被迫辞职。”
“刑事判决我努力让陈世峰受到了‘顶格处罚’,在国内我却成了‘该死的那个人’”
在刘鑫丢掉工作之前,还发生了一件事。
2017年5月21日,江歌遇害200天的日子,江秋莲在网上发布了一篇泣血控诉刘鑫及刘鑫一家人的长文。
2017年5月,丧女后悲痛欲绝的江秋莲声称刘鑫一家始终拒绝与其见面沟通,在网上公开了刘鑫全家的姓名、照片、住址、身份证号等,江母与刘鑫父母的通话录音也被爆出,引发大规模人肉与网暴。
◆江歌母亲江秋莲
对此,刘鑫表示:“这个事情的前因后果我要讲清楚,其实她曝光我们家隐私信息之前,我的父母曾经多次去江歌妈妈住处拜访,但是她家的门始终不开,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我父母都是很传统很老实的人,觉得不管有什么误会,有什么事,见了面总会好说一些,为此还拜托江歌妈妈村里的村主任以及当地一位警察作为中间人,希望能够促成见面,但是江歌妈妈始终回避,中间人和我们说的是让我们回去,不要刺激她。”
对于这点,江秋莲予以了否认,她表示刘鑫一家根本没有去过她家。“我从回国之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家里不断人,(他们家)没有任何人到我家门上来。”
“我很不理解,我们去见她,就算她没在家,可她家里有监控,会看到谁来过,中间人也和她传达过,可她却一边在现实中拒绝与我们见面,一边在网上说我们拒绝见她,这到底是何用意?我们家的地址也是公开的,她也能找到我们,用得着只在网上喊吗?”刘鑫说。
◆江歌母亲和江歌
2017年12月11日,江歌被杀一案在日本东京开庭审理,刘鑫也以证人的身份出现在了法庭上。2017年12月20日下午3点,江歌被杀一案,在日本东京地方裁判所当庭宣判,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和恐吓罪顶格判处被告人陈世峰有期徒刑20年。
◆12月11日,中国留学生江歌在日遇害案在日本东京开庭。图为庭审现场手绘,澎湃新闻记者 李媛 图
“判决生效后,我觉得我终于做到了,陈世峰被顶格处罚,总算可以给江歌一个交代,但是没想到刑事判决将所有事实查清楚之后,陈世峰为了脱罪所提出的‘锁门说’ ‘递刀说’‘我把江歌推出门外’等等已经被日本法庭不予采信的说法,却在国内成为了舆论指责我是罪人的证据,仿佛我成了凶手,该判处20年徒刑甚至死刑的是我,而不是陈世峰。”刘鑫表示。
“接近我的人设置了各种套,我都钻进去了。所以不再相信任何人”
“尤其是某媒体的视频栏目在开庭之前播出的专访,在专访过程中对我有许多诱导性的问题,我根本意识不到这里的坑,然后播出的时候也经过了有倾向性的剪辑,关键信息有的被剪掉了。这个专访的播出,让公众认定我就是个罪人,虽然后来日本刑事审判后,他们认识到了错误,并私下里对我进行了道歉,但是他们没有公开做出报道进行澄清,从而使舆论一直认为是我害死了江歌,我成为了公众眼中十恶不赦的‘毒闺蜜’。”
◆刘鑫
“而且在这次采访之前游说我和江歌妈妈见面的是另一个媒体的记者,但是当天拍摄的却是那个视频栏目的人,他们并没有告知他们的身份,哪怕在之后对我进行专访时,他们也没明确说明身份,而当时的我对于其中的套路和猫腻根本不知道,没有概念,觉得应该是专业的媒体,直到视频播出后我才搞清楚他们的身份,我感觉我受到了欺骗。现在看到这个视频栏目,我就很反感,很痛恨。”刘鑫说。
自此,刘鑫对媒体“非常抗拒”,再也没有接受过采访,包括不愿意借助网络渠道发声。
“没有工作,没有友情,更没有爱情,只靠亲情撑着。本以为判决会还原事实”
江歌案发生后,刘鑫就与以前的朋友甚至发小等都断绝了联系。
“一开始是因为我作为证人,不能说案情,别人联系我,始终绕不开这些事,所以我干脆就不联系。后来舆论将我妖魔化之后,我更不想联系别人,与所有人都不来往,目前仅有的与外界的一些交流就是偶尔与一些关心的网友进行一些简单的生活点滴分享,仅限于此,不敢深入,怕再会落入圈套。”刘鑫说。
◆网传刘鑫最近几年很少拍照,这是她出门散心时为数不多的生活照
刘鑫表示,五年来,除了少数几次对于重新进入正常生活的尝试都被迫失败之外,她几乎都将自己封闭起来,很少出门,日常接触的几乎只有家人和亲戚。
“二审选择出庭是最后的机会。如果连法律都还原不了真相,我只有死路一条”
2022年1月10日,江秋莲诉刘某曦(刘鑫)生命权纠纷案一审判决,刘某曦被判赔偿69.6万元。
◆2022年1月10日,青岛市城阳区人民法院对江歌母亲江秋莲诉刘暖曦(原名刘鑫)生命权纠纷一案一审宣判。来源:城阳区法院官方微博
对于这份判决,刘鑫表示:“说实话到现在我依然没有从对城阳法院一审判决结果的震惊中走出来,当我看到我国的民事判决对基本事实的认定,竟然和日本刑事案件的判决完全相悖时,我最后的希望也随之破灭。锁门、拒绝报警这些细节,这些根本就不存在的细节竟然就这样被认定了。一审的判决一出,等于从法律认定了那些虚假的事实,让我遭受了更强力的谩骂和不公,让舆论更加以为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我把江歌锁在门外,让陈世峰一刀一刀杀了江歌,我将她引入危险境地却不救助,我是有多恶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对于二审的结果,刘鑫表示:“如果二审维持,我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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