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采铜的创想世界(ID:CTDT4US),作者:采铜,头图来自:虎嗅(拍摄地:前门Page One书店)


有几次我从网友那儿收到类似这样的问题:“有没有提升逻辑能力的书?”“有没有提升思维能力的书?”而我的回答看上去则像一种敷衍:“去看那些大师写的书,不论是什么领域的大师,都会教会你思考。”


真是敷衍吗?不是,我说的是真心话。一本大师写的书,由于其思想的深度、广度和厚度,构成了一种阅读的挑战,你要真正读懂这些书,必须让你的头脑开足马力,去理解、去揣摩、去推演、去想象,所以阅读的过程就好比是让大脑做健身操。


我记得我小学时,读的最多的是老舍的作品,老舍是语言大师,文字精炼朴实,不卖弄,深厚而又幽默,我读来很享受,受到了很好的滋养。


到了初中,我买了一本厚厚的《鲁迅杂文全集》,常常翻看。这本书字很小,纸很薄,页数很多,没有任何注释,所以我读起来很是费力,但是我很喜欢。我被鲁迅那铿锵如铁的文风所吸引,那些看不懂的文章先跳过,先看容易懂一点的。这本书宛如我的宝典,我抱在怀里,前面翻翻,后面翻翻,其实我根本没有读完,但是我读过的那些半懂不懂的杂文却进入了我的大脑,流诸于我的笔端。


还有一次我在图书馆借到一本书,是陈望道的《修辞学发凡》。陈望道是大学者和思想家,是第一个把《共产党宣言》翻译成中文的人。他的《修辞学发凡》是修辞学的经典大作。我借来看了以后大开眼界,才知道竟然有这么多种修辞手法,而学校里教的只是很少一部分。书里每一种修辞手法都配以从文学作品中摘取的例句,这些例句也非常精彩。


然后我又意识到,学校里是先教修辞手法,然后学着去用,这样去用修辞未免有些机械和刻意。而真正的修辞学是从文本中来的,是先有作家创造出了文学作品,先有那数不清的富有创造力、活灵活现的表达,然后才有修辞学家加以归纳总结,提取出了林林总总的修辞方法。所以,修辞就是创造性地使用我们的语言,而不是相反,不是机械地搬用套路,说些陈词滥调。可以说,读《修辞学发凡》在提升我的写作水平上简直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由此说来,《鲁迅杂文全集》和《修辞学发凡》这两本书,是初中时期对我影响最大的两本书。到了高中,我花了更多的时间在图书馆里,看各种各样的书,并没有花全力在复习备考上,进入到了更纵深的精神世界。


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


想来我的中小学的阅读经历中,所幸从来没有看过一本“学生优秀作文选”之类的书。我那时就意识到,同龄人写的东西是不值得看的,我更向往那些名家作品,那些远远超出我“这个年龄阶段应该读”的作品。尽管看这些书,我只能领会其中很小的一部分,但即便是这一小部分,就已经让我受益无穷。


后来到了浙大以后,我继续潜伏在图书馆。有两个思想家的作品让我很触动,一个是德国思想家本雅明,他的《单行道》让我领教了“格言写作”的魅力,我被深深吸引;另一个是法国思想家福柯,读福柯的《癫狂与文明》,感受到了思辨的强大力量。多年以后,前段时间译者金晓宇的故事震动全国,当时我便马上联想到了我曾经读过的本雅明和福柯,金晓宇的经历和遭遇,好像是对这两位思想家的一个遥远而又苦涩的回响。


随着读书渐多,我越来越意识到阅读本身是一种挑战。阅读的价值正在于挑战。


古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颜如玉,不尽然。今人认为,读书主要是为了学知识,跟上时代的步伐,也不尽然。读书真正的作用,是一种头脑的训练,训练你的逻辑能力,训练你的思辨能力,训练你的想象力,甚至训练你的情感。而训练,是需要有挑战的,是有一定负荷的,是有阻力的,是抗阻训练,不是顺滑训练。


但是今天,很多人满足于一种“顺滑”的阅读体验。他们读一些松松垮垮的口水书和文章,读一些十分钟、半小时就能翻完的书,读一些变着花样地迎合你、哄骗你、咋呼你的文字,或者自己不读书,就让别人归纳好了讲给你听,就好像把食物咀嚼完了喂进你嘴里一样。这样的阅读根本谈不上什么训练,更没有任何的挑战。它们不可能壮实你大脑的“肌肉”,而只是把一些俗浅的、花花绿绿的概念硬塞进你的头脑里,凌乱地堆放出一座又一座的信息垃圾堆。


这种现象在儿童的阅读中也很严重。比如我们能看到数不尽的、把中外名著改写、简写成的“青少年普及本”,用单薄、拙劣的文字去替换大师的文笔,美其名曰是让孩子更好懂,更好读。为什么不让孩子去挑战原著呢?为什么一定要狸猫换太子,一定要用代可可脂去冒充巧克力呢?为什么不相信孩子原本就有非常好的领悟力和创造力呢?


我们要去读那些最好的东西,那些需要花很多时间才能进入的东西,因为这些东西真材实料,具有晶莹剔透的质地,它们绝不会让你变得更加愚蠢和自恋。它们会让你最终相信,你为其花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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