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地球知识局(ID:diqiuzhishiju),作者:杔格,校稿:朝乾,编辑:汑洛,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2022年2月4日,北京冬奥会开幕式在“鸟巢”举行。


本届冬奥会的三大赛区,鸟巢便属于北京赛区▼


自2015年北京携手张家口获得第二十四届冬季奥林匹克运动会的举办权以来,已经历时近七个春秋。这一天也是中国新春佳节的大年初四,同时还是立春时节,张家口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冬奥盛事。


张家口赛区(崇礼)的“雪如意”(图:漲先森)▼


提到“冬奥之城”张家口,这座北方重镇,原察哈尔省会,有着数不尽的故事。那么问题来了,长城沿线关口众多,为什么是张家口能够成为一座区域性中心城市?


今天的张家口,位于河北省西北部▼


张家口,从何而来?


张家口处于华北平原、内蒙古高原、黄土高原等地理单元的交会点,是北方边陲重要的交通枢纽,时人云“陆地商埠之天然形势”。


三大地理单元的结合之处▼




大地理环境的风采已经决定了张家口地缘条件的优越属性,而具体的小地理环境则决定了张家口城市发展的原点。今天张家口市区的母亲河是“清水河”,其古称“宁川水”。从清水河汇入洋河一带的明湖向北溯源,不久即到达山区地带,远远望见似有两座山岭。


从清水河口的明湖一带,远眺两座山岭(图:漲先森)▼


这两座山就是东、西太平山,古称“东、西高山”,两山对峙如门,清水河穿越其中,形成天然阙口。终明一朝,因明蒙关系,这个山口便具有了重要的军事价值。它在明初被称为“隘口”或“隘口关”,起初并没有一定规模的人口聚落。


两山夹一川,注入洋河▼

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这处险关要隘因“民户不足,调山西诸处余丁充之”,其中有张姓人家迁来在此附近定居,并留下了“张家庄”的地名印迹。久而久之,“隘口”一名遂被人们冠以张姓,称做“张家隘口”后来又简化为“张家口”。


天然的隘口,此时的张家口只具有自然属性(图:漲先森)▼


充满巧合的是,宣德四年(1429年),一位张姓军官(万全右卫指挥张文),率领士兵和服役农民,在清水河西岸修筑城堡,并将之命名为“张家口堡”,匾额“张家堡”,俗称“堡子里”。


张家口堡当时为万全右卫所辖(图:漲先森)▼


再次充满巧合的是,嘉靖八年(1529年),又一位张姓军官(守备张珍)改筑堡子里城池,出于军事需要,将北大门改为小门,其形如口,“张家堡”匾额改为“张家口”,此时的“张家口”又被赋予了新的涵义。


堡子里的小北门,旁边就是玉皇阁(图:漲先森)▼


这座位于宣府镇的戍堡,最初用于屯兵,堡内一直驻扎大批军队,因此张家口也被称为“武城”。


宣府镇是九边重镇之一,张家口的位置很重要▼


堡子里慢慢地形成了市街,随后就出现了与城堡相关的街名,兵营、军署、官衙、宗教寺院占据了堡内大部,同时也有商民不断来此定居,堡子里遂成为城市的发祥地。


今日还可感受当年的盛大景象(图:漲先森)▼


隆庆五年(1571年),著名的隆庆和议发生,明廷与蒙古鞑靼部之间,达成了对俺答汗的封王、通贡和互市的协议,张家隘口外的西沟蒙汉官市(马市)便是双边互市场所之一。


就此,大明王朝与蒙古草原彻底实现了常态化的“茶马互市”,堡子里北部的宣府镇长城(边墙)也开辟了一处小境门(西境门),用于双方间的贸易。


最初的境门(图:杔格)▼


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宣大总督汪道亨主持修筑来远堡,也称上堡或圈里,堡子里被称为下堡。上下两堡一南一北连环呼应,一为以蒙汉贸易互市为主,一为以军事防御为主。


