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年前,有趟特殊的火车在四川境内开通了——
“5633/4”次列车。
这列从普雄开往攀枝花的火车,从1970年开始运行。
半个世纪以来,这趟火车的票价从未改变——最低2元,最高25.5元。
比想象中要低得多。
△ 供图/ @依伙阿火
车上没有空调,没有餐车,没有卧铺。
平均每隔十多公里就要停靠一次上下客,风雨不改。
△ 图/ 《时代周报》
乘坐这趟火车的,不仅有人,还有一些猪牛羊鸡鹅鸭,谷稻果蔬。
△ 供图/ @不用坐班的阿嘻
经常乘坐这趟火车的人称它为“公交车”;
山外人称则称它是“行走的生命线”。
△ 供图/ @依伙阿火
去年7月的某一天,有个日本人坐上了这趟火车——
“你是外国人吗?”
“我不是中国人,我是日本人。”
这个日本人叫竹内亮,职业是一名导演,2013年移居到中国。
他也许是2020年在中国最火的日本人。
去年,疫情期间在微博上刷屏的《好久不见,武汉》《后疫情时代》等纪录片就出自他手。
△ 纪录片《好久不见,武汉》
这次,他还要拍一部关于中国的纪录片。
希望能让大家了解真实的中国。
这部纪录片上线后,24小时之内总观看人数突破1亿次,上了中国各大主流媒体的头条。
就连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汪文斌也为这部纪录片点赞、推荐。
城城今天就想和你们聊一下这部,让我抹了好几次眼泪的纪录片。
全程让人“揪心”,又一次次“放下”,更重要的是没有所谓的“阴间滤镜”(指被后期特殊处理变成色调偏暗、苍白暗淡,且暗示压抑,让人深感不安的画面)——
《走近大凉山》
去年,曾在大凉山支教的老师徐亮对竹内亮说:
“我想回一次大凉山。”
因为这句话,他俩决定重回旧地。
之所以称为“旧地”——
10年前,竹内亮去过大凉山拍摄纪录片。
他对这个“中国最贫困的地方之一”的人文风光与贫困面貌印象深刻——
△ 纪录片《长江天地大纪行》
“我十年前就来过大凉山,当时这里还没通公路,我骑着驴进的山。”
“我想亲眼看看,曾经的那个大凉山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这次,竹内亮和徐亮带着疑问和好奇,来到了「崭新的大凉山」。
01
下山:离开悬崖之上
10年时间,似乎成了大凉山的分水岭。
竹内亮回到大凉山的第一感觉是:变化太大了。
当年还要骑着驴进山,现在开车就能到任何一户村民的家门口。
除了“悬崖村”。
城城第一次听说大凉山,就是因为“悬崖村”。
住在这里的村民,想走出去,难似登天。
需要在没有安全保护的情况下,徒手攀爬落差千米的悬崖,再越过13级218步的藤梯,才可以。
当年记者们从大凉山拍到的图片,让人感觉这里空气中都弥漫着贫穷的味道。
这次回来,悬崖村成为他探访的第一站。
那条需要攀爬的下山之路,早在2017年就被2556级钢梯所替代。
说是“梯”,实际上是由一根根钢管拼成的。
但或许这已经是当地政府能做到最好的了。
好在,它们从此牢牢地“卡”在山体之中,减少危险。
竹内亮也想顺着这条「天梯」去到那个悬崖村看一看。
由于地形实在特殊,多处地方呈直角,上山仍感觉艰辛。
最后,有恐高症的他走到半路就失败了。
上山途中,其实已经能看见了悬崖村的变化——
碰到背着笨重打印机上山的银行工作人员,
他们就这样挨家挨户上门帮村民办理业务,像特殊的“移动银行”;
在半山腰处,有个卖水的老奶奶。
老奶奶今年70岁,依然每天下山砍柴,她的普通话说得磕磕巴巴,但两个人也一句一句聊起了家长里短。
奶奶的孙子在山下念书,许多村民都在两个月前搬到山下昭觉县的安置房。
她仍还住在山上村子里。
竹内亮买水后,问能不能手机支付——
老奶奶亮出了一张卡片!“这里竟然也能扫码支付!”
