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教朱朱之前,朱妈妈曾在深圳一所高中教了6年书。由于她对教育体系和知识结构都有比较清楚的认识,朱妈妈在教朱朱时就更能因材施教,从而缩短了教学时间。为了弥补专业上的不足,朱妈妈跟朱朱一起学习,一起比赛背英文单词。现在回想,那两年的居家学习对朱朱和她妈妈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当时,我和我妈妈的压力都挺大的,有一阵儿,我们俩还疯狂地掉头发……”朱妈妈是从中国科技大学少年班毕业的,朱爸爸是计算机专业的博士。朱朱笑言,在她家里,她是最笨的那个人,所有她提出的问题都被父母解释得一清二楚。但朱朱并没因此感到自卑,反而意识到了知识的无穷。
她回忆道:“记得有一次,我那时大概10岁,我爸一高兴给我讲起了罗尔定理(Rolle’s Theorem)和中值定理(Mean Value Theorem),顺手就把茶几上的十多张白纸写满了。这算是我对大学数学内容的第一印象。从那刻起,我意外地发觉原来数学竟然这么神奇。”因为在家自学的原因,朱朱说,她有时也会感觉到孤独,没有那种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没有办过生日派对,甚至没有看过动画片。“别人在看动画片的时候,我可能跟着爸爸妈妈在看英语新闻。别人在和小伙伴玩耍的时候,我在和我妈妈比赛做数学题。”朱朱的语气里略带遗憾。
为了速度和准确率,朱妈妈曾经掐着秒表让朱朱做题。高中入学考试,朱朱获得了全年级第一名的好成绩。这算是给她在家自学的经历画上了一个满意的句号。02
在投行做着高中生的“傻事”朱朱谦虚地说,自己是误打误撞考进牛津大学数学系的。直到工作后,她才意识到,原来数学的学习让她无比快乐。
硕士毕业前,朱朱曾经一度认为直接攻读博士学位是件挺残忍的事儿,于是选择了工作。朱朱说:“这就像一个水晶球。在一个象牙塔里,我一直在做精巧的游戏,却从来没有走出来看看这个真实的世界。那时的我对金钱和社会有欲望,也很好奇,所以即便去学习,我的心也会静不下来。所以我决定在积累了一些财富后再去继续读书,觉得这样也许会更好。”就这样,在接下来的五六年中,朱朱先后去了在香港的摩根资管和高盛两家跨国金融机构工作。可是那段时间,她过得非常迷茫。她说:“我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虚无主义危机里,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自己的生命没有意义。赚钱,拥有了更好的物质生活,喝酒社交找乐子,成为‘别人家的孩子’……这些却是如此地‘肤浅’。”
21岁的朱朱开始沉迷于古典摇滚乐,她说要“用感性去寻找生活的意义,最后却发现爱好才是我和这个痛苦世界和解的方式”。朱朱的朋友总说她的成长就好像被人拿着枪顶着脑门儿一路狂奔着长大的。直到工作的几年,她才开始反思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自己缺少了什么。她感叹道:“我这才发现,我缺失的是青少年时期的迷茫和思考。但是,这种迷茫可以教会你去思考生命的意义,教会你如何放弃和选择自己的人生。在投行工作的几年,我的个人爱好和生活反而很像个青少年,我和同龄的大学生做朋友,去玩摇滚组乐队,去成立读书会,去做那些可能是高中生暑假才会去做的事情。”
当经济变得自由之后,人会变得更诚实,也更迷茫。二十三四岁的朱朱因为想要的太多,而变得更加焦虑。“我一直以来都是班里最小的学生,都是走在前面的人。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尖子生心态’。人一生有作为不难,反而是无所为才最难。人要学会与自己内心相处,驯服掉自己内在的骄奢淫逸躁,找到一个真正的爱好,才可以很好地帮你解决这个问题。”或许在那个年纪,朱朱还是没有办法确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03
数学让她获得了心流毕业后的这6年,朱朱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20岁从牛津到香港,从摩根到高盛,从数学到金融;26岁又从香港到牛津,从金融又回到了数学。
很多人都问过她同样一个问题,为什么不继续做金融,而重新回到牛津去读博士。她的回答很简单,就一句话:“钱赚够了就向往简单美好的田园生活。”朱朱说,在投行时工作压力很大,而做数学题能让她放松。因此,无论下班后回家有多晚,她都会去找数学题来做。那时,每次出差或旅行时,朱朱都一定会带一个文件夹,里面装上几份数学资料,遇到飞机延误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拿出来做一做平复心情。
“还记得有一次,工作压力特别大,我回家后大哭了一场……哭着哭着不知道哪里想起了一道题的解题思路,然后就开始做起题来,也就忘记了哭。后来我反复思考发现,忘了哭是解数学题的过程让我获得了‘心流’,让我放下了不开心的状态。这个过程不是说在你哭的时候获得了朋友的安慰,而是明确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那一次,朱朱彻底明白了自己的未来方向。
这是朱朱突然改变“一直往前赶”心态的一个契机。她才发现原来做一件自己不那么喜欢的事情有多痛苦。她即使已经工作了,但她却仍要通过做题来稳定情绪。04
给未来的生活做减法要知道,在同伴压力和野心包裹的现代社会里,人是很难勇敢地说“我的钱够了”。“因为通常随之而来的,是来自更有钱的人的嘲讽。你必须放下别人的目光,好好算算你到底需要多少钱,算算为了金钱的欲望,你要付出多少时间和精力。而这些值不值得你去付出?”朱朱开始决定放下去寻找真爱。
在牛津读本科时,学生只需要完成八门课程,但牛津大学为学生提供了四十门的课程选择。朱朱就利用这些开放的资源,把原来没有学过的课程找来,把感兴趣的内容全部自学一遍。朱朱似乎不自知地保持着一种不停自学的状态。就好像她10岁那年,跟妈妈自学一样。只不过,现在她可以独立完成了。对于解不出的答案,她的心态也改变了。
“肯定也有数学题解不出来的时候,但我觉得心态很重要。本科的时候,如果我遇到不会做的题,会更着急,现在的心态就变得比较积极平和了。投行赋予了我敢做的行动力。假设你在悬崖上,老板让你去跳,你不是说你不跳,而是思考应该怎么跳?为什么要跳?”这可能是工作的6年带给朱朱的最大财富。现在,为了解一道数学题,朱朱有时也会做上3、5个小时。对于那些一时解不出的题,她也学会了在大脑“后台”运作。有时不经意间,比如做运动、洗澡和睡觉时,都可能会想到解题思路。
“我特别能理解流传的一个故事,阿基米德在洗澡的时候突然发现了浮力定律,据说当时连衣服都没来及穿。我为了防止自己光着身子跑出来写公式,我就在浴室里放了一块白板。这样,我洗澡的时候想到什么就能随时记下来。”朱朱特别享受这样的过程。在朱朱的眼中,无论是追求学术的成就,还是成为职场精英,亦或者就是单纯地享受生活,任何一种选择都是平等,没有哪种想法比其他想法更高级。
最后,朱朱希望接下来的生命可以做减法,想活得更简单一点,再简单一点。为了自己的爱而活着,为了自己的喜好而做事情。她说:“现在以及之后的若干年,我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