今日的来远堡(图:漲先森)▼


大境门,张库大道


不过,张家口国际贸易的真正繁荣,始于清初并贯穿于有清一代。自1644年入关后,清朝逐渐建立起一个统一的多民族中央集权的国家,张家口在清朝行政上长期归属直隶省宣化府万全县地界。


宣化——曾经的地区旧中心(清远楼,图:杔格)▼


顺治六年(1649年),旧有的小境门已不能满足蒙汉间的贸易需求。清政府在原有明长城墙体西境门的东侧开大境门,这就是“万里长城第一门”。并在大境门外的正、西沟重设蒙汉贸易市场,称为“外管市场”,进一步加强了与蒙古诸部的贸易往来。


张家口曾经外译为Kalgan,喀拉干/卡尔干/卡拉根,为蒙古语ᠬᠠᠭᠠᠯᠭ᠎ᠠ的音译,其直接来源便是大境门(图:漲先森)▼



17世纪末,康熙三次亲征准噶尔部的噶尔丹,并取得决定性胜利,自此漠北喀尔喀蒙古正式统一于清朝。


“多伦会盟”,使清王朝对漠北地区的管辖得到加强,便发生于康熙第二、三次亲征噶尔丹期间(图:杔格)▼


为加强和完善驿道的管理,康熙年间重点整修元朝开辟的以北京为中心,由张家口至库伦(乌兰巴托)的官马大道,并被列为官马北路三大干线之一,这就是著名的张库大道。


张库大道还留存着诸多地名遗迹,例如内蒙古化德的嘉卜寺尔(图:杔格)▼


张库大道,是万里茶道体系的一部分,其延伸段可达蒙俄边界的买卖城/恰克图,东线可接热河(承德)、盛京(沈阳),西线连通归绥(呼和浩特)、山西。


万里茶道是一个复杂的线路网▼


雍正年间,置张家口理事同知厅,后增独石口、多伦诺尔三个厅,合称“口北三厅”,专门负责处理与蒙古诸部交涉往来事务。


张家口、多伦等地,面向蒙古高原腹地(图:杔格@山西博物院)▼


后来,清政府还指定张家口为出入蒙地经商的重要贸易孔道之一。乾隆年间,清政府设察哈尔都统并建都统署于上下堡之间,以统关税和军事。


地缘条件的原因,原本与察哈尔没有联系的张家口,就此有了联系(图:漲先森)▼


由此,张家口(也被称为“东口”之一)成为对蒙俄的商品集散地,真正坐拥实质性意义上的贸易枢纽。


来自全国各地的茶叶、布匹、丝绸和手工业产品汇集张家口,繁忙的骆驼商队在张家口组织货源集结出发,长途跋涉到蒙古高原,乃至更遥远的地方去贸易,回来时带来的是名贵的皮毛和土特产品。