如此一个原生态的偏远地区。
加上70多岁的彝族老奶奶能接受电子支付,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准备下山时,还遇见了回村的村民,背着一些生活用品回村里。
他说,一天大概要来回两趟路,后来有了这条梯子方便了很多,也安全许多。
2020年5月,竹内亮重返大凉山的前两个月。
悬崖村上的村民,开始了一场浩浩荡荡的「搬家行动」——
这是四川省近年来规模最大的扶贫搬迁工程。
悬崖村的最后一夜,家家户户都在打包行李,趁天一亮就集体下山。
他们要搬到山下的昭觉县城,国家建的居民安置点。
下山前,村民们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在“舒适的地方”有一个家。
悬崖之上,群山之巅,这是冒险者追求的极致,却不是普通人想住的地方。
大凉山人民从未停下追求幸福的脚步。尽管有时会更艰辛。
山下昭觉县,有政府主办的贫困劳动力劳务品牌培训地。
其中,有个“彝绣培训班”。
里面大多数人是刚从悬崖村集体搬迁下来的村民。
家里的男人外出打工赚钱了,她们当中很多人怀里抱着孩子。
她们从拿刀变成穿针,从割稻变成引线。
刀起针落,皆为生活。
俄木依伍,就是众人里的一名绣娘。
她曾经的家在悬崖村附近哈甘乡的高海拔山上,下山同样需要攀爬悬崖断壁。
这次,也被一同被安置到这个地方。
竹内亮对中国人的集体搬迁很感兴趣,问能不能到她家里看看——
一路上他也从俄木依伍那里得知:
只需一次性缴纳最高3000块,就能买到房子,剩下的费用全部由政府补贴。
沙发、热水器、冰箱、电视……全是政府送的,生活质量大大提升。
住到这里后,她也不用再担心下雨天房子会不会漏水,有没有危险,还能常见到两个做老师的女儿。
最后,她还对着镜头展示全家福:
一家人,要努力在别的地方生活。
全程羞涩的她,都是掩盖不住的笑容,也许这就是漫长等待后的拨云见日。
02
出山:扶贫,扶的是人心
在大山深处,正有一群12、13岁的放牛娃在踢足球。
虽然球场“不太像样”,多年来他们一直在这里肆意奔跑,热情不减,从不知疲倦。
在导演的镜头前,有些羞涩的他们说出了自己的梦想——
“想成为像武磊一样的球星!”
“赚钱给爸爸妈妈买大房子。”
“给学校修个大的足球场。”
因为贫困,他们还没有迈出实现梦想的第一步。
当然,这部纪录片也没有逃避现实问题:
竹内亮问道,“这里有没有彝族的球星啊?”
来自西班牙的足球教练Javi说:”以后应该会有,问题是他们穷,没钱。在中国没钱,踢不了足球的。”
不过,现在他们已经看到了希望——
这次回大凉山前,竹内亮发了条微博,希望大家推荐大凉山值得让人发现的故事。
一位凉山皇家马德里足球项目工作人员给他发来了私信:
2020年2月,当地教育部门联合皇马俱乐部旗下的基金会,在大凉山正式启动了一项足球项目,希望以此改变当地孩子的命运。
这群少年的命运,来了一次360°大转弯。
他们所在的昭觉县万达小学,有了两个像样的足球场;
来自西班牙的Javi是这所小学的足球教练;
成绩优秀的人,还有机会去到西班牙学习足球,成为中国最有潜力的球星。
扶贫之路,任重而道远。
让住在山上的村民走下山,不是大凉山扶贫计划的终点。
像俄木依伍一样,当地还会开发在地项目,让一切得到可持续发展。
对这群少年来讲,出山之后最重要的是,扶住稚嫩且满怀梦想的心。
让出山之路,承接着无数梦想,才是重中之重。
孩子们,跑快一点,再跑快一点,你们的梦想就不难再追。
03
在山:知足
徐亮老师这次回大凉山,是有目的的。
他想回到那所曾经任职过的「希望小学」看一看。
很多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贫困地区的教育更是如此,大山儿童对知识渴望的眼神,让很多身负重任的教育人来到了荒凉的大凉山。
徐亮老师当初的支教地点,在布拖县采洛村双河小学。
这里条件比其他地方都要艰苦,前不久才通上电。
住在这里的村民大多数连小学都没上过,辛苦大半辈子,看天吃饭。
女孩俄木的父母,俄木拉体和文古么次干就是这样的农民。
他们的家里,是真正的「家徒四壁」。
四面是水泥墙,没有一张吃饭的桌子和椅子,角落里几个残旧木柜加上中间烧火铁架,组成了这个家。
虽然没有上过学,但母亲文古么次干也知道“衣着得体”是对客人的最大尊重。
她特意从娘家带回来彝族传统服饰,盛装接待。
彝族人心里,这是最尊重客人的方式,也是最隆重迎接客人的仪式。
她从心里面感谢这里的老师,嘴上不停地说着谢谢,说着说着就泪目。
没有上过小学的他们,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女身上。
他们知道,能像徐老师和黄老师一样能来到大山里支教的,都是好人,还用他们舍不得吃的美味“坨坨肉”来招待。