草原贸易离不开骆驼(图:杔格)▼


张库大道的兴盛,也促进了上下两堡的相向联系发展。以往隔西沙河相望,相对独立的上下两堡,建起了玉带桥,沿边道路逐渐聚集了人家户商铺,上下两堡渐渐连成一片。


今日的西沙河附近(图:漲先森)▼


随着近代化进程的不断加速发展,以及大境门外的元宝山被开放为对俄通商贸易市场,张家口的城市化加速了。


元宝山就在西太平山长城的北侧,山脚下便是曾经的“元宝山商圈”(图:漲先森)▼


旧时,堡子里的武城街和大境门外的西沟商号,鳞次栉比、人声鼎沸,可以说是当时的商业中心所在。


堡子里存留的建筑(文昌阁,图:漲先森)▼


当时张家口的人口主要集中在清水河西侧的桥西地区,居民成分复杂。汉族占半数多,核心是商业资本雄厚的晋商,称“山西帮”。


例如属于晋商的大德通银号(图:杔格)▼


蒙古族、满族、藏族各占一定份额,主要是官员、士兵和宗教人员。回族居民大约占30%左右,以经营商业和运输的劳动者为主,另有少量的外国商人、传教士和旅游者。


日本人后来也把洋行开到了堡子里(图:杔格)▼


京张铁路,改变了张家口


光绪三十年(1904年),清政府为强化张库大道的运输能力,决定修筑京张铁路。由于涉及到英俄之间的博弈,清政府于次年任命詹天佑为总工程师,铁路正式开工。


张家口工业文化主题公园的詹公雕像(图:杔格)▼


同一时期,有商人在得知清政府将修建京张铁路的消息后,便认为张家口会成为塞北大商业区,前景不可估量。于是他们买下了火车站附近的大片荒地,并与京张铁路近乎同时开工。


出现了一个“新原点”(图:漲先森)▼


詹天佑以他崇高的责任感和顽强的毅力,克服重重障碍,终于在1909年主持建成举世瞩目的真正意义上的中国第一条自主修建的铁路。


京张铁路的终点——“北站”(老张家口站)(图:漲先森)▼


当京张铁路开通运营,商业街的格局也已经悄然形成,直接促成了桥东地区的“新型城区”。后来,一些洋行、京津商贾纷纷在火车站周边继续抢购地皮、大兴土木,新的建筑群迅速形成,街道两旁的店面很快被占满。


如今京张铁路部分老线,周边已改造为步行街(图:漲先森)▼


京张铁路的建成通车,对张家口的影响重大,它不但担负着张家口与京津和晋蒙广大地区的交通枢纽作用,实现张家口通往西北的人流和货流的枢纽能力加强,为张家口吞吐内地、西北和蒙地物资增强了活力,促进了“外管市场”的繁荣,经济贸易总量逐年增加。


京张铁路及后来的京包铁路,改变了沿线地区的发展▼


也是因京张铁路,大量外地人口流入张家口,大部分定居在桥东,在繁华街道及其背后集中着大量居民。桥东也很快发展成新型的商业区和居民区,从而奠定了张家口近代城市格局的基础。


今天桥东的发展,离不开当时的基础(图:漲先森)▼


伴随交通和商业的发展,张家口的近代工业也悄然起步。张家口的城市空间也由桥西扩展到桥东,市区已基本形成,并初步确定桥东、桥西的城市空间格局,桥东的商业中心以怡安街和福寿街为主。


今天桥东的一些商圈(红旗楼商圈,图:漲先森)▼


至此,桥东形成商业、娱乐业和工业相结合的经济结构,而桥西仍然是以对蒙俄为主的商业贸易经济。谁也想不到,连接桥东、桥西,于明代建成的普渡桥在这个时期发挥了它的极大价值。


普渡桥旧址坐落于展览馆附近,包括明代桥,如今该是第四代通桥(清水桥)了(图:漲先森)▼


桥东、桥西形成两种形态迥异的经济模式,“传统城区”与“现代城区”并存。


清水河,将“新”与“旧”分隔开来(图:漲先森)▼


就在京张铁路开通不到十年的时间,民国北洋政府西北筹边使徐树铮率国民国防军整修了张库大道,升级为张库公路。这条公路也成为当时国内为数不多的汽车运营线路之一,张家口也成为名副其实的“旱码头”,号称“华北第二商埠”。


滂北车站是张库公路的重要遗产,其前身便是位于二连浩特的伊林驿站,如今是进入蒙古国前的最后一站(图:杔格)▼


时局的发展令人唏嘘,张家口对蒙俄商业贸易高度依赖的“外向型经济”特点,决定了其城市发展的不稳定性,受国内外社会环境变化影响重大。


特殊的时局,特殊的发展(图:杔格)▼


中国近代动荡的国内外社会环境,蒙俄局势变化、国内军阀混战、自然灾害、日本侵略等,重重阻碍着张家口的商业贸易,给张家口的经济带来沉重打击。解放后的张家口,已经是一个元气大伤的张家口,没有了1918年以前的光辉。


但即便如此,基于丰厚的历史发展积累,张家口从明朝初期的一处荒地,历经张家口堡、张家口厅、察哈尔都统署驻地、察哈尔省会、内蒙古首府、张家口市区等一系列行政变迁,逐渐成为区域性的政治经济中心,并最终取代了之前“老上级”万全及宣化的中心地位。


“张家口堡”依旧,在诉说着曾经的历史(图:漲先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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