夜晚邀请他们参加彝族传统的火把节。
双河小学每年都会有2~3名支教老师来到这里,学生们的成绩也有了很大提升。
政府为这所学校盖了一所新的教学楼。
尽管给予最大的努力与支持,但这样贫苦落后的地方,仍然很难留住人才。
山里最缺的人,一直都是老师。
△ 供图人为大凉山支教老师,洲洲。
俄木的父母曾外出打工,深深体会到城市与农村的不同,知道教育是脱贫中最重要的,万万不能丢失的一环——
有些厂子他都招工
(一些彝族人)不懂法 没有文化
假如说签劳动合同
他们不会啊
到时候那边要是出了一点事故
人家就按照这个法律程序走
出了事你不管 不负责任
人们就按这个法律程序来
我们这边的人就极端了一点
对吧 我跟你干活
用暴力的手段去解决
这个就是没有文化的差距
所以我们现在就是希望小孩好好读书
他们不希望小孩像自己一样吃苦。
没文化就一定会吃亏,倾尽全力也要让小孩读书。
希望能有更多大学生来到这里支教,让他们能更好地融入城市生活。
同时,他也站在老师的角度来思考——
能有老师能来大山里支教,就已经很好了。
不敢奢侈要求他们能帮他们做再多,在这里留更久。
△ 供图人为大凉山支教老师,洲洲。
看完这对俄木父母说的话。
你会发现他们根本不像没上过学,只是困苦他们的是大山生活——
就算他们现在有房子,有去大城市工作的机会,只要他们的教育水平和获取的信息量跟大城市的人不一样。
无法与城里人有共同的话题,所以就无法理解城市的人。
曾经外出打工的他们,最终又回到了山里,把希望寄托在儿女身上。
比俄木父母更年轻的人,正处在一个尴尬阶段。
扶贫计划实行后,的确有更多年轻人选择出去打工。
男的去做体力活,女的去工厂。
同样面临着相差巨大的生活:外面并没有他们的留身之所,最终他们会回到老家结婚,生子,继续做农活。
俄木母亲的老乡,就是这么一个例子。
她从小就开始做农活,竹内亮去到时,她怀孕了依然在田里收荞麦。
“我不喜欢这里。”她的老公在中山,她想去找他,更想把家搬过去。因为没有钱,哪里都去不了。
以前的大凉山,冬天很冷,
现在,孩子们可以不用再怕冷。
当年“悬崖村”的故事通过报纸、网络各个渠道传播出去后,在社会上至今都有很多公益组织、慈善机构以及个人会不定期向大凉山捐赠物资。
孩子们一年四季都在穿的水靴,变成了柔软的运动鞋;
破洞、沾满泥土、污渍的衣服裤子,也变成了崭新的、舒适的……
在课堂上,竹内亮做了一回老师,他问起了学生的“梦想”:
“在家干活太累了,想好好学习,出去玩。”
“为了以后可以去更多的地方,了解更多的知识。”
“想当一个音乐家。”
竹内亮鼓励他们把自己的梦想说出来,说出来也许就有人能帮到你。
“徐亮老师就是这样,去我公司第一天就说要去大凉山拍摄。”
徐亮老师,时隔两年再次站在了讲台。
他是他第一次在学生面前掉眼泪,心里五味杂陈,却又爱莫能助——
“两年前当老师时,我对他们不是太好,有点严格。我知道他们都很不容易……”
“我希望他们都能走出大山……”
最后,想要成为音乐家的女孩,弹着支教老师送的尤克里里。
和大家一起唱起了五月天的《知足》。
歌声在大凉山的山里久久回响着——
“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怎么去拥抱一夏天的风/天上的星星笑地上的人/总是不能懂/不能觉得足够……”
知足音乐:五月天 - 离开地球表面 Jump!
——
2020年,中国有一张很了不起的「扶贫成绩单」。
全国贫困人口人均纯收入,
从2016年的4124元,到了2019年的9057元,
带动300多万贫困人口脱贫增收。
2015年到2019年,
每年减贫人数达到1100万人以上;
从贫困地区走出去的务工人员达到2934万,
俄木父母同乡她老公,就在其中之一;
具备条件的贫困地区,实行了100%道路通客车率,
正因如此,才可以开车去到每家每户的家门口;
易地搬迁出来的贫困人口,达到930万,
俄木依伍,就是最好的例子;
中西部22个省份共认定扶贫产品117574个,
彝族刺绣,就在其中;
深度贫困村通宽带及移动信号的覆盖比例达到98%,
那位在半山腰上掏出二维码的老奶奶,就是最好的证明;
累计派选290多万名扶贫干部驻村帮扶,
双河小学新建的那栋新教学楼,因此得建。
扶贫难,难在被忽视、误解、他者化。
这是扶贫行动中,影响最大且令人深刻的。
只有在中国,才会这么不计成本地去做出改变。
因为这件事,考虑的不只是现在,更是未来。
△ 供图人为大凉山支教老师,洲洲。
山村支教老师也许被看见。
他们是贫困山区的未来,或许能让这里发生天翻地覆改变的人。
他们走近大凉山,才能让他们走出大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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